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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險境、前途未卜…歸義侯將這一切都歸咎于女兒的胡作非為,“人還沒離開京城,你干嘛非要殺死柴韻呢?好不容易找到人幫忙,你為什么要逃跑呢?倦侯身不由己,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你為什么同意當‘皇后’呢?你…”
三名妻妾一口一個“就是”,附和歸義侯的說法,順便也透露出心中的真實想法:干嘛要逃往草原呢?留在京城多好,柴韻死在了金家,可殺死他的并非侯爺啊,好好解釋,交出元兇,或許可以取得柴家的諒解。
兩個哥哥不插話,丫環蜻蜓在這種場合更沒資格開口,屋子又小,金垂朵只能一字不落地接受全部指責。
金垂朵只聽了兩句,心中就已怒不可遏,極力忍耐,手指在弓身上來回劃弄。
歸義侯看到了女兒的小動作,越發惱怒,大聲道:“好啊,你殺人上癮了是吧?連親生父親也要殺嗎?”
“侯爺,你看小姐的眼神,她想殺的不是您,是我們幾個啊。”妻妾只管火上澆油。
金垂朵再也忍不下去,剎那間取箭、引弓,他的兩個哥哥早有準備,急忙上前勸阻,三名妻妾躲在歸義侯身后,不敢吱聲了。
金垂朵的箭指向誰誰后退,就連歸義侯也害怕了,一只手護著三名妻妾,一只手指向女兒,“你、你…”
金垂朵不可能對家里人下手,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轉身走出房間。正看見三名強盜手持長刀巨斧耀武揚威。
“把頭讓開。”她對門口的韓孺子說。
三名強盜全然不知此女來歷。更不知屋子里發生過什么。只覺得眼前一亮,持弓少女即使滿面怒容,依然美得讓人挪不開目光,像是一只羽毛艷麗的鳥兒,突然闖進暗淡無光的屋子里,令觀者驚嘆,不等關門閉戶,這鳥兒已經飛遠了。
段萬山眼里只有人沒有弓箭。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巨斧,臉上露出饞涎欲滴的笑容,“這位小娘子…”
小娘子的回答是嗖的一箭。
沒有幾個人能躲過相距如此之近的一箭,段萬山算是一個,在刀劍叢里摸爬滾打多年,手腳的反應比頭腦更快,臉還掛著邪笑,雙手已經抬起巨斧,正好護住胸膛,擋住了那致命一箭。
“我…”段萬山只吐出一個字。沒人知道他是想罵人還是想自夸。
金垂朵的第二支箭又射來了,好像早就搭在了弓身上。
大概是厭倦了主人的心不在焉。段萬山的雙手這回沒有及時做出反應,老老實實地握斧擋在胸前,任憑喉嚨中了一箭。
段萬山雙腳用力,抵消了箭的沖力,沒有馬上摔倒,他身后的兩名副頭領憤怒地大吼一聲,沖向射箭少女,也沖向坐在她前面的“皇帝”。
那些早已準備好的長篙終于發揮作用,將兩名兇神惡煞擋在數步之外,兩人揮刀亂砍,長篙段段跌落,迅速向著中篙、短篙變化,院外的數十名強盜也都叫喊著向院內沖來。
韓孺子吃了一驚,蔡興海的招數對付江湖刀客有奇效,放在強盜身上卻不是那么好用。
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里發生,長篙在變短、兩名副頭領在揮刀、院外的強盜在沖鋒、村中的義兵在投擲能找到的一切物品,金垂朵也在射箭。
一箭、兩箭…沒有片刻停止,快得像是大廚在炒菜,眨眼間就將油鹽醬醋等七八種作料舀進鍋內。
金垂朵射倒的是七八個人。
兩名副頭領最先倒下,然后是沖在最前面的數名強盜。
突然間,整個漁村安靜了,所有人這才明白過來:自己不過是這場戰斗中的助威者,真正的戰斗者只有一個人。
金垂朵仍保持著引弓的姿勢,胸膛微微起伏,在屋子里受到的憋悶氣終于釋放出一些,事實上,這是她最后一支箭,她射箭向來揮霍無度,經常對一個目標連射兩三箭,消耗極快。
不過有韓孺子擋在身前,院子外面的人看不到空空的箭囊,只注意到一件事,這名女子箭無虛發,沒有一箭射偏。
于是,她不再是讓人眼前一亮的美人,而是讓人眼前一黑的冷血殺手。
強盜還剩下四十余名,卻沒有一個人再敢往前沖出半步,全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寂靜持續了一會,最后被死不瞑目的段萬山打破,他不想站著了,撲通倒在地上,好多人沒弄清是怎么回事,院內院外的義兵,包括韓孺子選擇的十幾名臨時侍衛,幾乎同時跪下,一個勁兒地磕頭,呼喊“皇后娘娘”。
金垂朵臉色又是一寒,那些強盜可不知道這臉色的原因,見她似乎又要生氣,再無猶豫,扔下手中的兵器,也跪在地上跟著喊“娘娘”。
金垂朵轉身回屋。
大哥、二哥正倚門向外張望,一看見妹妹轉身,急忙讓開,大哥對父親輕聲道:“死了…八個。”
“天吶!”歸義侯仰身倒在三名妻妾懷中,好在這一回沒有暈過去。
金垂朵重重地關上門,冷冷地說:“還有什么我不應該做的事情嗎?”
