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在元朝時便是軍事重鎮和漕糧轉運中心,明朝開國之后于此地設衛所,稱天津三衛,鼎盛時期三衛兵員人。
此后,隨著人口增加,商業發展,事務繁多,詞訟糾紛發生,故明朝又在天津陸續因事設官、設衙,建學,或將外地官、衙遷津理事。除此之外,天津還是錦衣衛都指揮衙門所在地。
崇禎年間曾任錦衣衛都指揮使的駱養性降清,被清廷委為天津總督,后因擅自迎接南明弘光帝使臣左懋第而革職,但仍加太子太傅、左都督。后授浙江掌印都司,不久逝世。
隨著滿清陸續占領中國及北方海域平靖,天津的軍事重鎮地位逐步下降,近年來天津實鎮不過一個參將,所部兵乃是當年隨劉澤清降清的明軍改編而來。
天津水營是順治死前幾個月才匆匆組建的,原是準備和萊州水營合并為大清水師,并從荷蘭人手中購買船只,訓練水兵,以應對太平軍水師的威脅。
沒有強大水師,以致當日江北大營無法趁太平軍在江南立足未穩之際渡江,給了太平軍經營江南的時間,最終導致順治親征慘敗。
回京之后,順治痛定思痛,大舉改制,充實滿州八旗力量,同時也對水師組建加以重視,為此甚至和荷蘭人簽款借兵,以實現“以漢制漢”、“以夷治漢”的策略。
可以說,打造一支不弱于賊秀才的水師力量,是順治生前幾個心愿之一,不過這個計劃在順治死后就停了下來。
一方面是東番的紅夷雖然同清朝簽訂了款約,但并未履行款約,幫助福建清軍從海路撤回,并且答應售賣給清朝的四艘戰船也遲遲沒有交付。
負責同紅夷談判的范文程之子范承謨從東番回京之后,隱晦向輔政大臣們表示,若想東番人履行條約,首先得大清能夠解決迫在眉睫的危險,要不然,不要指望東番人能夠幫助大清做什么。
范承謨的話傳到了太皇太后耳中后,她老人家只是嘆了口氣,對蘇麻喇姑道:“范家老大這話在理,咱大清自個腰都不硬了,怎能指望外人來幫咱們。這世上,錦上添花不稀奇,雪中送炭的才稀罕呢。”
除了東番紅夷繼續觀望外,另一方面,則是順治駕崩之后,清廷忙著治喪同時還要應對吳三桂的二十萬大軍,錢糧著實吃緊,根本沒辦法按照順治生前心愿將水師組建起來。
所以幾個輔政大臣商量之后,一致同意暫停大清水師組建,這就導致天津水營從組建之日起到現在,半死不活。
萊州水營那邊,也仍就是三日打魚,兩日曬網,過著得過且過的日子。南方的太平軍雖能打,但畢竟離得遠,前面有徐州頂著,萊州水營這邊怎么也不以為有朝一日,他們會成為太平軍重點打擊的目標。直到他們發現,有些事不是他們一廂情愿就不會發生的。
山東傳來太平軍水師大舉寇岸,占領萊州水營的消息傳到北京后,在八旗權貴當中引發了巨大的轟動。可以說,這個消息比當年聽說鄭氏水軍打到南京城下還要讓清廷震動。
畢竟,山東近在咫尺,南京卻在幾千里外。
萊州離京畿太近,太平軍的水師能打萊州,就能打天津,甚至還能從天津登岸直撲北京!
北京,現在就是一座空城!
清朝現有滿州八旗精銳三分之二被鰲拜帶到了河南,余下的三分之一又因為吳三桂分兵攻入山西,不得不由敦拜領著前往山西御敵。所以眼下的北京城,除了宮中的侍衛,也就是那些王府的包衣戈什哈,還有順天府的巡城防兵了。這要是太平軍再從海路打到天津,朝北京殺過來,如何得了!
是指望著宮中侍衛們去殺敵,還是王府的包衣奴才守城,又或是那些只知道收錢的巡防兵們替大清賣命?
這消息簡直壞得不能再壞了。
不少滿清官員們想到了濟度在廣東慘敗的教訓,當初正因為賊秀才通過水師將兵馬運到了濟度的后方,堵死了官道,這才讓濟度和手下的三萬多滿蒙漢兒郎困在潮惠那巴掌大的地方,最終全軍覆沒。
有一就有二,誰敢保證賊秀才不會趁北京空虛,再來一次海上登陸作戰?
有滿州王公大臣大罵賊秀才沒有信義,不守諾言,撕毀了停戰協定。不過,他們也只能罵罵而矣,還能做什么?是能點齊大軍渡江踏平他賊秀才,還是能千里飛劍,取他項上人頭?
出關,老老少少都出關,這北京城不能再呆了!
數十位八旗王公大臣進宮哀求太皇太后棄守北京出關,因為這關內實在是不能要了,再要下去,滿州老老少少都得陪葬。
“慌什么,天還沒踏下來,他太平寇還沒跑到哀家眼皮底下呢!”
