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寒宮外,月桂樹下。
月桂樹這顆先天靈根散發著蒙蒙的光亮,遮掩著樹下的三人行蹤。
“仙子不必跟隨,”周舟轉身說了句,“前路兇險,仙子返回洪荒即可。”
地面是柔柔的月光,月光照耀著她的面龐,美的如水,漾的如畫。
周舟突然有種沖動,想將這寫水和畫捧起來,但只是抬起手就停下了動作,有些尷尬的對著姮娥一笑。
姮娥目光切切:“若是前路兇險,姮娥當隨行才是,莫非周君覺得我只是個累贅?”
“仙子莫如此說,”周舟忙道,“我這次是要去兜率宮,老君說不定也會拒而不見,玉帝可能藏兵左右,我確實不敢拖累仙子。”
這話,還不是把人姮娥當成了累贅?
但姮娥聽了之后反而是有些開心的,因為周舟在擔心她的安危。
“那我就在此地等你,”姮娥輕聲說著,目光百轉千柔,似乎是想把周舟的整個捆綁在自己身上一般。
這種目光,這種情形,依然是月桂樹下,時間過的也不算太久遠,可總有物是人非之嫌。
沒多說什么,周舟轉身離去,米凱爾抓著周舟的手腕,兩人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就算是太陰星君的神通,卻也不能發現他們的蹤跡,只能感覺周舟已經離開了這里。
姮娥有些悵然若失的站在那,背后傳來了一聲輕喚。
“主人,為何他總是躲著我們?”玉兔化作的少女輕聲問著,臉上也帶著些郁悶。
按照洪荒的習俗,若是姮娥嫁給了周舟,玉兔這種‘丫鬟’也是要侍奉周舟的。
姮娥輕笑著,“比起以前也好了很多,之前還總是將我推向旁人呢。”姮娥手指劃過自己的長發,推開廣寒宮緊閉的大門,步伐輕盈的走入其中。
其實總覺得姮娥是會黯然心碎的,可實際情況并非如此,對于周舟一點一點的態度轉變,姮娥本已經十分欣喜。
對于姮娥,萬般不能用尋常女子的角度去看她;她守在廣寒宮中無數元會,與寂寞為伴、與清風弄影,心中巧依依,對周舟目光中流露的溫柔,已經心滿意足。
“那,主人,”玉兔有些不解的問,“主人當時為什么會看上他呢?”
“我的紅繩綁在了和他心意相通的女子手腕上,”姮娥依然說著當年那個理由,“那就只能是他了吧。”
玉兔眉梢挑了挑,說的就跟真的一樣。
大羅金仙能被月老的紅繩所困?該要多天真爛漫才能信這種理由!
“其實,他剛入洪荒沒多久,我便看到了他。”姮娥低聲說了句,讓玉兔有點發愣。
行走在集盡洪荒美景才做出的廣寒宮中,姮娥指尖拂過花瓣、撥弄枝丫,“其實是被他托著的那顆白色的蛋吸引了心神,一直想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后來,看著看著,每日不看他就有些心中空落…”
玉兔吐了吐舌尖,當初現身見周舟,還把紅繩綁在那個天使身上的主謀,果然就是主人自己!
“那時候何曾想過,他竟有如今的際遇。”
“嗯,奴婢也感覺他修為提升的速度太過妖孽了。”玉兔嘀咕了句。
姮娥:“并非是修為高低來論的,你沒感覺到嗎?只要在他身邊,心中就會莫名踏實一些。而他說要去做、想做的事,就能做、會去做,他修為就算沒成仙的時候,也給人感覺很可靠呢。”
玉兔:…
果然天蓬元帥說的對,癡情的女子完全是一顆心掛在那個男人身上的,容不得旁人對那個男人有半點污蔑。
走入一處涼亭,姮娥看云生云起、花開花落,依偎在了涼亭的柱子上,靜靜的呆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邊還有些許輕笑。
兜率宮孤零零的懸掛在天邊,遠處有大批天兵列陣整隊,更增此地的荒涼。
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兩道透明的人影到了兜率宮緊閉的大門前。
周舟抬手要去推門,米凱爾卻輕聲說了句:“主人,門上的能量反應很強烈,戰術隱身會被破除。”
“那有什么辦法沒?”
周舟仙識掃過四面八方,這里靠近凌霄寶殿,聚集的天兵數十萬,還有天庭各處的高手在…
四御在調兵進駐凡間,玉帝在調動三千世界中的人馬,此時天庭正是高度緊張的時候,時刻都有人監視著每寸角落。
只要周舟現身,那恐怕就是進兜率宮容易,想出去可就難如登天了。
米凱爾搖頭,周舟就開始犯難;來這一趟總不能無功而返,想迫切去看那副壁畫,也想去爭取老君的支持。
突然,大門裂開了一道縫,而后就見兩名童子費勁的打開了大門的一扇門戶。
小金:“老君讓咱們此時此刻過來開門干嘛?”
小銀奶聲奶氣的說著:“不知道呀,還說讓咱們去地上找大師侄…老牛不是說也要去的嗎?”
“大師侄據說搞了好大的事,跟著他肯定特好玩。”
“關門關門,”小金招呼一聲,慢慢把大門合上;哐的一聲,大門再次緊閉,隔絕了一切查探。
周舟捏了捏米凱爾的手心,兩人同時現出身影,就是在兜率宮中的大殿邊緣。
他們過來,老君算到了。
周舟嘴邊露出些苦笑,那自己也不用報喪了,恐怕老君早已經得知師父的死訊。
“過來看看,”周舟徑直朝著那最后一副壁畫走去,只是壁畫上蒙著一層灰色的塵土——只有最后一幅畫被灰塵蒙了起來,似乎是有人故意而為。
不等周舟走進,米凱爾突然拉住了周舟的手腕。
“主人…”
有些沙啞的蒼老嗓音也從一旁傳來:“當真要看嗎?”
