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魔似乎并沒有將凌空子的話放在心上,凌空子便輕輕搖了搖頭:“冥頑不靈。”
在她這里她知道妖魔畢竟與常人有異。哪怕看起來再似人類、再****機敏,一點本身的獸性卻難除。
譬如一只貓正聚精會神地緊盯著什么東西,這時候你在別處弄出點聲響、放一個足以吸引它注意力的小玩意兒,它便立時轉身跑過去了,將之前那事拋到腦后。
九公子這樣的大妖魔,一邊覺得自己實力強橫,一邊又野性未除,凌空子便只當是他獸性發作,懶得理他了。
反倒轉向李云心:“你可看到了。”
“這便是我道統法寶的威力。一城之內,緣果斷絕。他的生死,已掌握在我手中了。”
“你是個好畫師,是個能作出寶卷的丹青道士。之前我容忍你在城內做許多事,也正是因此。你在瓊華樓的時候,說得很好——你是很有用的。”
“你之前又對我說的那些事情——譬如要以身殉他——我半信半疑。此刻對你說這些,也只是說,一旦你還有些其他的心思,想要繼續活著、修行,那么,不要做傻事。在我這里,是給你留了一線生機的。”
“第一次給你機會,是在喬宅。第二次給你機會,是在瓊華樓。眼下,是我第三次給你機會。我對你有好感,不希望你落得個形神俱滅的下場。所以我眼看著你做了那些事,容忍到如今,便是為了讓你看到我道統能做到些什么,以及在這樣的力量面前,你的心機有多么無力。”
但李云心只披散著頭發坐著,膝上橫著那柄劍。因為小指的傷口失血過多,他的嘴唇有些發白。
他睜開眼,微微仰頭看劉凌,長睫毛顫抖,整個人也都在輕輕顫抖。
看了她一會兒,才只艱難地說一句話:“愛信不信。”
劉凌看了他一會兒,才低低嘆口氣:“還有一件事,你可知道?我使人對尹平志說,劉道士,是你的道心。他自然不懂什么是道心,但知道是一個‘被除掉了,便可令你生不如死’的人。”
“無論你用什么法子,真死也好,假死也好。你‘死’掉之后的那一天,尹平志會來除掉他。如果你真有死志,便是我多心了,要他去陪你。如果你的確是在設計…你甘愿失了道心,或者這個劫么?”
李云心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才又睜開:“看你原本是朵小白花,怎么也成了心機婊。因為我之前在瓊華樓對你說他可能是我的道心或者道劫…就惦記上了么。”
“不過…你總說道統好牛逼。搞我的法子自然千千萬,何苦為難他。其實你還想做點兒別的什么?”
劉凌似乎微微一笑:“你到底是個聰明人。不是只有你才會使一石二鳥的計謀的。那知府殘害百姓,但我沒法兒憑借這個去動他。可如果他手底下的人殺害了修士——這劉道士,應該已被你授了天心正法了吧——就是我道統的事情了。我是為他,也是為更多的事情…只是你撞上了。”
李云心嘆一口氣:“我明白了。那人徇私枉法也只是個借口。你或者你背后的什么人,在圖謀更多的事情…你總是要搞他的。”
“只不過你說了這么多的話,也只是想說這么多話么?總覺得你是在拖時間。”
凌空子輕聲笑了笑:“的確是。斷緣果,殺生魂,都是有干天和的事情。既然是干天和,就要天來做,人,最好別插手。”
“眼下是戌時,天地正道持兵巡游人間的時辰。殺這妖魔,最適合不過了。”她終于轉向九公子,“既然不肯獻出玉簡,我便料理了你,慢慢找吧。”
她說完這話,便聽到了墻壁傾塌的聲音。
龍王廟的院墻,早在九公子百丈真身自天空俯沖而下的時候就已搖搖欲墜了。到這時候,再被水浸泡得久了,終于支撐不住、頹然傾塌。
因是雨后的夜,并沒有太多的煙塵。雖說只倒下門邊西墻那一長條,但…已經可以看得到墻外的人群了。院中洛書寶卷的華光頓時傾瀉出去,灑滿一大片的街道。
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時候,見到這樣的光華,以及站在那寶卷之前的人…
趕來龍王廟“看熱鬧”的人只愣了片刻,便發出一陣微風一般迅速傳播的低呼與驚嘆——仙人,顯靈了呀!
有認得出李云心是最近在城里走來走去、又在柳河中弄出那等神異景象的,便道今夜這異象,十有八九又是這仙人弄出來的。
但也有機靈的,覺得那里的氣氛似乎不大對勁兒…看起來不像是仙人們在贊頌清風明月,倒更像是…神仙打架,于是在“遠遠避開”與“好生看看這難得一見的奇景”之間搖擺不定。
直到他們看見那面目模糊的“女仙人”,抬起自己的左手擱在頭頂,像拔掉一根透明的發簪那樣,拔掉了什么東西。
于是凌空子的身上,青光一閃!
