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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韻是偷情高手,除非美人在懷,他是不會輕易放松警惕的,事先就將美丑兩種可能都說清楚,跳下馬,將韁繩交給張養浩,雙手按住木梯壓了兩下,確定沒有問題之后,對之前在崔宅后巷跑得最快的那位公子說:“七郎,你先進。”
被叫作七郎的青年一愣,“啊?我先,不合適吧。”
“呸,想什么呢,讓你進去探路,你剛才跑得不是挺快嘛,現在給你機會走在最前面。”
七郎臉一紅,不敢拒絕,雙手扶梯向上攀爬,中途停下,低頭問道:“柴小侯,里面不會有危險吧?”
柴韻冷冷地道:“我等你告訴我呢。”
七郎訕笑一聲,只能繼續攀爬,到了墻頂,向里面望了一會,小聲道:“烏漆抹黑的,看不到人。”
“廢話,當然沒人,胡尤是侯門之女,難道還能等在墻下?快點進去,到處踩踩,沒有惡作劇,就叫我一聲。”
七郎很不情愿,嘀咕道:“早知如此,應該帶一名仆人…”可還是翻過墻頭,“這邊也有梯子。”
“小點聲。”柴韻斥道。
墻內安靜了,柴韻向倦侯微笑道:“偷香竊玉的勾當終歸有一點風險,曾有一位前輩,被家主逮到,從頭到腳澆了一桶尿水,從此聲名掃地,只能在煙花之地尋花問柳,大門小戶的良家女子誰也不肯接近他了。”
韓孺子笑著搖頭,心里更鄙視眼前的柴韻,而不是那位“前輩”。
“柴小侯,里面沒事。”墻內傳來七郎的聲音。
柴韻笑笑,整整衣裳,緩步上梯,走到墻頭時俯首道:“一個個進來,無論如何讓你們一睹芳澤,不虛今晚之行,然后…請諸位恕我禮數不周,自己回家去吧,還想去蔣宅的,就在那里等我,一切花銷算在我頭上。”
張養浩等人喜不自勝,趕快找地方將馬匹栓好,跑回來搶梯子,明知胡尤沒有等在墻內,也想先進去。
“進來吧。”墻內傳來柴韻的聲音。
張養浩等人象征性地向倦侯謙讓了一下,爭先恐后地攀梯登墻。
“倦侯,就差你了。”柴韻的聲音說。
韓孺子心內猶豫已久,終于下定決心,不想再跟柴韻瘋下去,小聲道:“你們玩吧,我…我要回家了。
墻內安靜片刻,柴韻大概很不滿,再開口時聲音十分冷淡,“胡尤…歸義侯小姐也邀請你了,進來吧。”
“我?”韓孺子驚詫不已,可他還是不想進去,“我不認識她,也不想認識,我還是回家吧。張養浩,如果你們去蔣宅,請幫我告訴杜穿云,讓他快點回府。”
墻內沒有聲音,韓孺子就當柴韻同意了,邁步向栓馬的樹下走去,幾步之后又停下了,轉身向墻頭望去,覺得奇怪,柴韻說話的語氣不對,竟然稱胡尤為歸義侯小姐,就算進墻了,似乎也沒必要突然變得講禮貌。
墻頭上多出一人,筆直站立在上面,韓孺子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可是能看到那人正開臂引弓,看架勢是要射擊,目標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韓孺子大驚,下意識地拔腿就跑,只要十幾步,就能躲到馬匹后面,可是箭矢更快,嗖地一聲,利箭從頭頂掠過,正落在前方數步的地方,刺在土中,微微顫抖。
韓孺子急忙止步,墻頭上傳來一個嚴肅的女子聲音,“第二箭射的是人,別以為天黑不準。”
韓孺子的心怦怦直跳,怎么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對方的箭的確很準,自己肯定跑不過,只得慢慢轉身,說:“我跟你無怨無仇。”
“少廢話,上來。”女子語氣越發嚴厲。
韓孺子慢慢走向木梯,希望孟娥還能像從前那樣突然冒出來救自己,可今晚柴韻帶著他騎馬亂跑一氣,除非是神仙,誰也不可能追到這里。
這是柴韻等人設下的陷阱?韓孺子心中一震,扶住梯子,抬頭對上面的人影說:“你為東海王做事?”
