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章 金戈萬斤扛
等冰原如同玻璃被打碎的崩壞破碎，十多道人影站在了一旁。
周舟和項羽還是在那面對面站著，周舟背后多了人影。
師父玄都，這個高高在上、真正逍遙的大能，嘴邊總是含笑而立。穿著道袍的米凱爾在旁邊，差不多一顆半的人參果藥力只是消化了一點，但此時也從閉關中出來了。
她感覺到了主人情緒的波動，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在旁邊陪著比較好。
芷燕身邊陪著小魚和溫小瀾，天蓬和小白龍都從原本扮作的人影恢復了原裝，臨時被拉來客串的月老等四位神仙，此時也恢復了原本的神仙風范，在旁邊恭恭敬敬地等待著。
“大哥…”
項羽蹭了蹭自己的面頰，道：“這莫非不是做夢？”
“不是，”周舟嘆聲道，“是我師父為你做出的幻境，想讓你體會修仙之路。若你能真的放下…就安排你重傷沉睡，讓這幻境成真。”
項羽哽咽幾聲，還是如同大牛那憨厚的一笑：“你說，要是虞姬也在，我可能就當真了。”
芷燕：“虞姐姐是怎么也不忍心騙你的。”
周舟負手而立，道了句：“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也不會再多強求什么。但你記得，現在虞姬有了你的骨肉，是這幾位神仙出手幫你留下的。”
項羽對著月老幾位神仙一擺到地：“多謝諸位，讓我項某有后！”
“你該慶幸，自己拜了個好大哥才是。”月老笑呵呵的說著，在玄都面前又不敢倚老賣老。
雖然他長得老，但不管輩分還是年紀，都照著師差了無法計量的單位。
項羽重重地點頭。
彩云仙子柔柔的說著：“當真是搞不懂你哩，為何有如此良機在前，就算是已經識破了，稀里糊涂不就走下去了？”
“因為大哥曾經告訴我，”項羽挺直了腰桿，扶著身上鎧甲的腰帶，“匹夫不洗心中志，丈夫力竭家國事！項某既然選擇了逐鹿天下，如今雖然落得窘境，但也不會真的逃開。既然選擇了這條路，當一路前行，笑傲高歌！”
“好！”天蓬莫名十分激動，不過當周圍的這些神仙修士都用‘關愛’的眼神看他時，就連玄都師也是用那種‘關愛不健全人士’的目光，天蓬頓時不知所措，趕緊低頭。
無他，現在都在勸項羽，他倒是給項羽叫好了。
“人各有志，無法強求。”周舟轉身看著自己師父，躬身行禮，“多謝師父出手，徒兒也算了卻心中的牽掛，不多強求他了。”
玄都則趁機教導：“這百年匆匆雖然做不得真實，可也算是對你心境的磨練。你覺得此事有益，旁人卻不會如此覺得；隨心而強加己心于旁人，此乃隨心道之精髓。”
周舟不由得若有所思，站在那許久無語。
項羽對著周圍這些神仙，一一拜了過去，首先是對著玄都磕頭，這是大哥的師父，必須大禮敬之。
而后和天蓬拱手見禮，等到了小白龍，項羽大笑：“二哥！你方才在夢中，可是扮作了我師父？”
“你看出來了？”小白龍有些錯愕。
“哈哈，我師父哪有你這般俊俏！二哥！咱們還沒喝過酒，縱過歌，三弟如今身陷困境，今后不知此身如何，給二哥你丟臉了！”
項羽低頭要拜，小白龍向前雙手攙扶，把他扶起后淡雅一笑：“能和你做兄弟，乃是敖烈之幸事。我本是龍宮太子，如今洪荒漂泊，算不得高貴…”
“誒，二哥說的哪里話！”項羽面色不快，“我本就是一凡人，大哥不棄，恩情與我、照料我直至如今。二哥必然是心胸豁達之輩、心性非凡之人！切莫說這些話了！”
“你是當世的霸王！”小白龍感慨萬千，“我卻只是流落的棄子。”
“停停，停！你們兩個別客套了！”
周舟走過去，在自己兩個義弟肩膀上一個人打了一拳，項羽嘿嘿一笑，盡顯大牛的憨厚；小白龍優雅淡然，眼中也有些許感動。
“芷燕，過來。”
“哎！”芷燕擦了擦眼角，巧笑嫣然的湊了過去。
