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女妖便不說話了,只幽幽嘆一口氣。
兩息之后,李云心也嘆一口氣:“他們吵得我好煩。”
“那我先去打發了他們。”紅娘子走到他身邊,“你安心。”
話音未落,她人卻已經出現在十里開外,幾乎與那些妖將面對面了!玄境巔峰的大妖忽然現身,正在叫罵的海妖登時像是瞧見了老鷹的麻雀,齊齊愣住、瞠目結舌。可他們畢竟是見過戰陣的將軍——發愣的時間與隨后出手的時間只隔了一眨眼的功夫。
但在面對一個超級大妖的時候,這一眨眼便已足夠致命。戰斗時的紅娘子與剛才同李云心說話時的紅娘子可完全是兩個存在…妖將們剛剛抬起手,李閑魚的雙手便抓住了兩個妖將的腦袋——嘭的一聲撞在一起,炸成一片血漿。
而這時候,她那句“安心”才剛剛落入李云心耳中。
妖將一死,充斥體內的澎湃妖力立即爆發開來。有若實質的靈氣仿佛一場猛烈的風暴一般以那二妖身死處為中心橫掃洋面,就連李云心立身的石柱都嗡嗡作響、猛烈搖晃起來!
這陣靈力構成的風也將李云心的衣衫撕扯得獵獵作響,更叫他覺得面上如同刀割,仿佛要再添幾道傷口!
這力量令他心驚——盡管已經知道浩瀚軍大陣中妖力極強,可沒有料到強到這種地步。
尋常的妖魔單打獨斗的時候,就好比兩個壯漢格斗,每一擊都傾盡全力。但人的肌肉總有極限總會疲勞。這疲勞雖會慢慢恢復,但恢復的速度難以跟得上發力的速度,因此強力不能持久。然而如今這大陣當中的十五萬妖魔卻好比許多人在緩緩地、輕輕地出力。他們將力量以某種方式匯聚一處,變得更強。但這些力量之源發力時卻用不著傾盡全力,且有充足的時間可以休息。
這就叫他們可以堅持得更久——相對于單獨的個體而言,幾乎是天長地久!
浩瀚龍王的自信并不是建立在無本之木上的呵…李云心微皺起眉頭,又向玄光爆發出看一眼。
終于瞧見十幾道身影風馳電掣一般地呼嘯而出。紅娘子當先,妖將們緊追其后,纏斗在一處。
他這才略微放了心。
女妖先殺兩人之后,戰斗正式開始。妖將們憑空獲得遠超自身極限的強橫實力,一時間不能融會貫通。可一來人多,二來不畏死。三來…這些家伙都好比是一顆一顆的炸彈。即便身隕,也能造成可觀傷害。
紅娘子顯然在先前的爆發中吃了些苦頭,不再硬碰硬。她在人群當中游走,依著李云心的吩咐先自保、再制敵。
此前叫李云心煩心的叫罵聲倒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轟鳴。妖魔們的每一擊所飽含的力道都可以輕易在海面上轟出一個深見海底的大漩渦。然而在近身格斗的時候,他們將這種力量盡可能地約束在身體當中,務求在擊中敵時可以全部傾瀉到對方體內,造成可怕破壞。
高階妖魔對付低階妖魔時愛使神通——就好比“范圍攻擊”,一擊可以獲得可觀的殺傷效果。
可在眼下這種級別的戰斗當中,戰斗方式也發生根本性變化。可以隨手潑灑出的大片神通對于有強橫妖力灌注的妖將們而言只是撓癢癢,最有效的法子,反倒是返璞歸真——像世俗間的凡人一般拳拳到肉方能見效。
這么一來,倒似乎是浩瀚軍的妖將們得了便宜。水妖成軍,自然要修習些刀槍拳腳的功夫。這些技擊之術對付小妖用不著,對付大妖卻用得上。
從紅娘子突襲格殺二妖之后過了十幾息的功夫,妖將們便堪堪可與她勢均力敵了。甚至還有幾次略占上風——三次擊中她的身體,令她暫且放棄即將得手的目標。
他們之間的戰斗節奏如此之快,以至于浩瀚軍在看到兩員妖將遭斃之后臉上現出的陰沉之色尚未完全退去、便又大聲喝了一句“好”。
他得意地往轉臉往遠處瞥了瞥那孤零零的琴君,希望這個桀驁不馴的家伙也可以瞧見陣中情景,曉得他們浩瀚軍的厲害。但叫他失望的是,那琴君雖然也在觀戰,但臉上仍有陰云,仿佛還在擔心什么。
于是好心情消失一半。又嗤笑一聲:“這些陸客…哼。”
倒是北海龍王低聲道:“是纏斗之勢…咱們該再派出幾個,盡快了結。”
他說了這話也往琴君那邊瞧一瞧:“我看她這個樣子…倒是搞得我也有些心神不寧了。”
浩瀚君與北海君平日里算不得交情好。但這幾天北海君落了難藏身浩瀚軍中,姿態便放低許多。浩瀚龍王便意識到這個老家伙…倒也略合他的胃口。
因而這時聽了他的話,也只是淡淡一笑:“你多慮了。依我看這女妖和李云心已經沒什么——”
話說到這兒,眼睛忽然瞪圓——
因為洋面上紅娘子身周金光乍現,變了個模樣!
