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章 過百年(一)
周舟剛閉關的這幾日，外面發生了許多事。像是這些事都在等他閉關再發作，也是趕巧了。
玄都橫掃了明天宗，羽兒東渡到了極東之地，開始尋找仇家，并幫周舟搜集極東之地的各處訊息情報，為周舟和龍族的約定而努力。
俗世的皇圖霸業不過是一朝空夢，然，極東之地若是能建立起秩序，那將會是一個力量可觀的仙朝。
這份盟約不管在誰來看，龍族也是有所圖謀，可絕對是對周舟有好處的盟約，算是雙贏。
除了這些和周舟切身相關的，還有西方教小靈山的老和尚找到妖族軍師白展畫，估計又是給西游挖坑。
妖族準備千年舉辦一次‘斗武’大會，意在提升妖族在洪荒的地位，找找當年的存在感。
各處妖魔之地，也漸漸的不安生了。
南洲，北地。
已經越發壯碩的項羽站在一處山脊上，背后是蜿蜒如龍的軍陣，大軍在緩緩南行。
虞姬自天空落下，帶著她的兩名女修士低頭告退，不敢打擾他們。
“羽哥…母親傳來消息，說讓羽哥修書一封給大哥，莫要再惹惱了大哥。”
項羽苦笑了聲，這封信，卻是無人如何也沒有顏面去送的。“沒事，想來大哥也不會怪罪。”他扶著腰間的長劍，問：“宗內恢復如何了？”
“已無大礙，大哥的師父并未殺人，只是砸碎了一些宮殿山峰。”
虞姬想起前幾日的光影，面色有些發白。還好她放棄了凝丹的機緣，不然心中必然要落下魔障了。
“大哥以兄弟待我，我卻要誆他，今后，當不敢再說是大哥的義弟了。”
項羽嘴角帶著些苦澀，凝視著蔚藍色的天空。北國的寒風吹拂，心中更是有些苦悶。
虞姬在一旁輕輕扶著他的臂膀，秀發略微的飄動，靠在了項羽肩上。
“羽哥，都是明天宗那幾名長老的過錯，我們也幫大哥了呢。”虞姬聲音柔柔的，聲音弱不可聞的說著：“羽哥，我們改日成親吧。”
項羽點頭嗯了聲，攬著虞姬消瘦的肩，繼續看著深的天。
最后，也只能有些英雄寂寥的嘆。
虞姬自然知道項羽在憂心什么，并沒有什么失落，靠在項羽身邊，就這么靜靜地陪著。
可能對項羽而言，仙緣截斷并非什么大事，他心中已經裝有天下。兒女情長也是如此，他此時已經有些看不到…
秦苛政，越發嚴苛。
但秦皇正值壯年，各地畏懼千古一帝，未有生事者。
周舟早已發現，洪荒俗世的王朝更迭，完全就是將自己故土華夏的歷史拉長、延展了幾倍。而有護秦的六仙門在，秦皇應該不會‘英年早逝’，活個長命百歲也沒問題。
秦朝的氣運在那日秦皇和周舟沖突的時候，已被發現有了‘內腐’之相，被生靈怨力纏繞。
但項羽的潛龍并未飛天而起，俗世中的各地百姓也只是默默忍受苛政，未曾有反抗之心。
若是對比華夏歷史和洪荒俗世王朝更迭的不同，恐怕只有一點：
仙門勢力。
窮兵黷武，不思休養生息，反而嚴苛治民。民心有失，氣運金龍難以為繼，這就是洪荒俗世王朝即將崩潰的前兆。
只是有了方外仙門的影響，這個過程可能被加快，也可能被不斷推后，變得撲朔迷離。
不過，秦亡乃是大勢，除非這位霸道的秦皇退位之后，換個善于守成的秦二代上位，比如公子扶蘇這種，那秦或許還可挽救一下。
具體如何，讓時間走下去就是了。
公子扶蘇命中的劫難能否度過，也要看他今后會如何選擇…
一紙偽書詔令，截斷萬世空夢。
封神之戰后，周、春秋戰國延續了幾千年，按這個時間比例推算，那秦或許也能有個百年。
周大俠本就沒想過攙和俗世王朝更迭，對人族的氣運也沒太多想法，畢竟已經有小金龍了；這算是玄都師父給的，跟王朝什么的沒啥關系。
三弟項羽有自己要走的路，做義兄的并不用非要幫他成就什么帝王霸業；項羽那有些耿直的性子也不適合做帝王，周舟當初就如此想過的，項羽只適合當英雄。
倒是，周舟一直記掛著，出手救下項羽和虞姬，讓他們找個地方安享晚年，不用留下那一曲英雄悲歌。
要救項羽，難的是救他的心，而非救他的人。其實有明天宗的長老們守著，若非項羽一心尋死，恐怕也不得自刎烏江畔。
