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7 破精絕脈(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梵清惠雙手合什，低首念佛，看著山下炸開的絢爛“煙花”，血霧彌漫間，一種悲涼不由涌上心頭。

　　她雙眼茫然，心里只是一個念頭在轟響。

　　“怎會如此？難道這次，我真的做錯了？”

　　遠遠望著，她心里頭一次有了些許后悔，再沒有下山援救的沖動。

　　從和氏璧拋落地上，影響四位圣僧的時候，就已大勢已去，再無努力的必要。

　　師妃暄眼中升起不忍之色，心靈卻是平靜了下來，看著那道青色身影如魔如仙，不知為何，心里又是悄然升起了一絲敬畏。

　　“如此人物，又要怎樣對付？”

　　帝心尊者被智慧老和尚用力一推，飛出幾丈，落在地上一個踉蹌，回頭一看，就見轟然巨響聲中血霧漫天。

　　他心痛得難以呼吸，狂喝一聲：“佛兄！”

　　即算是他佛法深厚，心志堅毅，此時也不由得心緒大亂，差點忘了自身的真氣已重新恢復。

　　一股股佛力在身周激蕩奔涌，想要回頭拼命，但只是看了一眼那冷冷望來的青衣身影，那一柄泛著流光的長劍，又如冷水澆頭，戰意全消。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蘇辰冷哼一聲，看著帝心急匆匆逃逸如喪家之犬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撇。

　　如果說慈航靜齋是此世佛門的精神支柱，四大圣僧就是根基所在，而靜念禪院的了空等和尚與沙門護法寧道奇則是強力打手。

　　如今打手已殘，根基半毀，不乘勝追擊，破掉佛門大股氣運，以后又會橫生波折。

　　換個說法，四大圣僧敢于設伏劫殺，那自然得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殺個干干凈凈。

　　蘇辰自詡求道之人，心性安寧平和，不來惹他自然很好，他一般能省事就省事，懶得諸般掛懷多生事端。

　　但如果有人刻意針對暗算于己，卻必然會不惜一切雷霆反撲。

　　“伸手砍手，伸足斬足，敢追殺我，就做好被我追殺的準備吧。”

　　破精絕脈的法門，乃是與敵攜亡的功夫，一經施展，身爆血霧，必死無疑！威力也是無與倫比。

　　智慧老和尚這一下舍身成仁，把一甲子以上苦修的佛軀與禪力全然爆開，進行無差別打擊，完全沒留半分后路，蘇辰見勢不妙，急忙后撤，因為離得太近，卻也難以躲得干凈。

　　饒是以他一身筋骨練到體化精鋼，百劫不磨的地步，都被這一下炸得內臟出血，頭腦暈眩，氣息不暢。

　　按理說，被傷成這樣，換做他人，就該停下來調息養傷，放掉一個敵人也沒有太多所謂。

　　但蘇辰性格天生悍勇，平日里修心養性倒還罷了，被惹毛之后，就會不顧一切，殺意沖天。

　　他想都沒想，爬起身來，強行壓下體內沸騰的氣血，腳下加力，踩得塵土飛揚，盯著帝心逃走方向，緊追不舍。

　　帝心頭也不敢回，只是狂催真氣，急急奔走。

　　他不知往哪里逃最安全，只是本能的往靜念禪院方向飛掠而去，隱隱感覺到只有逃到山上，方有一線生機。

　　可是，追下山來之時有著四人同心，佛力流轉宛如一人，自然可以使出佛門小神通神足通，翻山越嶺奇快如電，此時孤身一人，他就發現情況不對了。

　　出了和氏璧的影響范圍，他自是恢復了七十年精修禪功，佛力深厚無比，身后追來的青色身影卻更是如魔似幻，四周山林元氣涌動，都在為對方助威使力，一道虛虛淡淡的影子，飄飄忽忽就到了身前。

　　這一次，比先前下山還要快上三分。

　　“原來，他在剛開始被追擊之時，都未曾使盡全力，只是不欲拼殺而已。若是用出全力，自己四人就算是追上一天一夜，也很難追得到他。”

