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章 北征(三)
戰場廝殺，難免血流成河；
鮮血染紅了夕陽，又渲染了朝霞和寂寞；
詩人莫敢吟誦，鼓鐘絲竹不鳴，雕欄玉砌泛紅；
王權霸業一場空，盡煙雨樓閣中。
周舟站在車架上，朝著下方注視著，地面是一層尸體，有不少修道者在各處忙碌著。
“芷燕。”
“哎，怎么了？”芷燕并沒有放出仙識朝下面看。
“傳令給各軍，收拾戰場的時候，把敵人的尸身也入土為安吧。”
周舟嘆了口氣，身上的披風在迎風顫抖，目光卻是少有的堅定…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儈子手，道心并未因為修羅場景而遭受沖擊。
因為一路已經見多了，米凱爾也幫他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
戰爭，哪有不流血的？
若是心中懷有這種偽善，那不如讓這種偽善變作驅使自己前進的虛假，那樣，心中最起碼不會有半點的彷徨。
有將領自前方飛來，在車架前單膝跪下，低頭回報：“陛下，各路戰局已經初步平定，國師大人已經帶人開始搭建結界法陣。圣母娘娘請求再向北推進五千里，我軍尚有余力。”
“不可，”周舟的聲音很冷靜，冷靜到他自己有些錯愕，也有些陌生。
沒有解釋什么，幾名將領低頭等了有片刻，才回過神低頭回聲。
“是，陛下。”
這幾名將領立刻飛走，后面的事都有羽兒她們來做。
芷燕偷偷摸摸看了眼周舟，又看了眼米凱爾；突然發現此時兩人的表情，有一種神似。
“這就是夫妻相嗎？”芷燕挑挑眉，小聲念著。剛好米凱爾看了她一眼，她對天使姐姐吐吐舌尖。
這種俏皮的模樣，頓時讓車架上沉悶的氣氛變得輕松了許多。
其實，米凱爾一直有的清冷表情，正是見過了太多的修羅場，感受過太多生命的逝去，所以才會最后凝成的一種淡漠。
她經無數次戰爭而生存至今，從未放下手中之劍，秉承守護之信念。
直到，被周舟帶到了這個世界…
小魚和小瀾靜靜的抱著兩把劍，和芷燕一樣，她們兩個都沒朝著下面看；因為周舟不準，給她們下過命令。
就憑她們兩個的脆弱道心，這種沉尸百萬的畫面，看到肯定要出事的。
“死的大多是仙奴啊…唉。”
周舟嘆了口氣，轉身坐回了車架；蛟龍嘶吼，車架被眾多高手遠遠近近的擁簇著，帶著那標志性的巨大金龍，朝著大周城返回。
至于剛才將領請命而周舟沒有任何理由的駁回，若要解釋也很簡單…
酷不酷！
戰斗目標已經達成，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準備工作要做。這看似摧枯拉朽、暢快淋漓的北征推進戰，那是十五年情報運作和陰謀詭計的成果。
按照如今的發展模式，十年之后，新占的土地就會被傳教儀式完整控制…
那時候則是繼續北征…如此循環往復，只要九龍國不出兵，他們天啟國就能一路崛起。
九龍國敢出兵？除非九龍國倒向了南北任何一方，或者擁有同時兩線開戰的實力。
前者時機還遠遠不成熟，后者倒是根本不可能。
周舟也想過，若是集合完全的極東之地的力量，或許能給玉帝造成很大困擾，或許能讓此時的龍族畏懼。
龍族后續并未增兵，是因為周舟沒有提起，也是因為龍族能夠拿到的好處，并不足以讓他們投入更多的兵力。
周舟真要不顧一切的依賴龍族，天啟國此時能爆發出的戰爭力量，或許已經超過了九龍…
這些都很復雜，也是周舟這個做圣王的需要考慮的。
“帝王之術的平衡，倒也能給平衡之道多點感悟，”周舟灑然而笑，離開那修羅煉獄，心中也稍微舒暢了些。
此時已經不用拘謹了，關注蛟龍車架的目光也已經所剩無幾；原本那些凝聚在周舟身上的目光，此時更多的是在看此時毗鄰天啟國的諸多神國是如何應對天啟國的強勢。
果然，還是結盟的那一套。
只是他們誰都不敢對天啟國起兵，因為都能看出天啟國的這次快速推薦戰中并未損失什么兵力。