“什么東海王、西海王,再廢話…傷你的腿,拖你上來。”
女子沒說射死,而是射傷,這讓她的威脅更可信幾分,韓孺子無法,只得攀梯上墻。
墻頭上,女子仍然彎弓搭箭,箭鏃對準韓孺子。
夜色正深,月光卻很明亮,韓孺子終于大致看清了女子面容,那是一張極為美麗的臉孔,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只覺得心中一動,險些從墻頭掉下去。
女子與他年紀相仿,心志卻很成熟,一看舉動就知道對方在想什么,將弓弦又拉開一點,冷冷地說:“果然是一個昏君。”
“你就是胡尤…不不,歸義侯的女兒?”韓孺子問道。
女子垂下手臂,弓與箭互換手掌,右手揮動長弓,韓孺子無路可逃,只能跳進墻內,背上還是挨了一下。
歸義侯家的墻沒有宮墻那么高聳,卻也不矮,韓孺子落地之后震得腳掌發麻,在地上坐了一會,站起轉身,只見柴韻等五人在墻邊一字排開,正無奈地沖他苦笑,還有兩男一女手持刀劍看著他們。
“抱歉,我沒有選擇。”柴韻笑道,似乎不是特別緊張,指著身邊的七郎,“這個小子最壞。”
一名持刀男子低聲道:“閉嘴,沒讓你說話。”
柴韻閉嘴,做出一個安撫的動作,請對方不要激動。
墻上的女子下來了,對持刀男子說:“大哥、二哥,你們去將梯子和外面的馬都帶進來。”
兩名男子點頭,一塊離開,走偏門去取梯子和馬匹。
只剩下兩名女子當看守,一人持弓,一人持劍,年紀都不大,后者顯然是名丫環,柴韻也算見過世面,本來就不怎么害怕,現在更不怕了,拱手笑道:“在下柴韻,受邀而來,小姐英姿颯爽,待客之道更是別致。”
“誰讓你帶這么多人來的?”歸義侯的女兒再次引弓。
柴韻更不怕了,“小姐見諒,這幾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久仰小姐大名,非要跟著我來,如今已經見過了,可以讓他們走了,我自己留下。”
韓孺子無法相信柴韻居然如此色膽包天,明明很聰明的一個人,竟然看不出這些人是故意設下陷阱。
持劍的丫環說:“這人的嘴太臟,讓我刺他一劍。”
柴韻抬起雙臂,臉上仍然保持微笑,“我不說話就是,除非小姐讓我開口。”
歸義侯的女兒則還是冷若冰霜,“其他人報上名來。”
柴韻不怕,其他人也就不怎么害怕,甚至相互擠眉弄眼,意思是說“胡尤”果然名不虛傳,就是少了幾分美人該有的溫柔,從張養浩開始,幾人分別報出自己的姓名與身份。
歸義侯的女兒轉向倦侯,韓孺子沒開口,剛才柴韻喊出倦侯,對方已經認出他的身份,用不著再說一遍。
“昏君,被廢掉了也不老實。”歸義侯之女說道。
韓孺子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兒,歸義侯的女兒就算脾氣大點,也不至于和兩個哥哥一塊迎接“情郎”,“誤會,我根本不知道今晚會來這里。”
“難道不是你出主意,讓柴韻以我家的名義與崔騰打架?”
韓孺子看向柴韻,這是兩人的私下交談,居然傳到了當事者耳中,柴韻再次苦笑,“我也是想為你揚名,誰知傳得這么快。”
韓孺子正想解釋,歸義侯的兩個兒子回來了,帶著馬匹與梯子,連射在地上的箭矢也一并取回。
這兩人的年紀也不大,都不到二十歲,說是兄長,臉上卻比十四五歲的妹妹還顯稚氣。
“來了六個,怎么處置?”一名少年問。
“越多越好。”歸義侯之女向柴韻問道:“你還告訴過別人要來這里嗎?”
柴韻急忙擺手,“沒有別人了,就是這幾位朋友,我連仆人都沒帶,還特意在城里兜了幾圈,都按小姐的要求做的。”
“信呢?”
柴韻從懷里取出一方折好的香帕,仔細打開,露出里面的信箋,“在這兒,我一直貼身收藏。”
持劍丫環上前一把奪下信箋,笑道:“信是我寫的,貼身收藏也感動不了我。”
丫環雖然不丑,比小姐卻差遠了,柴韻大失所望,馬上又笑道:“雖非小姐手書,我就當是小姐的筆墨,這片心意總是真的。”
韓孺子真想提醒柴韻少說話。
一名持刀少年上前道:“別浪費時間了,帶他們去見父親。”
柴韻直到這時才稍覺害怕,“不必了吧,今晚就見歸義侯,是不是太早了些?不如過些天我正式登門拜訪。”
兩名少年一臉怒容,歸義侯之女卻笑了一聲,“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吧?”
自從看清小姐的容貌,柴韻的謹慎就丟得干干凈凈,點頭笑道:“晝思夜想…小姐不用當著他們的面說。”
“說出來無妨,一個名字而已,我是匈奴右賢王的后裔,名叫金垂朵…”
“好名字。”柴韻贊道,連究竟是哪兩個字都不知道。
“我們一家要重返匈奴,需要一位帶路人。”金垂朵繼續道,手中的箭一直對準柴韻腳下。
“在京城好好的,為什么要回匈奴?”柴韻可舍不得這么美的人離開,“而且我也不認路啊。”
金垂朵的聲音越來越冷,“但是現在用不著你了。”
說罷,抬起弓箭,拉開弓弦,眾人還沒明白怎么回事,一箭射出,正中柴韻前胸。
柴韻驚訝地張大嘴,低頭看著胸前的箭,怎么也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張養浩等人撲通坐倒在地。
金垂朵轉身,從箭囊里又取出一支箭,對倦侯說:“你給我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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