　　帝心尊者心里升起明悟，長嘆一聲轉身面對，不再試圖逃脫。

　　他手持禪杖，面色肅然，已是有了必死的覺悟。

　　“施主倒行逆施，必有果報臨頭，且勿猖狂，接我一杖。”

　　一旦決心應戰，帝心尊者立即表現出了垂譽天下七十余年的強大氣魄，一只九環錫杖卷起重重杖影，鋪天蓋地般當場壓下。

　　“叮叮當當”環音入耳，動人心魄，讓人恍如墜落十八層地獄，忍不住會生出自慚自悔心思。

　　這還罷了，他的身上泛起一道黃澄澄的光芒，露出僧服的肌膚就如黃金鑄就，全然沒有一絲人氣，看起來就有一種堅硬強韌永恒不動的意韻。

　　這是帝心尊者一口精純佛力修練七十年練成的佛門神功金剛三昧法，真能修得大成，能在身體之上顯現天龍，佛塔，金蓮，佛燈甚至還有孔雀明王的姿態，其護身效果極好，很難被人擊破。

　　雖然他沒修到高深層次，在此方世界已算得是一等一的護體神功，就算是寧道奇的散手八撲也難以擊破，這也是四大圣僧能夠抗衡天下的本錢之一。

　　蘇辰見著杖影，見到這護身，卻是笑了：“老和尚底牌甚多，先前我倒是占了個便宜，真正公平一戰，要殺爾四人，很是艱難。不過，如今只你一人結不成陣，又豈能擋得住我？“

　　他身形飄忽，若隱若現，在杖影之中閃動，輕松自在。

　　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被破精絕脈震傷的五臟六腑，在不死印法運行之后，生機轉了幾轉，就已經恢復如初。

　　此時正是神完氣足。

　　天地元氣如潮，蘇辰手中長劍越來越亮，一股威壓重重封鎖四周，鋒銳劍氣直指帝心眉心。

　　“蓄勢引氣，以做雷霆一擊。”

　　帝心尊者狂舞禪杖，往日引以為傲的精妙招式和降魔佛音，全然沒起到作用，他心里越來越沉，鼓起的斗志一點點消失不見。

　　被劍氣所激，身上金剛三昧法就蕩起波紋，隱隱潰散。

　　對方甚至沒有真正攻擊，只是閃避蓄勢，他就已經氣虛神疲，一股絕望終于涌上心頭。

　　連攻七七四十九杖，帝心喟然長嘆一聲吟道：“九孔長流不凈物，色身猶為載道器，身懷寶藏不相識，苦樂憂喜是如來！”

　　他念完這四句，也不等蘇辰出劍，漫天杖影一收，化為一杖。

　　“啪…”的一聲脆響，那九環錫杖撲的一聲倒轉擊在自身頂門之上。

　　一股巨大真元震得四方塵土飛揚，蘇辰停下手來，望著帝心尊者七孔流血，軟倒在地的身軀，默然半晌，才開口說道：“老和尚有舍身入滅的勇氣，卻沒有普渡眾生的慈悲，身死當場也是應當…”

　　他抬起頭來，眼眸直穿過莽莽叢林，看到了半山腰處兩個聘婷身影，灑然一笑，郁氣全消。

　　被人多方設計，緊咬不放，若說心里很爽快那就是假話了，此時殺掉礙事者，心懷大暢之下，再去精研和氏璧天外異力，蘇辰已是迫不及待。

　　“師仙子，梵齋主，如今佛門勢力被我殺得七零八落，你們看到了又作何感想？還能不能有著天下眾生為我棋子的心氣？”

　　蘇辰昂首靜立，有著一種天下舍我其誰的強大自信，回首來處，聽見城下馬蹄震響，一道火光出得城來，他目光歡欣淡然：“若論世間香餌，什么東西能比得上和氏璧？”

　　隔山相望，梵清惠看著仆倒在地的四大圣僧，心里一痛，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

　　師妃暄眼神茫然，亦是無言。

　　城門洞開處，王世充在眾將簇擁之下，帶領著一股騎軍出了城，奔騰向前，大聲高喝道：“那人追敵遠去，暫時不能回轉，和氏璧就在眼前，決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