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做自己
諾爾德高原的景色如潮水般退去褪去，德萊凱爾斯身上的金光暗淡，形體飄搖不定，為了這最后的一劍，他傾盡所有，甚至透支了黎恩的部分精氣神。
莉安娜仍然保持著出槍的姿勢，只是她的手，那經歷了無數戰役不曾動搖的手在輕輕顫抖，她用同樣顫抖的嗓音說道：“抱歉。”
存在越發稀薄的德萊凱爾斯笑著搖了搖頭：“沒什么值得道歉的，只是輸給你的次數又多了一次而已，呵呵，本以為這次能贏你一次，沒想到還是輸了啊。”
“其實已經很接近了。”莉安娜伸手摸了摸脖子，德萊凱爾斯的一劍最后就停在這里，劍鋒已經離她的表皮只差一根頭發絲的距離，然而這個時候莉安娜的槍已經點中了德萊凱爾斯或者說黎恩的胸口。
“一線也是輸，這一線之差，有時候就是生與死的距離，就像我們險勝歐特魯斯一樣。”德萊凱爾斯擺了擺手，“只是心里多少有些遺憾。”
“德萊凱爾斯”莉安娜又一次喚出這個讓她記掛了兩百年的名字。
“莉安娜，你還當我是你的主君嗎？”德萊凱爾斯直起腰，正握佩劍。
“是，到我死去之前，我一直都是你的騎士。”莉安娜單膝跪地，深深低頭。
“那么，請遵從主君的命令，好好地活著。”德萊凱爾斯用劍脊貼著莉安娜的肩膀，“不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戰友們，不是為了其他什么人，更不是為了帝國，不是為了這個世界，只是為了你自己。”
莉安娜嘴唇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德萊凱爾斯繼續說道：“你為帝國，為塞姆利亞做的夠多了，但是，你卻很少為你自己做些什么，這樣不好。我還有大家都希望你能為自己而活，不是作為《槍之圣女》也不是作為《鋼之圣女》，甚至不是作為桑德洛特家的繼承人，只是作為莉安娜。黎恩答應把身體借給我，也是為了讓我傳達這件事。答應我，莉安娜，為自己而活，好嗎？”
說到最后，豪放不羈的德萊凱爾斯幾乎是懇求。
莉安娜二度落淚，重重點頭，哽咽道：“Yesyourmajesty！”
“那我也就可以放心離開了。”德萊凱爾斯挪開劍，支撐魂體的金光向外流散。
與此同時，有歌聲從山下傳來，鏗鏘有力，蕩氣回腸，卻只有寥寥數人聽見。
“無論是狂風或大雪，還是太陽對我們微笑；”
“此日白晝炎炎，夜晚寒冷如冰。”
“風中灰塵撲面，但我們以此為樂，以此為樂。”
“我們的戰馬轟鳴響前，穿越漠漠荒原。”
這是屬于那支無雙軍勢的軍歌，是德萊凱爾斯的戰歌。250年前，他們正是唱著這支歌終結了《獅子戰役》。
這首歌有德萊凱爾斯親自作詞，前任《灰之引導者》譜曲，最終成為整個德萊凱爾斯軍的信仰。
“馬蹄聲似雷鳴，迅如閃電。”
“面朝敵人，與鐵甲同在。”
“與同伴并肩，就此孤軍奮戰。”
“對，我們孤軍奮戰。”
“我們就此深入敵陣，就此打亂敵人的陣勢。”
軍勢中當之無愧的第一、第二號人物開始跟著哼唱。
視野盡頭，一襲懷抱劍鞘，身披斗篷的窈窕身影緩緩走近，靈力變幻之間，輕易擾動了大多數人的認知。
是的，這一次不是黎恩以自身的權限干涉空間本身，而是這位神秘女子在持續釋放大規模的干擾術式。
看到這位神秘女子，艾瑪和薇塔同時驚呼出聲：“婆婆！”
神秘女子對著兩人微微點頭，掀開兜帽，露出一張絕美容顏，有著艾瑪的清純與活力，也有著薇塔的魔性與妖嬈，更有著一份遍歷世事的滄桑，這份獨有的韻味即便是與風華絕代的莉安娜相比也毫不遜色。
德萊凱爾斯對著女子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來了啊。”
莉安娜則是面露訝色：“你還活著嗎？”
“只是強撐罷了。”女子伸出手，掌心傷痕密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刀劍之傷，而是類似于玻璃器皿上的裂痕，“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活著，算不算人類。”
艾瑪與薇塔瞪大眼睛，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無論是新手魔女還是最高位魔女，都很清楚這些傷痕背后的意義，那是借助《黑之大地》靈脈強行固定身體和靈魂的術式，是禁忌中的禁忌。
“婆婆，為什么？”艾瑪的臉上出現了巨大的動搖。
“艾瑪，魔女不動情則已，一動情就是至死不悔。”說話之間，女子的臉上也現出了裂痕，“你問我為什么要觸犯最大的禁忌？那是因為我想要替他見證《黑之大地》的一切，想要再見他一面，就這么簡單――現在，我的愿望已經達成了，也該隨他一同離去。”
“婆婆！”
“艾瑪，還有薇塔，不需要覺得悲傷，我很早就告訴過你們，魔女一直是任性的。”女子走到莉安娜身前，如以往一般親昵地戳了戳她的臉頰，“你就好好地活著吧，他就交給我啦呵呵，這一次我就搶先一步嘍。”
莉安娜握住女子的手，冰涼，幾乎沒有體溫。
“別總皺著眉頭，看，這里都僵硬了。”女子輕輕點了點莉安娜的眉心，身體化作飛灰，隨風散去，“記住，要做自己哦。”
“沒錯，任性地，放肆地，活下去。”德萊凱爾斯也跟著戳了戳莉安娜的眉心，金光徹底消失。
上一任《灰之啟動者》與《灰之引導者》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不留任何痕跡。
那把見證了一切的無名長劍也在同一時間片片碎裂，塵封兩百余年，又承受了超越人類極限的力量，它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隨同主人的傳說一起落幕。
重新接掌身體的黎恩接住那把僅存的劍鞘，又學著德萊凱爾斯的樣子點了點莉安娜的眉心，柔聲道：
“第二份禮物，斬斷過去的枷鎖，卸下身上的負擔，真正地做你自己。結社那邊交給萊維，帝國這邊就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