太皇太后卻是沉得住氣,將這眾王公大臣狠狠大罵一通,然后告訴他們一個好消息,她的娘家科爾沁即將再次入關。
這的確是一個好消息,再加上鰲拜在河南接連擊敗吳三桂,開封那邊又有提督庫恩布重創忠貞營,貝勒屯泰又正領兵圍剿山東亂民,只要這幾個環節不塌,大清面臨的危險倒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還不致于就這么倉皇逃回關外。
不過科爾沁等部兵馬一時半會也飛不到北京來,所以大清現在還是要想辦法把京畿的危險降到最低。
康親王杰書提出,太平軍主力并未北上,攻打萊州的只是他們的水師,所以朝廷必須選派一位優秀的水師將領前往天津坐鎮。只要天津不丟,北京就不會有危險。
滿蒙八旗可沒有什么優秀的水師將領,但是漢官卻有。在京中坐了快十年冷板凳,窮得只能靠老婆女兒替人家縫補衣服過日子的施瑯再一次被大清重視起來,命其為天津提督,前往天津御敵。
這距離施瑯上次被大清重視過了整整一年。
一年前,施瑯接到了朝廷調令,命其往江北大營出任水師總兵官,可未等他人到揚州,江北大營就被擊潰。無奈,他只好回轉北京,繼續當他的閑散官,受別人的白眼。
當真是上天不負有心人,施瑯終于再次等到了自己的機會。接到朝廷調令后,他立即讓妻子替他收拾衣服,然后帶著兵部派來的幾個官員奔赴天津。
到了天津后,施瑯連提督衙門都沒去,直接就去了水營。他很清楚,守衛天津的關鍵在于水營,如果水營不能擊退太平軍的水師,那陸上再多兵馬也是無用,因為你不知道海上的敵人到底會在何處登陸。
天津的清軍還不足以處處布防,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率領水營尋機殲敵,御敵于“國門”之外。
然而,當施瑯看到碼頭上停放的所謂戰船,和那些被上官匆匆叫來的水兵后,他一顆心涼了個徹底。
施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天津水營,是朝廷計劃和萊州水營合并為大清水師的重要組成力量。
船,一共有條,但其中能稱為戰船,可以出海作戰的卻只有區區艘,其它船只,說沒用也有用,或許裝上貨物倒是可以在天津內河中跑一跑。
施瑯雖然一直在北京閑散,但他卻密切關注著南方戰局,尤其是已被賊秀才收編的鄭氏水師一直是他的心頭大患。他很清楚,按天津水營現有戰力和船只規模,根本不需鄭鳴俊叔侄出動主力,僅是派偏師過來,天津水營也只有全軍覆沒的份。這一點,萊州水營的遭遇已經寫的明明白白。
換作別人,明知不可為,只怕就會放棄,得過且過了。可施瑯不能,他必須整頓水師,做好出戰準備。這倒不是他施瑯真對大清忠心耿耿,是個明白人都能看出,丟了江浙財賦之地,且面臨太平軍和關寧軍兩面打擊的滿清,根本就不可能再撐得下去。聰明人,現在應該做的是選擇投降哪一方,而不是為滿清陪葬。
只是,施瑯沒有選擇,賊秀才收編了鄭氏水軍,鄭氏水軍的將領現在都成了太平軍的人,鄭成功的親弟弟也成了定武朝廷的親王,鄭鳴俊他們更是封公封侯,而他偏偏是鄭家上下所有人都想抓住活活咬死的仇人。所以投太平軍根本不可能,因為那是自尋死路。
黃梧派人找過施瑯,想拉著他一起向定武朝廷歸降,施瑯當時就回絕了黃梧,他倒不至于向清廷告密,但他敢肯定黃梧就是投了過去,也絕沒有好下場。
困獸尚且猶斗,兔子急了還咬人,施瑯可不會束手待斃,他要掙扎,掙扎出一條活路。
守住天津,是施瑯唯一的活路。滿清不倒,他可以活。滿清若倒,他同樣可以活,因為他可以向吳三桂投降。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太平軍占了天津,施瑯打起十二分精神,開始投入對天津水營和駐兵的整頓訓練之中。
不得不說,施瑯的確是個杰出的水師將領,在他的領導下,僅僅三個月,天津水營就面貌一新。
施瑯親自參與改建戰船,將天津水營的戰船數量提高到了艘,淘汰老弱,精銳青壯,打造了一支人的水兵隊伍。鑒于水勞嚴重缺乏火炮,施瑯向清廷上奏,將留在關外的火炮都拆了用船運至天津,甚至于原先明軍留在寧錦、山海關的大炮都被拆了過來。哪怕銹跡斑斑,卻都能解施瑯的燃眉之急。
清廷也只能給施瑯這么多了,余下的都要他自己想辦法,除了武器裝備外,天津最缺的肯定是錢糧了。
在北京十年謹小慎微的施瑯,這一次卻是魄力很大,在沒有向清廷奏報的情況下,他大肆向天津的士紳商戶攤派,甚至查抄。在天津人人大罵施瑯是施剝皮時,天津的防衛總算是像個樣子了。
清廷那里自然是接到了無數天津士紳的告狀信,朝中也不乏有親友在天津的官員,他們聯名上奏,請求朝廷罷撤施瑯,結果,也不過是索尼以太皇太后的名義訓斥了施瑯一頓。
雷聲大,雨點小,都這節骨眼了,清廷如何可能為了些商人士紳而將施瑯撤下來。
有了朝廷背書,施瑯膽氣自是更大。在向萊州那里派去無數細作同時,施瑯在天津大肆搜捕太平軍奸細,不過奸細沒抓到多少,倒是查出許多《逐滿歌》紙抄和一些有關清軍入關以來在關內大屠殺的書籍、冊子。這些,施瑯不關心,他關心的是有一本不知何人著的書,竟然稱滿清非中國,故中國之人都當驅逐滿清,恢復中華正統。
“大清若非中國,我施瑯算什么?漢奸?國賊?”
施瑯很是不滿這書所說,命令下面人一定要查出何人所著,若是在大清境內,一定要上奏朝廷將其舉族抄殺。
天津水營整頓已經卓有成效,施瑯現在等的就是戰機,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雖然他的實力不如太平軍水師,但他相信,實力不足并非決定勝負的唯一條件,如果指揮得當,時機捕捉合適,他可以以少勝多,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施瑯磨刀霍霍,萊州的東海水師也在尋找戰機。
鄭家叔侄對施瑯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