和項羽在北靖國相聚的那幾年，周舟反復考量過這個問題；也感覺項羽兵敗后，想要求死絕非那么容易。再說，兵敗與否還是未知數。
可能是他多慮了吧，這里畢竟是洪荒。
一切可能發生的，不可能發生的，都無法準確的預測。就說西游，白骨精現在都被周舟放在了勾陳大帝的勾陳星上，看樣子也是做不成劫難了。
不管外面風吹雨打、怎么折騰，周舟閉關的地方安安靜靜，全然沒有受這些影響。
時光荏苒，若靜水流云。
一悟妙境，則流連忘返。
沉浸在自身之道的跌宕起伏中，體悟著水火糾纏和互相抗拒之間的玄妙之法，感受著天和地的律動。
周舟漸漸進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在冰火洞這個專門為他量身打造的洞天福地中，他一呆就是…百年。
百年。
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百年時間已經足夠凡人繁衍三四代，足夠讓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孩童化歸塵土。
對于渡仙境的修士而言，這次閉關也算是比較長了；畢竟只有幾千壽元，這算是一次閉關中度過了‘渡仙人生’的幾十分之一。
周舟并非沒有感覺，也不是真的如同睡覺那樣；閉上眼之后就呼呼大睡了，睡醒一看已經過了百年。
并非如此。
這個過程中，他被孤寂、難捱、困頓不斷侵擾，甚至有時候陷入困苦之中，枯坐幾個月而修為沒有半點增進。
這就是苦修，磨練心性的苦修，修道路上不可避免的苦修。
還好，有天使在旁陪著，有碧霄在外面偶爾說說話，他不至于因為這次閉關而變了性情。
碧霄才是真正的‘百年匆匆而過，指尖流水不停’…她只是坐在了軟榻上，盤腿、搭手，捏著法訣、閉目悟道，幾年也不過是一瞬之間。
成長生者，眼中看到的世界，和為了長生苦苦掙扎的修道者并不相同。這不同的根源，在于時間對前后兩者不同的意義。
時間，對于長生者，只是積累修為的過程；
而時間對于求長生者來說，就是他們修道的命途，催命的閻羅。
這百年間，碧霄數著周舟和她說話的次數，記得他們這三十多次對話都說了什么，大多是周舟在請教一些修道的問題。
而自始至終，周舟都在內洞未曾出來過，讓碧霄也對弟弟這種能夠枯坐修行的心性很是贊賞。
有資質、有福源、有人庇護、又能踏下心來刻苦修行，還有什么能阻礙周舟修為一路高歌猛進的？
碧霄也覺得自己弟弟求得長生并不是什么難事，也只是時間長短罷了…
只是，這些也說不準，修道也經常會有瓶頸。
玄都都不敢說周舟會一路坦途的直到長生，碧霄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對周舟的鼓勵話語，也不曾提起今后必然會如何如何，免得亂了周大俠的心境。
百年間，外面發生了什么？秦朝是否已經滅亡？義弟項羽是否已經兵敗？有明天宗的人在，項羽應該沒事吧。
這些，周舟偶爾想過，但并不知曉。
因為他的靈覺從未提醒過，和外面往來的書信也沒提過這些，這百年也過得十分平淡。
閉眼苦修，睜眼看著天使蛋，她在閉關第三年就已經醒了，繼續努力恢復力量。
每次周舟醒來，都會和米凱爾說說話，或是一日、或是半日，或許只是幾句，周舟就閉上眼繼續悟道。
就算進入連續修道悟道的奇妙境界，周舟也不能真的做到清心寡欲；他每次修行睜眼，都會有一種問問米凱爾介不介意發生點夫妻關系的想法…
可每次，他聽到米凱爾的聲音，心境就會緩緩平復。
本來他還想閉關的時候，找個機會把天使妹子完全攻略，從溫馨日常踏入沒羞沒臊的日常，邁入自己的人生巔峰！
可惜，可惜，時機還是不成熟…
而且碧霄姐姐一直在外面守著，這也是阻止周舟化身禽獸主人的一大因素。