比起前幾日同樣瘋狂擴張領土的黑國，天啟國這種沒有引起周圍神國瘋狂反撲的態勢，略有些可怕。
“小道士，”小魚和小瀾都把劍還了回來，周舟把一金一黑兩把劍放在身邊，手掌輕輕扶過。
斬運黑蓮劍和天地正氣劍都在閃爍亮光。
天地正氣劍…正氣…
“師父，”溫小瀾小聲問，“師父不是教我，什么事都要堅強…的嗎。”
透過小瀾那清澈的眼眸，周舟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失落。他啞然失笑，“你這小丫頭，還敢數落師父的不是了。”
“師父恕罪，”小瀾嚇的趕緊跪下。
芷燕走向前把她拉了起來，“好啦，你師父跟你開玩笑呢，他什么時候訓過別人？”
周舟板著臉：“怎么，我還不能教訓下自己的徒弟？”
芷燕把有點惴惴不安的小瀾抱在懷中，哼道：“不能就是被不能，不要欺負小瀾！”
旁邊的米凱爾突然開口：“現在還是在軍中，請注意維護主人的威嚴。另，主人心情是愉悅的，并沒有半點憤怒。”
天使妹子說完就靜靜的坐在那，讓周舟只能一手扶額。
不過她也提醒了周舟等人，現在不是玩鬧打趣的時候，附近還有這么多的將士在，雖然大多是龍族高手，可傳出去總歸是有損威嚴的。
當一個賢德親民的君主？
如果周舟本身就是想做一名帝王、做人皇的，那倒也能去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
但他不過是被趕鴨子上架，通過這種方式快速修行和積累博弈用的勢力，讓他去努力做個以德服人的賢明君主？
扯淡嗎不是。
“弟，這就打完了嗎？”一直跟在車架旁的碧霄給周舟傳聲。
“啊…打完了，其他兩路的作戰計劃已經完成了，剛好追平了黑國的發展。”
碧霄在極東之地停駐了如此之久，就算對政事不怎么感興趣，還是了解大概的。她也大概知道，周舟此時需要考慮很多，并不是眼前這些疆域。
這就是男兒吧。
經此一役，天啟國和九龍國之間的神國數量減少三分之一，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蘇秦和張儀在戰爭打響就立刻進入了‘隱身’狀態，免得走在街上會被人拿板磚拍死…兩位縱橫家給周舟立下了汗馬功勞，卻讓諸多神國頃刻破滅。
接下來，又是另一波經營了。
剛回大周城，周舟就得到了前線回傳的戰報。
九龍國并未出兵，只是在南方增加了大量的軍隊，九大軍團有三個布置在了南方。
想必，此時九龍國也陷入了某種不安吧。
周舟心下松了口氣，雖然已經算出是如此，但他還是一直有些提心吊膽。
進了神殿的結界，周舟屏退了隨從，也沒讓芷燕她們跟著，身邊只有天使妹子，和他一起走在空蕩蕩的大殿中。
“米你說，讓黑國沒有一口氣兵臨九龍國城下的因素是什么？”周舟隨意問著。
“按照此處史前世界的戰爭規則，三大因素為：戰爭實力、決勝高手、氣運支撐，”米凱爾冷靜的分析著，“對方不缺乏戰爭實力與決勝高手，則少氣運支撐。”
周舟笑著點點頭，分析的很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算了，不提這些了，”周舟閃身出現在了寶座之上，給米凱爾留了一半，還拍了拍坐墊。
天使妹子很淡定的坐在了他身邊，身上的戰甲也已經變成了柔軟的道袍。
周舟：“那個，我記得好像你以前幫我做過的，能夠幫戰士們舒緩壓力的辦法…是什么來著？”
天使妹子頭一歪，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主人一向有點小齷齪的思想，輕輕點頭。
周舟挑了挑眉，一臉期待的模樣；天使妹子卻開始脫衣裳…
“哎哎，誤會了！”
周大俠趕緊摁住了米凱爾的小手，老臉一紅，身體橫過來，枕著米凱爾的大腿舒服的躺在了那。
米凱爾低頭看著周舟的側臉，似乎有些不解，問：“主人，這樣就可以了嗎？”
“啊…讓我休息一下。”
周大俠也有點尷尬，這搞得，就跟他已經對天使妹子下毒手了一樣！