她的額上忽然生出一對燦爛的光角來,面目也被密密麻麻的鱗甲掩藏住。身形變得更加纖細修長,然而速度與力量卻有驚人增長。此變一生,瞬間便又有一員妖將殞命,洋上再次爆發出驚人的靈氣!
“她此前未現神魔身呢!”北海龍王低呼,“浩瀚君,速派人手!”
可只說了這么一句話的功夫,又有兩道玄光爆發,竟是再折兩人!
浩瀚龍王站起了身,微微張開嘴,眼中現出熱切的光。瞧他這模樣,倒是心情更舒爽了!
“慌什么!”他哈哈大笑,往遠處一指,“好事,好事!哈哈…老子知道那些陸上的龍族有此一招。可以為要將她的神魔化身逼出來總得費一番功夫。如今可倒好——你可懂得?這是說她剛才已險些支撐不住…不得不提前使出看家的本領了!妙!來人——點將上前!”
俄頃,便又有十員妖將自陣中飛撲而出,加入戰團!
敵方再添生力軍,紅娘子取得的短暫優勢迅速消弭,重成了纏斗之態。
浩瀚君一眨不眨地盯著洋面上的戰情,只偶爾向石柱上的李云心投去一瞥。
那李云心原本在站著。
但妖將殞命時的狂暴妖力似乎令他的重傷之軀有些承受不住,因而如今他坐下了。浩瀚君便忍不住又向他那里多看幾眼。
這么一看,便發現他在做一些事…
古怪的事。
浩瀚龍王皺起了眉,對北海君道:“他這是做什么?”
北海君便也運起神通往李云心那里細瞧。臉色亦變得古怪起來。隔了好一會兒,難以置信地說:“似是在…這個…啊…自殘?”
李云心倒的確是在“自殘”。
那兩位海上的龍王瞧見他的時候,他正用自己食指上的指甲割開左前臂的皮肉。
龍族的身軀強橫,恢復力更是驚人。那皮肉就好比至強之盾,食指上的鋒利指甲則好比至強之矛。可他傷了神魂,連愈合自身的傷口都無法做到,這身軀已經當不起“至強”這個稱呼了——沒有妖力灌注,甚至比許多玄境的妖魔還不如。
因而如今切割自己的前臂便毫不費力。刀子一般的利爪破開皮肉,那肌肉便向兩旁翻開,露出其下的蒼青色的骨骼。
他臉色平靜如常,似乎絲毫不覺痛楚。甚至還偶爾分神往戰場中觀瞧形勢。
如此一邊看,一邊發力…生生將自己自己前臂的兩根骨頭硬扯了出來!
浩瀚君與北海龍王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可眼見了這一幕,皆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低呼:“他這是做什么!?”
李云心似也感受到他們的目光——忽然轉了臉…向他們笑了笑!
這兩位龍王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曉得說什么好了。
便又看到李云心拿著自己猶滲金血的兩根臂骨看了一會兒,一抬手…將它們投入海中去了。
然后他往后身后招招手說了句什么。那正目不轉睛地緊繃著臉觀瞧戰場形勢的琴風子就挨挨蹭蹭地走到他身邊——一見他這模樣也是大吃一驚。李云心又吩咐幾句,這琴風子才接過他自那卷黑色布匹上撕扯下來的繃帶,極小心地為他包扎傷口、好不叫自己觸碰到那些血液。
這左前臂包扎完,李云心又一撩衣擺,毫不猶豫地再在自己的右腿上拉開一道可怕的大口、將手探進去…把大腿骨、膝蓋都扯了出來!他做這些事,那琴風子看得面容扭曲,顯然與兩位海上龍王一樣吃驚。可李云心的臉上還沒有絲毫痛楚之色…倒有幾分愉悅!
他又將新扯出來的骨骼再隨手丟進海里,那琴風子便再次為他包扎。
浩瀚君與北海龍王看得滿頭霧水,隔了好半天,北海君才喃喃道:“難道說…”
“什么?”
“不是受傷,而是中了毒?”北海龍王猶疑著說,“那琴君此前是不是問過李云心的傷?便是說她也覺得他那傷來得蹊蹺…咱們都以為是傷了神魂,難道說,其實是中了毒、深入骨髓,他不得已才將自己的骨頭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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