周舟語重心長的說：“我和二弟先結拜，在陳塘關相識，于東海邊結拜。二弟急公好義，為龍正直，又有些眼里容不得沙子。”言罷，對著敖烈做道揖。
敖烈連忙還禮，想說什么卻一時語塞。
周舟笑著扶起他，走到了項羽面前，“我和三弟、四妹，都是相識于那個小鎮，諸位當時也看到了。”
頓了下，聲音還是免不了帶著些無奈，對項羽說：“三弟性情耿直，百年前有些憨厚，如今也是太過實誠…算了，就不多說你了，你也這般大的人了。”
“嘿嘿，”項羽撓頭笑著。
“四妹芷燕，和我感情最深，也是和我相處最久，”周舟看著芷燕，笑道：“他日若是有什么才俊看上你，可要好好過了我這關。”
芷燕翻翻白眼，哼了聲，也沒說什么破壞氛圍的話。
他們四兄妹這算是第一次相聚，彼此互相凝視，最后目光都聚集到了周舟身上。
周舟道：“我想，咱們不如正式結拜一次，我師父在這，讓他為我們做個見證。”
“大哥，我如今…”項羽話還沒落，周舟抬手就擺在了他面前。
敖烈重重的點頭，當先撩起了白衣的下擺，對著周舟跪了下去。
周舟雙腿一曲，面對而跪。
芷燕先是欠身對三位哥哥行禮，面對著項羽而跪。
項羽虎軀仿佛有萬斤重，虎目含淚，說不出什么，像是失去了渾身力氣，跪在了周舟身旁。
玄都大手一揮，周圍幻境再次變化，天地間出現了無數道人影，乃是天庭正神不知如何被玄都引動，各自的神位顯出了自身的投影。
這些神仙大多是面露驚訝，他們同時現身彼此也互相看不到，只是一個投影罷了。
以天地為證！
四人雙手在身前疊起，舉在胸前。
“我，”周舟吸了口氣，高聲喊：“道門修士周舟！修道百余年，得三位手足兄弟姐妹。百年前一一結拜，今日終于相聚！無酒，無香，無貢品，唯有赤忱之心！”
“我敖烈！龍宮太子，被逐出家門！”敖烈緊跟著喊，“百年前偶遇大哥周舟，引為知己，笑傲生平。大哥不棄，結為兄弟！今見三弟四妹，愿互為手足！”
“我周芷燕，俗世郡主，原本仙緣截斷無法修行，”芷燕吸了口氣，笑中帶淚：“大哥還未成仙時就為我上天入地，續上了仙緣…惟愿追隨大哥、尊敬兩位哥哥，不管何時何地。”
女兒家的溫柔，雖不是鏗鏘有力，卻也有醉人的魅力。
“我！西楚霸王項羽！”
項羽突然控制不住情緒，淚水崩離，哽咽莫名。
“我和大哥四妹相識于微末，起兵前大哥曾勸我作王不如逍遙，未曾聽勸。征戰百年，滅秦、破軍，分封天下！未嘗一敗！”
“與我風光之時，大哥避而不見；而今身陷重圍，大哥不棄不舍！”
“我項羽，不配做其弟，厚顏之徒，無恥之輩，今日跪于此地，再喊一聲大哥、二哥、四妹！”
“大哥！”項羽一聲大喝。
“嗯，”周舟清淡的回答著。
“二哥！”
“三弟！”敖烈淚灑了衣衫。
“四妹…”
“三哥。”芷燕眼中也多有不舍。
“多謝你們！”項羽放下手臂，頭顱深深的低了下去，額頭觸碰到了溫暖的土地。
周舟高喊：“這一拜，敬天地！”
周舟跪伏，芷燕、敖烈皆跪伏。
良久，起身，周舟再次喊道：“這一拜，尊你我父母、敬你我師父！”
四人同時跪伏，做了這第二拜。
“第三拜，為自身，我喊一聲弟、妹，承你們一聲兄長。”
三人齊聲喊‘大兄’，對周舟跪伏之。
周舟坦然而受，等三人起身，回敬叩首。
禮成。
漫天神仙的投影漸漸淡去，他們只是一個見證，卻也有不少身穿鎧甲的男兒感慨不已，諸如楊戩、木吒。
也有不少女仙輕抿嘴唇，比如神位投影被招來的碧霄、姮娥。
這次結拜，沒有氣運顯化，不在洪荒之中，乃是在虛妄的幻境，卻一樣直抵心腸。
四人起身，相視而笑。
只是三個男人笑的盡興，芷燕也只能低頭不斷抹淚。
旁邊，天蓬眼中帶著些羨慕，可他只是跟周舟交情深厚，和其他三人并不熟悉，覺得自己擺進去也不太好。
月老幾人都是忍不住贊嘆，大概是在贊嘆太清弟子如何如何，霸王如何如何。
唯有玄都，自始至終都帶著溫和的笑，看自己徒弟在那處理事物、結拜、行禮，嘴角有一種欣慰感。