周舟扭頭,見一枯瘦老人背著手站在他身旁,連忙拱手做道揖,口稱:“弟子拜見老君。”
“免禮,”老君淡淡的說了句,又對周舟拱拱手,“人教老君拜會人皇。”
周舟急忙閃開:“老君您莫如此…”
“呵呵呵,”老君笑呵呵的擺手,“這是規矩,如今你既然已經決心要做人皇,人教自然要拜見你。你當真要看嗎?這最后的一副壁畫。”
“是!”周舟吸了口氣,“弟子心中總是有些不安,若是不看一眼…老君,壁畫中的,原本是師父嗎?”
老君沉默些許,低聲道:“是,或者不是,你師父已寂滅于混沌海,此事既已鑄成,何必再去追究因果?”
周舟腳下不穩,被米凱爾扶住了胳膊。
老君是什么意思?
不讓自己去追究這件事,是為了保護師父的清譽嗎?可自己是知情者,這個考慮完全是無稽之談。
“老君,請讓我再看一眼。”
“這壁畫也只是一種推算的結果,并非是完全確認之事,”老君輕嘆半聲,“你若要看便看吧。”
周舟道了聲謝,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這墻壁之前,抬手,墻壁上粘附的灰塵換換飄散,露出了當初他看到的那副畫面:青衣道人手持乾坤尺,天向下、地向上,隱隱呈現太極的圖案,代表著天地交融…
如遭雷擊!
周舟瞬時如遭雷擊!
這畫上的人,第一眼看絕對會當做是師父,那高瘦的身影、熟悉的發型,重點是氣質完全匹配,最關鍵的乾坤尺就是證明。
可周舟猛然想起…
青衣并不只是師父能穿!自己的道袍也多是青色!
這長發乃是道箍,修道者最常見的發飾!
而氣質,乃是除塵縹緲之意、隨心瀟灑之明,可之前師父傳道,他的太極之道也朝著玄都的道蛻變!換而言之,他的氣質也符合這圖畫所呈現出的訊息!
更何況、更何況!
乾坤尺現在正在他的手中!
瞳孔突然一縮,周舟看到了壁畫正在發生細微的變化;那背對著他的畫中人略微扭頭,嘴角露出些無奈的笑容。
這個側臉!
“為什么!”
周舟眼中被淚水侵滿,像是失去了渾身氣力,雙腿向前彎曲,被米凱爾緊緊的攙扶。
為什么!
是他自己!
按照這壁畫的預示,毀滅天地的,根本不是玄都,是他、是他自己!
玄都看到這幅畫的時候,堅信畫中人是玄都自己,是因為玄都自己有這份毀滅天地的實力,也有被道性控制的威脅。——雖然沒成圣人,但玄都的修為太高、太強,這幅畫出現,就讓玄都直接想到了他被道性所控之后會做出的瘋狂舉動。
所以有了玄都之后為了洪荒想自困于太初古墓,最后被守墓人一槍擊斃之事。
怪不得…
周舟緊緊閉上眼,心中泛起了拿一把劍刺穿自己胸膛的沖動。
怪不得師父臨終之前說有三件事,第三件事卻是玩笑一般的說周舟‘和他一般英武’。這是什么?玄都在彌留之際悟出了這個結果,傳道周舟、灌注法力給米凱爾之后,玄都突然明白了到底誰才是最后毀滅天地的人!
是周舟!
可玄都能對自己下得了手,但對自己的徒兒,根本無法下手。
且玄都當時有自我解脫之意,終于放下了牽掛許久的蕓蕓眾生,故而并未點破這些,想讓周舟自己去看、自己去經歷、去把握。
老君在一旁嘆道:“癡兒,莫要執念于此,也莫要讓你師父白白赴死。”
“老君…你之前知道,為何不告訴我師父?”
周舟扭頭瞪著太上老君,語氣有些沖撞,此時卻顧不得什么禮儀了。
“為什么不告訴我師父!為什么不點醒我們!”
老君搖搖頭:“一飲一啄皆有定數,這壁畫也只會給能看到的人看到,來自于太極圖、并非出自我之手。”
周舟攥著的拳頭慢慢松開了。
老君:“我幾日前推算方知此事,今日現身見你之后,便會帶兜率宮隱入混沌之中。大劫降臨,我會現身指引于你。”
周舟:…
“這里有一爐九轉金丹,”老君將紫金葫蘆遞給了周舟,“救或不救,其實并未有多少差別。你且記得,不破不立,破而不立。”
老君的話語聲在周舟耳旁回轉,老君揮了下衣袖,周舟和米凱爾身周的環境迅速變換。
再出現時,周舟直接站在了西天門的大門前,背后兩丈就是天庭之地。
此時的西天門行人依稀,但守軍卻還是有的,周舟和米凱爾現身,守門的數百名天兵天將都愣了下,而后看清楚周舟是誰,一個個面色大變!
天庭此時人心惶惶,都道周舟要帶著大軍伐天,卻沒想周舟竟然直接就出現在了西天門。
抓著紫金葫蘆,周舟吸了一口氣,手臂被米凱爾抓的牢穩。
‘帶我離開。’
‘主人,去哪?’
‘去地上走走,哪都好。’
‘嗯,’米凱爾展開光翼,在周圍那些天兵天將想要圍上來時,身影唰的一聲消失不見。
速度太快,仙識都無法捕捉,更別說是肉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