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情景,李云心心中一動。在他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打了個招呼:“喲,這么快啊。”
小廝已經看到李云心的穿著打扮。今天為了低調些,他只穿了青布道袍,頭上插了個木簪。但顏值拯救了一切——他看起來仍然高貴又出塵,像喬裝的貴公子。
這樣一個標致的人兒同自己打招呼,年輕的小廝顯然開心。因此停了腳步,低頭看看手里的食盒,估摸著說上幾句話也無妨,便笑:“是啊。公子您面生,是才來渭城的?”
“算是吧。這兒的天氣有點兒怪。”李云心緊了緊衣領,“沒過橋,倒還不覺得。過了橋上了這街,就覺得涼下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小廝正站在盯著他不動的那幾個無面鬼前面。
其中一位,幾乎和他站重了。
小廝一皺眉:“咦?您這話說對了。我就說今兒這街邪性呢。我打府里出來,一上這街啊,身上就一陣一陣發冷。就說現在,我的媽呀,可不就是倒春寒了么?冷風嗖嗖地往我脖子里鉆呢!”
“啊,您是府里的。府尹府里的?”李云心的眼睛一亮,饒有興趣地問。
“嗨,三等仆從嘛。”小廝頗為矜持地笑了笑,隨即似乎意識到,這位公子應該不曉得“三等仆從”是個什么概念。于是又解釋,“倒還舒坦。逢年節有銀子發,一年省吃儉用攢下來,能有二十兩銀。攢上幾年,回鄉買幾畝地,就能…嗯…”
說到這里又覺得大概這公子對這些事情也不大感興趣,便不說了。
哪知道李云心反而站直了,身體微微前傾,似乎表現得極有興趣:“這當真是不錯的。小哥你這是尋了個好主家啊。我家鄉那邊,可沒這么好——”
他原本就好看。再一故作和善,更令人如沐春風。加上從前的職業經驗——同人談話套話簡直是手到擒來。
等末了,這小哥才一拍后腦勺——食盒里的小吃都涼了。便趕緊同李云心告了罪,小跑著拐進小巷里去了。
李云心又看了一眼夜色里的宅子,背著手往回走。
有陰靈陣,他不想施法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就只好通過只言片語來獲得信息。剛才問了一通,加上自己的推斷分析,事情也便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他起初的推測是對的。喬家和那位李府尹,想要老道這院子。
無論喬家還是府尹,對劉老道與自己都什么偏見——只是想要圖財。
喬家那三個人的想法李云心早就明白——老道的房產對他們而言的確是一筆巨大財富。而且老頭子無兒無女,自己一個陌生少年,更沒被放進眼里去。
至于那位李府尹…他最初鬧不清為什么這樣一位官員放著那么多來錢的路子不去想,卻非要冒著激起民怨、弄污了自己名聲的風險圖謀治下的一處房產。到了這時候,他大致弄清楚了。
這位李府尹,似乎得罪了什么人。
很了不得的人物——能夠威脅到他性命的人物。
了不得到了,李府尹散盡家財,央著渭城里道統和劍宗的高人,為他弄了這么一個陰靈陣護宅。
那名為阿澤的小廝也是今晚才覺得街上“涼颼颼”——可見這大陣,的確是新近落成的。
李府尹缺了錢,本身又不是什么清官。喬家人送了一樁好事,欺負的又是個落魄老道…這事兒,李云心覺得自己換在李府尹的位子上,大概也是會做的。
想到這里,他松了口氣。
原本他這么上心,是怕其中另有隱情——比如自己被人盯上了。如今來看,只是自己很倒霉地被牽連進去了。
嗯…話倒也不能這么說…
也許倒霉的是別人。
一路走回到廟里,思緒便也整理得差不多了。
推門關門進后院,進主屋,發現桌上已經擺了吃食。
切薄片的醬牛肉擺中正,肉片片得幾乎透明,肉上的醬散著柔光及香氣;圍著它的是一碟油酥花生米,黃澄澄,粒粒飽滿;一碟清炒肉芙蓉,玉色的芙蓉肉片搭配紅綠兩種椒絲,咬一口,鮮香就要爆出來;一碟香筍雞,雞肉是下鍋爆熟了就趁嫩撈上來,再佐以春日早晨趁露采的筍片兒,又香又甜。
四樣菜旁擺了個銀質小酒壺,李云心一瞧就樂了。這不是劉老道最寶貝的那個——平日里拿出來,都怕磕了碰了。
這老道,是真心疼他那個老伙計。
李云心在桌邊坐了,拿起筷子先夾了幾粒花生米,越嚼越香。又挑一片香筍吃。等嘴里有了點兒鮮香,再去吃醬牛肉。幾口下肚,倒一杯酒,送進去。
酒不烈,入喉綿長清爽,到了肚子里又暖意融融,真將一天的疲乏都驅散了。
他又飲了一杯,才看見劉老道從門外挨挨蹭蹭地進來,觀察他的臉色,欲言又止。
李云心好笑他一把年紀的人,在自己這個“孩子”的面前倒像個孩子了。就一揚下巴:“吃了沒?”
老道挨著桌子坐了,盯著他,殷殷地問:“心哥兒,如何了?”
李云心就將這件事,給他詳詳細細地說了。
但老道更關心的顯然是另一方面——“我那…老伙計呢?”
“李府尹鐵了心要做這件事的話,就誰也救不出他來。”李云心擱下筷子,認真地看著老道,“沒人能說服他啊。因為這事兒,他會覺得關乎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有什么事情,比這個更重要呢?”
“所以說,要救你那老伙計,就得釜底抽薪嘛。解決李府尹的問題。”
老道尋思了一會兒,眨眨眼:“心哥兒是說…幫他度過這個劫難?護他周全?哎呀…這怎么能辦到。他一個府尹都沒法子,我們…”
李云心奇怪地看著他:“你這個想法好奇怪。釜底抽薪,干嘛是要幫他?”
他捻起一粒花生米丟進嘴里,笑了笑:“人家本來要搞我,我還要去幫忙。我是有多賤哪。”
“那李府尹,殺了,不就一了百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