六月初的天氣,正是春夏交接,季節更迭的時候,萬物勃發。唯獨這潭水依舊透著陰寒,縱有鮫紗隔水仍能感覺到絲絲寒氣。入水后的感覺非常奇妙,有一種一步踏入天界迷宮的不真實感。
前邊的李陽明一馬當先向著水下游去,顧天佑和小龍女分列左右緊緊跟隨。一路往下,也不知這水究jìng有多深,仿佛到不了底似的,深處的光線已經微不可察,下方卻仍jiù一團漆黑。顧天佑想起了遠在緬甸的淵渠人黃金宮殿里的照明寶珠,若是此刻有一顆那玩意,就不必為這水下黑暗犯愁了。
忽然,前面的李陽明身子一頓,緊接著,一道明顯的渦流出現左側方。顧天佑感受這股子渦流里的水氣,異常清冷卻又讓人莫名的舒服,恨不得融入其中才暢快。這里多半就是流棺移洞造成的地脈升級泄露的位置了。
李陽明游了過去,顧天佑借著頭頂映照下來的微弱光芒看著他正在試圖推動一處凸起的石壁,那石壁的凸起狀大概有兩三平方米大小,形制有點像棺材的剖面圖。李陽明用盡渾身力氣也沒能撼動一二。以他的武道修養,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顧天佑猜想多半是水壓造成的。
小龍女也游了過去,顧天佑緊隨其后,三個人一起運力推動石棺,總算稍稍有了一點動jìng,石棺向里挪動了半寸。就在這個時候,水下忽然涌起一股激流,雄渾沛然的力量還沒加身便已讓人感受到其中龐大的壓力。
仿佛整個池子的水都跟著動了起來,轟然巨響在耳邊炸起,顧天佑知道這不是真的聲音,而是自己的神感受到了壓迫,把氣血炸開煮沸來抵御這外部的壓力。身子如箭一般被水下的力量推動著向上飛射,顧天佑強行劃水想要定住身子,卻感到四肢不能著力,根本無法抵抗。再看小龍女和李陽明,李陽明也在上浮,速度卻遠不如自己這么夸張,而小龍女則是上浮了一瞬,緊接著便一掉頭,反向奔著下面游去。
李陽明貼著石壁,終于穩住了身形,也開始掉頭向下了。顧天佑擔心小龍女遇險,趕忙把背后的突擊步槍拿在手中,學著李陽明的樣子以壁虎倒爬墻的法子迎著激昂狂猛的水氣向下爬去。
遠遠望去,水底深處,小龍女手提流彩虹已經定住身形。在她對面懸停著一只巨大的生物,看不清楚具體的樣子,只一個輪廓便足有三個蠱門仙蟲黃蛤那么大。一人一獸,四目相對,小龍女看上去是那么的渺小。但在氣勢上,卻似乎形成了某種均衡勢態。她向lái如此,每當惡戰有靜氣,越是生死關頭越能做到氣定神閑,宛如換個人似的。
顧天佑讓自己的后背貼住石壁,雙手抱槍瞄準了那龐然大物頭部閃著點星光芒的眼眸。剛要開槍,那東西卻突然一縮頭,整個腦袋都縮回了那巨大的輪廓里。緊接著,這家伙一攪水,整個池子的水都跟著轉了起來。
顧天佑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在跟自己說話,或者說是腦中泥丸宮的那個自己聽到了這個聲音。
“我本世間一苦修,天涯孤客求道艱。女英賜我一靈泉,卻道混沌又道仙。”
正如李陽明所言,這玩意成精了。見識了蠱門五仙之后,顧天佑以為自己不會再被任何動物驚到,但現在,面對這個能做詩的老黿,顧天佑覺著自己的見識不夠用了。
正自迷糊發懵的時候,忽然感到水勢一狂,接著一團巨大暗影壓了過來,兩米多長的巨大蹼爪兜頭抓了過來。那東西鱗次櫛比,爪鋒銳利。撲面而來,仿佛完全不受水壓影響。顧天佑心中暗罵這家伙倒是會挑軟柿子,將手中槍一橫,擋了一下的同時,腳下劃水追了上去,丟了槍,一下子抱住了老黿的后背鱉裙。
這下子把老黿給激怒了,只見它翻江倒海一般在水下折騰開來,不只是劇烈翻滾運動,還有它憤怒的情緒也在影響著人的理智。顧天佑連遭奇遇,昨夜又得極樂見道涵養真神,元神修養已然更上一層樓。受到的影響還不是很明顯。那邊李陽明卻已經憤怒的失去了理智。他奮力劃水追擊上來,一把扳住老黿的前肢,猛然發力企圖硬扯下來。
小龍女在水下更深處,也不知怎么了,一動不動在那兒。她手里拿著唯一能克制老黿的流彩虹,是此戰的絕對主力。缺了它,這老黿便無所忌憚,毫不猶豫的將巨大的頭顱探了出來,歪頭猛咬李陽明的肩膀。
李陽明沒了理智,毫無章法,面對老黿巨口竟不知躲避,只見他須眉皆炸,胸腔猛烈震動,如雷動似呼嘯,揮起拳頭狠狠砸在老黿腹部。這一拳打的老黿腹部硬殼開裂,鮮血崩流出來。而老黿那一口也結結實實咬在李陽明的肩頭上。
顧天佑眼見情況不妙,趕忙縱身一竄,雙手松開鱉裙,掐住了老黿水桶粗的脖子。
這老黿吃痛不過,松開李陽明猛地一縮脖子,又把頭縮回到殼里。但只是那一口,李陽明左邊的肩膀便幾乎被它齊根咬斷,只剩下幾片筋骨藕斷絲連。鮮血已經把他周圍的水域染成了黑色。
顧天佑來不及探查李陽明的傷勢,那老黿尾巴一攪水,已經掉頭向下奔著小龍女去了。快要到近前的時候這東西忽然減慢了速度,接著海口一張吐出個大水泡來竟然將小龍女裹在了其中。顧天佑不確定小龍女的情況,但李陽明已經危在旦夕,一時不知道顧哪個才對。
李陽明身受重傷,這時候忽然圓睜雙目,雙腳猛然一蹬水,刷的一下追著老黿過去,分明是在以燃燒生命的代價在激發潛能,頃刻間便追上了老黿。顧天佑再無絲毫猶豫,分水劃水快速追了上去。
這老黿的元神強大,智近乎妖,更兼力大無窮有移山平海的力氣,一個照面就把李陽明給重傷,又不知用了什么秘法讓小龍女似乎失去了意識。顧天佑心中暗忖,這家伙不能把老子給控制住,按說道行應該不足以控制住小丫頭,剛才那一瞬間究jìng發生了什么呢?小丫頭怎么就不動了?
