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焦府里正張燈結彩,自焦芳垮臺之后,焦家已是許久沒有這樣熱鬧的場面了。筆《趣》閣ww.qu.
可是今兒,卻是破天荒的批紅掛綠,顯得好生熱鬧。
在這焦府的正堂前,已是擺了一桌桌的酒菜,美味佳肴,山珍海味,數不勝數。
十幾個婢女垂立左右,倒八排開,主座上,焦芳頭戴著烏紗帽,身穿著宮中欽賜的一襲蟒袍,在平時的時候,這一身蟒袍是決計不會穿在身的,焦芳苛行低調,平日都只是穿著朝服。
可是今日,焦芳顯得格外的雍容。
雖是如此,這滿滿的幾桌子酒菜,除了焦芳,卻是空無一人,座上空空如也。
就在此時,那城外鎮國府的鐘樓傳出鐘聲,連響了十二下,顯然已到了子時。
這張燈結彩的焦府,雖是堂皇絢麗,卻是詭異地顯得無比的清冷,滿桌子的酒菜早已涼了,卻只有焦芳一人在此自飲自酌,發了帖子去請的數十個賓客,一個人也沒有來,堂堂內閣學士,就這么孑身一人,拿起了筷子,輕輕地捏了盤中的冷菜吃了一口。
焦芳的臉色如常,仿佛沒有受到什么影響,幾口酒下肚后,才抬眸看著堂外,只見那廊下的燈籠搖曳,他抿了抿嘴,依舊耐心地等候著什么。
少年得志,此后進入官場,也曾桀驁不馴過,從來沒有肯服過輸,一步步地走來,那個曾經揚言要殺人的青年翰林,也曾權傾一時,而如今,河南的案子已有了眉目,無數人落井下石,墻倒眾人推,也算是嘆為觀止。
焦芳依舊還記得朱厚照看自己的那個眼神,那一局棋,仿佛是一柄劍,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心窩。
想到這個,他的心疼了一下,疼得厲害,于是他又忙是喝了口酒,老臉上,總算多了幾分紅暈。
這時,外頭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腳步匆匆的,先是有個管事模樣的人進來,拜倒在地道:“老爺,成了。”
焦芳抬眼,神色依然從容自若,輕吐出了兩個字:“成了?”
這管事連忙繼續道:“人已經到了,趙嬤嬤連夜趕出來的,宮里的趙公公和王公公打的掩護,走的是奉天門,楊千戶連夜將人吊下了紫禁城,總算是有驚無險。那趙嬤嬤說,現在要見一見她的兒子。”
焦芳瞇著眼,渾濁的眼在這個時候像是多了幾分說不清的精神氣,道:“叫她抱了人來給老夫看看,告訴她,她兒子已經妥善安置好了,等隨老夫出了京師,自然能見得到。”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似是令這正堂的冷清徒然地減輕了幾分。
焦芳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幾分笑意,總算…這一步險棋走對了。
“老爺,該動身了。”
“不急。”焦芳慢條斯理地道:“急什么呢,現在急的不是老夫,該是別人了,急個什么呢?”
焦芳面帶微笑,手撫摸著桌面,慢悠悠地道:“有些人哪,總以為會有輸贏,其實他們錯了,有的人…就如老夫,是從來不會輸的,老夫活了半輩子,只有贏,沒有輸。”
他已靠在了椅上,看著許多的空座,面露不屑之色:“告訴外頭的人,隨時接應,府里的人要打起精神,嚴防死守,老夫來會一會他們。”
焦芳端坐不動,冉冉燭火之下,整個人的臉上顯得陰晴不定。
而此時,在楊府里,楊廷和披著衣,徐徐到了楊家的后園,他顯得心事重重地在這后園里踱步,此時的月色很凄冷,楊廷和卻只是背著手,這個正五品的大學士,此刻目光卻是落向了紫禁城的方向。
“爹,為何還沒有睡?”
林間幽徑之中,走出一個青年,正是楊廷和的兒子楊慎。
楊慎去前年已中了舉人,因而一直在京中準備功課,為明年的會試而努力,他朝楊廷和行了個禮,想必是讀書讀得倦了,也來這后園里散步,誰曉得竟遇到了父親。
楊廷和捋須,帶著笑意看他道:“噢,用修啊,功課如何了?這么晚,你也還不睡?”
楊慎卻只是抬眸看著楊廷和:“爹有心事?”
楊廷和抿嘴一笑:“不是為父有心事,是有人睡不著,焦芳的事,你是知道的吧,呵…他呀,可不是尋常人,此人看似溫和,實則卻是極為剛烈之人,他是決計不肯吃虧的,當初成化年的時候,連首輔萬安見了他這個小翰林,都要退避三舍,可見此人是什么性子。”
頓了一下,楊廷和又道:“此番他已到了絕地,怎么會肯甘心束手就擒呢?依著他的性子,勢必會反戈一擊,今夜他請為父去吃酒,為父沒有理會他,為父這幾年,誰也沒有關注,只惦記著他,盯了他足足幾年,他的性子,為父早已摸透了,今夜…只怕就是他反戈一擊的時候了。”
楊廷和能整垮焦芳,將焦芳置之死地,當然有他的本事,當初風光得意的焦芳,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萬眾矚目的時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會有人一直盯著他,揣摩著他的一切,隨時準備要將他取而代之。
楊慎不由擔心道:“既如此,那么那焦芳豈不是要對父親不利?畢竟…”
楊廷和卻是微笑搖頭:“不會,這也是為何為父將葉侍學調入東閣的原因,焦芳是萬萬想不到真正誅他這奸臣賊子的是為父,他只會疑心在葉侍學的身上,葉侍學現在風光得意,在焦芳的心里,除了他能影響陛下,還會是誰?”
楊慎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不由慶幸地道:“這么說來,今夜…”
楊廷和不由莞爾笑道:“就是不知道,這焦芳會用什么巧計,不過那葉侍學,多半是要栽個跟頭了。”
楊廷和說話,唇邊的笑意帶著幾分別具深意。
也恰在這個時候,那紫禁城方向,突然一盞盞的光芒亮了起來,無數的燈光渲染了夜空,緊接著,紫禁城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