米凱爾能不能別這么鎮定！
這個姿勢，有個學術性很強的名字叫做腿枕；天使妹子的腿枕，自然是世上獨一無二…
米凱爾口中突然哼起了輕柔的歌謠，小手抬起，落在了周舟的額頭，手心綻放出了柔軟的白光。
困意襲來，周舟感覺自己全身都已經放松了下來，緩緩閉上雙眼，就這么休息了。
他剛才既然下了讓自己放松的命令，米凱爾這也是在按照指令行事。
“在邊境停留的兵力是否太多了一點？”
“圣王陛下的命令，是讓我們立刻開始神國兵力之間的遷徙計劃，換防下來，各處倒也不會空虛。”
“戰俘尚未歸心，如何能信？”
周圍亂糟糟的討論聲，這是一群大將聚集在了大帳之中，討論著戰后的軍事。
羽兒坐在主位上，背后站著兩位女將，面容很沉靜，聽著周圍這些人不斷的討論。
多聽、多想，才能保證判斷出錯的概率降到最低。
鯉美掀開了帳門走了進來，幾十號人同時靜聲，對著鯉美行禮問候。
鯉美視若無睹，總有一點高冷和不茍言笑，她到了羽兒身邊，道：“結界已經布置好了，缺少的陣材也已經填補好。”
“各地的圖騰信仰更換了沒？”羽兒問。
鯉美輕輕點頭，自帶一種讓諸多天仙修為將領都不敢喘大氣的氣質，“已經更換了，處處都在頌揚圣王的恩德。也已經安排好了新的法令，總體來說，凡人和普通修道者已經安穩了下來。”
“周…圣王陛下的安排，自然不會有錯。”
羽兒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這是因為周舟而出現的小驕傲。
“還有一件事。”鯉美問，“所征服的神國之中存有大量的寶物，如今我們天啟軍中的賞賜已經太過豐厚，不如運回大周城。”
“為何？”羽兒有些為難，小聲道：“周的脾氣你應該知道的姐姐，他對這些并不看重，之前所說也是用來犒賞三軍。”
鯉美搖搖頭：“正所謂賞罰有度，不能苛政，也不能盡賞。”她說，“一國想要長久，需存有寶庫，這些寶物多多少少也能鎮壓氣運。賞賜過多，并不一定是好事；而且今后還會有許多地方要用到寶物的。”
羽兒聽著也有些道理。
周圍有將領出聲道：“國師言之有理，圣母娘娘，我等誓死追隨圣王，就算寶山擺我們面前，那也只是為了更好為圣王效力而提升修為所用！”
這話，一聽就是圣徒才能說出來的。
羽兒輕輕點頭：“既然如此，將寶物先運回大周城，待我回去之后和圣王稟告。”
鯉美靜靜地退到一旁，這是沒有事稟告了。
羽兒繼續忙碌接下來的大軍調度，許多修道者都有家室，周舟前幾年很人性化的推出了‘帶薪休假’的制度，讓軍心十分鼓舞。
人心就是如此，說復雜很復雜，說簡單又十分簡單。
極東之地對于修道者而言，原本的生存環境太過嚴苛，天啟國對待軍中將士、凡人普修好一些，自然就能得一些民心。
基層民心所向、中層和高層有圣徒體系的存在，若說天啟國固若金湯，當真不是虛言。
接下來繼續給周舟時間發展，極東之地被周舟納入天啟國的疆域…只是時間問題。
這股勢力，短時間內就能夠足以讓三界震動。
可…真有那么容易嗎？
周舟閉著眼陷入了沉睡，耳旁回蕩著米凱爾的歌聲，他這次緊繃了十五年的精神，也稍微放松了下來。
‘嗯…哼…哼…嗯…’
恍惚間，周舟在心中問：“米，我什么時候才能突破到真仙境…真靈不滅的道理我差不多悟透了，可師父的老師有過千年的囑咐。”
米凱爾：“造物主級別的存在應該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世界，主人，遵從他吧。”
“嗯，那我盡量壓抑修為吧，不然水到渠成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了。”
“主人…請繼續休息…”
“好，”周舟笑了笑，蹭了蹭臉，感受著這種充滿彈性的柔軟，“真好。”
正此時，一聲闊別十多年的嗓門從天而降。
“周將軍？周將軍！快來領賞啊！”
太白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