李陽明先到一步,追上了老黿,一上來就是玩命的架勢,豎手如劍,用單獨的那只手臂對準老黿前肢根部狠狠一插,那地方沒有鱗甲覆蓋,是老黿身上弱點之一,這一下幾乎用了一位神機圓滿的大宗師畢生潛力,二者相遇,此消彼長下,竟一下子捅了進qù!
與此同時,顧天佑也到了近前,摳住老黿脖頸兩邊的鱉裙奮力猛扯!
這是硬要把老黿給分成兩部分,顧天佑雖然不會武術發勁的訣竅,但苦修不動明王身得來的這身怪力也是非同小可,這邊一扯,老李那邊一捅,這老黿登時吃不住勁兒了,發瘋了似的拍水轉動龐大的身軀,猛然一轉身張口便奔著顧天佑的腦袋咬過來。顧天佑腦子里對它每一個動作都能清晰把握,這種把對shǒu裝進qù的感覺非常神奇。
老黿的腦袋一轉過來,顧天佑便已經先一步動了,先是到了把小龍女包起來的氣泡前往上猛踢一腳,接著一擰腰抓住了李陽明往上一提。意思是先暫避鋒芒,等小龍女恢復了再跟著東西斗。但李陽明的神志卻還未清醒,怒火攻心,已然不講道理和方法了,顧天佑一提他,這老頭就炸了,反手一擋,借力往前一沖,又到了老黿身前。
老黿也受了傷,肋下被李陽明給鉆了個窟窿,雖然不足以對生命構成威脅,卻也是奇疼無比。它要分心于小龍女,又要應付兩大高手搏命進攻,體力心力著實消耗不小。這會兒正自還魂回氣呢,李陽明又不管不顧的到了,這次探出一根手指,出手如電,兇狠的摳在老黿的左眼上。
這一下出手之重不遜于先前那一擊,老黿雖猛動作卻不快,又分心他顧,這一下竟沒來得及縮脖子躲避,被結結實實摳瞎了一只眼睛。這東西猛然歪頭,一張嘴咬住了李陽明僅剩下的這條手臂。
顧天佑也到了,完全是搏命的架勢撲上來便摳住了老黿的嘴巴,手都伸到了腮幫與牙齒之間的深處,奮力猛掐,逼的這老黿不能下口發力。李陽明也真是豁出命去了,不但沒有急著抽回手,反而手腕一翻,鶴拳的啄猛然摳向老黿另一只眼睛。這回這東西不淡定了,它再次做起了縮頭烏龜。同時為避李陽明拳鋒閉上了這只眼睛。
就在它閉上眼的瞬間,顧天佑的腦子里那個古怪的聲音又炸開了,它喊的是饒命!
顧天佑斂神凝氣,定睛一看,將小龍女包裹在當中的氣泡炸了,流彩虹光芒一閃,便到了老黿的鱉裙處,小丫頭手腕一順,這老黿半邊身子就被豁開了,連同一截兒比大象腿還粗的巨大爪子都給切下來了。
那聲音絕望的喊著,王女饒命啊。
小龍女下手卻毫不留情,流彩虹已經在老黿身子轉了一圈,這東西完全不敢動彈,任憑宰割的樣子。小龍女一躍騎上黿背,敲了敲它的背殼,這東西立刻探出頭來,不顧全身鱉裙被割下的痛楚,一劃水奔著那拱出來的流棺撞了過去,只一下子便讓流棺回到原位,重新嵌入那石壁中。
李陽明的情況不妙,已經奄奄一息,他身受重傷,又被破了鮫紗衣,全憑自身修養對抗水壓與老黿肉搏,僅剩下的手臂也斷了筋骨血脈,皮開肉綻不容樂觀。可謂是大傷元氣了。小龍女站在黿背上招手,顧天佑游過去拉上李陽明二人一起上了老黿背,小龍女一手提著巨大的鱉裙,流彩虹往上一指,這東西便分水向上,不一刻三人便浮出水面。
浮上來的時候天已經過了晌午,蔣菲和蒯復陽一直等候在水池邊,見仨人乘老黿升上水面,又見那老黿全身染血,料知已經取勝,趕忙過來幫著顧天佑把受傷頗重的李陽明扶上岸。
三人上了岸,顧天佑還不明白剛才在水下面究jìng發生了什么事兒,怎么這丫頭忽然就不動地方了,可一動地方就把老黿嚇的不敢撒野了,硬生生被片下一圈鱉裙還帶半個爪子都沒敢還擊。這會兒顧不上問這個,先顧著李陽明要緊。
老頭子眼瞅著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