比起當年剛見到周舟時，他此時的成長已經太多了。
“大哥，”項羽平靜了心潮，聲音也恢復了身為當權者的厚重沉穩，“夢不能久，我這就回去了。”
“嗯，我送你。”
“不、不用，”項羽想笑又紅了眼，“大哥，當兄弟的虧欠你太多，這次一別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大哥…我走了！”
項羽言罷，直接轉身，不顧敖烈和芷燕的挽留，踏步向前。
玄都抬手，在項羽腳下做了一條類似于下山的路，幻境的出口就在遠方。
項羽那雄壯的身影，漸漸的遠離。
背后站著的這些人影，都只能遠望。
“唉！”
周舟如何不知道剛才項羽臨走所說的那些，到底是何等的意義。
從那個小鎮，到那個大城。
飲酒做歌，人生幾何；肝膽相逢，絲竹而合。
和歸鴻子之交，有君子之風；
和項羽的交情，乃濃烈之酒。
這洪荒，他不枉走這一遭，因為和西楚霸王引為兄弟，醉過幾朝。
他看著這片幻境，師父做出來的藍天白云，就如同真的一樣。
這片天地間，仿佛有幾個童聲在歡唱，唱的是歌謠，也是離殤…
唱的是：
西楚有霸王，金戈萬斤扛。
畫天崩云碎，縱死又何妨。
“走了嗎？”周舟如此問。
“已經走了，”回答的卻是玄都，這是他做的幻境，自然也就他知道結果。
“師父，”周舟突然淚眼凝噎，抬手捂住了眼，“我不想讓他死…不想讓他上英靈冊…師父…我！我做了這么多，我為何救不了他…”
“傻孩子，別多想了。”
玄都嘆了聲，負手而立。
米凱爾展開羽翼，將周舟的身影遮住，不讓人看自己主人軟弱的一面。
她在旁邊靠著周舟，只是靜默。
在場諸人皆是戚戚，兩位女仙和芷燕也都是輕擦眼眶。
玄都道：“乖徒兒，你覺得為師如今修為如何？”
“師父…”
“為師也有許多做不到之事，可能是時運，可能是命途，也可能是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選擇。”玄都的聲音帶著些飄渺，“他人都有各自所重之事，不管這選擇在你看來是對或錯，隨他們去就可。”
“是，師父。”
周舟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只是眉目間多了些穩重。
他對著幾人笑道：“讓你們看笑話了，我竟然還哭了真…還小，我還小。”
“哈哈哈，”天蓬被逗得一樂，“你都百八十歲的人，在俗世看來都是當祖宗的了，還小？哈哈哈。”
“這不是玩笑嘛，老哥你別當真啊。”周舟嘴一撇，看似恢復了平日吊兒郎當的性格。
另一旁，月老見縫插針，拍了個不輕不重的馬屁：“如今像太清弟子如此真性情的修道者，倒也是不多了。唉，今日得見此事，才知何為兄弟義氣。”
“行了，”天蓬于是不輕不重的拆臺，“這次你能來幫忙，我老弟也肯定會承你的情。”
周舟這才想起來，對著旁邊的彩云仙子、碧霞元君和她仙侶、還有月老做了個道揖。“多謝幾位前輩出手，還請稍候，我這就備下薄酒。”
幾人想了想，都是連說下次再喝酒，不敢多打擾什么，對著玄都師做了幾個道揖，各自告辭而去。
等他們走了，玄都也收了幻境，揮一揮衣袖，帶著一行人離開了楚軍軍營。
帳中正在酣睡的項羽，不知為何淚流了枕頭，而虞姬也被一名抱著嬰孩的女仙托夢，自然和她說了‘受太清弟子所請，為你夫婦賜下麟兒’之事。
“徒兒，為師在外百年，也要回去侍奉老師了。”
玄都把周舟招到近前，道：“你很好，所行所言為師都很滿意；也不必太過謹小慎微，鎮元大仙既然說，道門有在你身上歸一的希望，你今后就放開手去做吧。”
“是，師父。”
周舟低頭行禮。
“哈哈哈！為師去了！”
“哎，師父！后土娘娘那事是真的嗎！”
周舟站在星空下高聲呼喊，哪里再有玄都的影子？
跑的倒是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