這算是他此次閉關的唯一遺憾，而他自己估摸著，純真應該是要落到東方的手心了…
人都說修道修心，為何周大俠在這種事上還是如此執著？
或許，這已經成為他不去遺忘自己從何而來的執念吧。
百年過往，這次閉關已經比周舟之前修道的時間加起來還要長很多了。
他一直在說刻苦修行，終于把話語變成了實踐，算是言而有信了。
這百年，首先要提的不是他修為增加了多少、本事提升了多少，而是那一封封往來的書信。
百年間，總共有上千封玉符尋他，大半出自羽兒之手…周舟最開始閉關的前兩年，羽兒聯系不上周舟心中各種焦急，一封封玉符不斷發過來。
還好周舟第一悟道醒來之后及時回復了句，不然，長生大帝都可能親自造訪金鰲島…
從開始的尋不到周舟著急，一連百封書信；到后面努力克制越發濃郁的相思之苦，每個月一封玉符，東方羽兒已經很努力克制了。
兩人還有‘報仇之后就成親’的約定，周舟也不能把她放在一邊不搭理，后面每次醒來，都會給她去一封信。信的內容，也越發暖心。
不可否認的，東方羽兒成功在周舟那裝滿了天使妹子的心中，擠出了屬于她的一片位置…
不管是誰發來的玉符，原本都是無法進入金鰲島中的。是碧霄出手把這些尋找周舟的玉符一一拿住，等周舟每次和自己說話，就將玉符送入內洞。
如果不是閉關之前周舟帶著碧霄走訪親友，可能碧霄也不會在意這些玉符。但稍微了解周舟對朋友的態度，碧霄覺得這些玉符還是給弟弟看過比較好。
別耽誤了什么大事。
而周舟，則趁著每次修道間隙統一回復一次，也要勞煩碧霄送出金鰲島。
這百年間，和周舟書信往來的，有大師兄歸鴻子、東方羽兒、天蓬老哥、小妹芷燕和小魚、修行無聊的白蓮兒、關心女婿的東方風雷…還有姮娥的一枚月桂樹葉飄然而來。
姮娥寫的書信比羽兒那扭扭捏捏的情詩還要難懂，還好周舟十二年義務教育中，努力學習過語文知識，勉強能讀懂是什么意思。
“直接說白話不就好了！”
周舟起身換道袍的過程中，‘憋’出了幾句打油詩回了過去，說自己在苦修，暫時挪不動窩。
除了這些，易天藍發過玉符問候過一次，而沒有仙人修為的，發出的玉符也撐不到金鰲島外面。
不管是誰發來玉符，都沒有和周舟說洪荒發生了什么。
而周舟靈覺沒有提醒，就感覺可能并沒有多少事發生，也是安心修行。
歸鴻子按照他們之前半日商談的計劃，著手布置著一處處勢力；百年雖然不長，但也已經初見成效。
羽兒花了三年時間尋到了仇家，達成了‘成親’的條件，但周舟閉關不宜打斷，而且大家都已經成仙，也不急于這個百年。
東方羽兒后在極東之地呆了三十年，靠著龍宮和玄清山支持，在極東之地運營起了一處不大的國度，算是給周舟打好了前哨戰。
芷燕花了五年的時間長頭發，但最后頭發也只能到齊耳短發的程度，還是各種長吁短嘆。
小魚據她自己說已經長大成人，但字里行間的童稚，還是無法掩蓋的。
龍族本身壽命就長，已經完成大半化龍過程的小魚也算是小龍女了；她的百年，算比普通人的一年都短。
接到姮娥玉符的時候，是在閉關的第五十二個年頭；姮娥也只是問候周舟修道如何，周舟也禮貌地回復了句‘正在閉關，苦思修行之道’；姮娥之后就沒有打擾。
沒人給周舟提俗世現在如何，周舟修道中，也差點把俗世之事忘卻。
托他的福，龍族和長生天達成了某些盟約，長生大帝多了一個強力的盟友，而龍族也多了幾分氣運庇護。
芷燕在龍宮呆了十年，就帶著小魚去洪荒闖蕩，不過大多是胡鬧，也沒闖什么大禍。
倒是，不管明天宗還是義弟項羽，周舟閉關期間并沒有發來半封書信…
項羽道融境，有近三百年的壽命，過了百年此時應該正值壯年。
周舟閉關的第一百個年頭，他坐在洞中看著天使蛋，喃喃了句：“也不知道俗世怎么樣了，大秦亡了沒，是不是楚河漢界了。”
“主人，要出關嗎？”米凱爾聲音多了些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