從父親到兄長,沒一個人敢吱聲,只有丫環蜻蜓興奮地握緊拳頭。
外面的呼喊聲漸漸消失,驢小兒是臨時侍衛之一,這時膝行來到“皇帝”面前,驚恐地問:“原來皇后娘娘這么厲害,我昨天對娘娘好像不太禮貌,會不會…有危險啊?”
“忠誠者只會得到獎賞,不會受到懲罰,何來危險?”
驢小兒長出一口氣。
韓孺子發現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比他事前預料得還要完美,馬上站起身。走到段萬山的尸體前。說:“他不肯接受最好的報價。這就是下場。”
他又走進院外的強盜群中,任何人揀起兵器都能殺死這名少年,可是沒人敢碰手邊的刀劍,反而都向旁邊躲了一躲。
“為了一點金銀,你們甘冒奇險,與百姓斗、與官府斗,如今有一筆價值千金、萬金的買賣,你們為什么不珍惜呢?沒錯。我不能立刻給予你們報酬,可你們將來從我這里得到的不只是金銀,還有地位、風光與名聲,還有一直延續到子子孫孫的榮華富貴!”
他這些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萬歲!”呼聲突然間響徹云霄。
韓孺子趁熱打鐵,指定老漁夫晁永思擔任主簿、晁化擔任參將,再由晁化選擇數十名軍官,號稱百夫長,手下的人最多不超過三十人,強盜們交出兵器,分散到各隊中。
晁永思負責記錄職位與姓名。村里紙張太少,他就在門板上寫字。這扇門板來頭不小,昨晚曾經承載過“皇帝”與“皇后”。
韓孺子親手從尸體里拔出十幾箭矢,向眾人展視,金垂朵的箭頗有些與眾不同,箭鏃比較長,增加了一些重量,雖然射擊距離因此縮短,初期的軌跡卻更加平直。
“這就是令箭,你們都要記清楚,今后我的所有命令都要以令箭當作憑證,無箭者皆是假冒。”
韓孺子將剩下的事情交給晁氏父子處理,一團散沙似的義兵至此才開始有了一點規矩,向村外派出哨兵,不再允許新來者隨意進村。
但這只是草創,韓孺子很清楚,沒有一年半載,這些人成為不了直正的軍隊,眼下他缺少時間和士兵,更缺的是將領,他自己倒是讀過一些兵書,可是沒有一點實操經驗,只能確立大致的框架,再往后應該怎么做就不知道了。
韓孺子將第一支令箭當眾交給晁化,給予他代管全軍的職責。
然后他握著剩余的箭走進屋子,去見金家人。
一家人都處于沉默之中,歸義侯坐在凳子上,面如死灰,甚至不敢看女兒一眼,三名妻妾也都戰戰兢兢,她們早知道小姐不好惹,今天才明白一直以來自己有多么幸運。
韓孺子站在門口,說:“事已至此,草原一時半會去不了,你們愿意加入義軍嗎?”
歸義侯抬頭看了倦侯一眼,他是家長,本應替全家人做決定,這時卻只想到自己,“唉,我能怎樣,走一步算一步吧,但我不會加入什么‘義軍’,這不是軍隊,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不出三日…算了,我不管閑事,也不參加,等官兵來了,投降認罪就是,至于其他人——”他又看了一眼女兒,“各走各路吧。”
三名妻妾馬上道:“侯爺,我們生死都跟著您…”
韓孺子進屋邀請的也不是這四人,而是歸義侯的兩子一女。
金垂朵傲然站立,不肯吱聲,二公子金純忠上前一步,壓抑著心中的興奮,小聲說:“我參加,總比坐以待斃強。”
金大公子之前沒有跟隨妹妹一塊逃走,這時卻道:“留下是死路一條,走又走不得——我也參加,倦侯不是魯莽之人,你總有計劃吧?”
“有,待會再說。”
大家的目光都瞧向金垂朵,尤其是丫環蜻蜓,一個勁兒地向小姐擠眉弄眼,示意她快點同意。
等了好一會,金垂朵終于開口:“那是我的箭。”
“不好意思,我拿它們當令箭了,能暫時借用幾支嗎?”韓孺子將箭捧到金垂朵面前。
金垂朵盯著他,一臉怒容,神情不像是要參加義軍,更像是要開弓射箭。
片刻之后,她一把抓過所有的箭,一支一支地數出五桿,交到韓孺子手中,“只借三天。”
韓孺子笑道:“外面還有一支,共是六支,三天后必定原數奉還…”
話音剛落,金垂朵又拿回去一支箭,“只借五支。”
韓孺子也不計較,笑著收下四支箭,這就夠了,他想,終于可以派人去通知楊奉了,只有楊奉能斗得過望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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