她竟然在這一瞬間,完完全全地變了個模樣!
原來是素凈的白衣、梳簡單的道髻。但此刻她終于露出了本來的真面目——
是大袖的粉紅色宮裝、綴滿了寶珠金絲首飾的華麗凌云髻、飾于周身的環佩,以及…
一張美艷無匹、真真貌若天仙的面孔!
便是見到了這種只會在畫里出現的裝扮、這樣非親眼所見便難以想象的容顏,那院外的凡夫俗子們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卻又在下一刻,齊齊地拜倒在地,雜亂地高呼、稱頌起來。
但凌空子并不會去理會那些凡人。她只微微側臉看了看李云心。
然而后者卻似乎對她的真面目,并無太多特別感覺。僅僅是…輕輕挑了下眉毛。
她便肅容看向那坑中已被她禁錮住的龍子:“你的時候到了。”
隨后將左手在身邊輕輕一抖,便有一個無形的虛影站立在地上。一息的功夫,這虛影慢慢變得清晰…竟然是從前那個素凈而面目不清的“凌空子”的樣子。
一直冷眼看她的李云心,這時候終于問:“這是個什么寶貝?”
一絲微妙而奇異的滿足感略過心頭。劉凌略一猶豫,但還是微微仰起頭,冷眼看了看李云心,說道:“此為羽衣。穿戴在身上,除了摒除外邪、隱藏容貌之外,還可吸收人的精氣靈力。等時機到了、脫下來,便可暫時生出另一個‘自己’。雖說終不能長久…但卻可以在這段時間里做很多事。”
“比如說承擔這有違天和的緣果。”
隨后素手輕擺,低喝:“去吧!”
低喝出這一句之后,這宮裝華彩的凌空子陡然退后一步,讓出洛書寶卷之前的位置。而那分身而出的劉凌則踏了過去,一把握住懸于半空之中的符筆、筆走龍蛇,一氣呵成三個字——
金、錯、刀!
字一成,寶卷上立時泛起一陣青光。便見那坑中九公子的身周,陡然自虛空當中生出了四個金甲力士。這四力士占據他前、后、左、右、四個方位,每人皆手持一柄纏金冷艷鋸,眼中精光暴射,口中齊齊頌道:“四方夜游神在此。奉敕令天師正法——斬邪祟!”
聲如洪鐘、激蕩方圓數里,唬得那圍觀的百姓更是磕頭如搗蒜,連聲音都不見了。
這四力士的話音一落,四柄冷艷鋸,便兜頭向那龍子斬下!
這正是、氣勢如虹、殺意無雙,神鬼辟易,風云激蕩!!
只聽得一聲巨響——那坑中陡然騰起一陣沖天的塵霧!四下飛濺的土石碎片擊打得斷壁、殘竹噼啪作響,只叫人懷疑…那其中會不會還摻雜著妖魔的血肉碎末!
而凌空子,在退開那一步之后便只盯著跪坐于地的李云心,不曾有片刻分神。待那四力士奮力斬殺、塵霧騰起之后,她才道寒聲道:“當真,不再好好思量思量了?如今你已看到。我道統法寶斬殺這龍子,便如同…”
“一個黃毛小丫頭…當真以為,憑這東西,就能,奈何,本公子了?!”
但她的話,卻忽然被這樣一句浸透了殺意、怒意、寒意的話語,打斷了!
凌空子當即轉過頭去,接連退后兩步遠,一把自袖中抽出一面金燦燦的黃銅小鏡,而后才看到那塵霧已經消散的坑中…
龍子螭吻的額頭已經生出了兩對烏黑烏黑的珊瑚鹿角。他的衣衫都已殘破,卻露出了其下一身如鋼似鐵的鱗片來!
他的發絲已變成了如同真身鬢毛一般的白色,那臉頰兩側生出了紋身似的、細密的小鱗,正張開一張滿是閃爍寒光利齒的血盆大口,發出宛若億萬雄獸對月怒號一般的吼叫聲來——
“吾乃!!”
“渭水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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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斷續續寫了一天,期間出去溜達想劇情。越寫越不滿意。
今天只能更這么多——今天時間是有的,但是寫得很慢很焦躁,總是覺得情節不舒服。
眼下外面似乎要下雨,天也黑了。
這一章發出去,我到外面找找感覺。
總覺得這個場景,氣氛烘托得有問題。大概是因為黑暗、夜雨…我白天寫著實在沒什么代入感…
收拾收拾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