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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吃瓜群眾

  那人群當中的婦孺被吳二哥一罵,哭得更大聲,還有幾個作勢要撲上來抱吳二他們的腿。吳二見了這情景,此時才有些迷糊了——先前只以為是這些人欺負他家少爺,又討賞來了。

  他家少爺脾氣好心腸好,渭城全知曉。因而總會有些人,有事的、無事的,當街攔住了一跪、便開始哭訴。他家少爺受不得這個,就趕緊給錢打發了。

  本以為如今也是這么一出,但此時細細一看…

  倒真不大像了。

  于濛也受不得這個。因而在被一群自己人團團圍起來之后總覺得心里鎮定了些——倒不怕那些人會對他如何如何,他只是受不了那哭號、哀求的聲音。一聽,就覺得六神無主,渾然沒了對策。

  到此刻心中稍定,才終于長舒一口氣:“別哭別哭了,給我說說怎么了?本龍首在此,會給你們做主呀!”

  聽了他這話,烏蘇和離離也嘆口氣。原先只是被幾個人看見了、纏住了。但就只跪著哭著說救命,偏不肯交代究竟如何了。糾纏了一會兒,又烏泱泱趕來一大群——感情之前是拖住這三個人,其他人跑去報信了。

  眼下人來全了、街上圍觀的也里三層外三層了、才肯好好說話。

  這么個欺負人法兒,除了他家公子,換誰不得亂棍打跑了去?!

  這時候才聽見那萬順鏢局家的主婦、悠悠地哀嚎了一嗓子,撲到于濛身前:“于龍首可要救我家當家的性命呀——那離國皇帝駕崩、封了邊境關隘,又說我家當家的是慶國奸細,連人帶貨,給扣下了呀!”

  聽了這話,那跪著人群更是一片哀慟。而吳二哥一直倒豎著的眉毛卻是慢慢放下了。如今他曉得這些人為什么鬧到這般地步了——一點都不夸張,是真要,“救全家性命”的了…

  過了兩刻鐘。才終于弄清楚事情原委。

  大慶與離國之間隔著一個業國。但業國的版圖并不是圓圓團團的一塊,而是長長的一條——同六個國家都接壤的。因而從大慶到離國。途經的業國那一段路途并不長,只需要一個月便可跨過去了。

  大慶偏南,離國偏北,便有許多貨物好流通。但是這樣子跨三國的買賣,只有大鏢局才敢接。中型鏢局走一趟,是要押上身家性命的。而小型鏢局要走一趟,自己是不成的——得需要三四家合伙。

  就如眼前這樣。

  渭城的萬順、全順、招遠三家小鏢局合起伙往離國走了一趟鏢。三位當家的都跟了去,就只怕路上有閃失。想著這一次走通了鏢路、拜好了沿途的山頭。以后便是一條一本萬利的大道了。

  可是天前,入離國境內之后,便連貨帶人,被離國邊軍扣下來了。起初只以為是邊軍想要打秋風——咬咬牙出些血,打點打點總可以將事情化解下來的。這種事雖說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過。

  然而又過了兩天才知道…

  離國的那位“天皇帝”,在上月駕崩了。

  天皇帝駕崩,似乎因著宮里的一些斗爭秘不發喪,此時消息才傳到邊關。因此照例封鎖國境,也照例——

  將貨扣下了。

  這下子鏢局的人曉得大禍臨頭了。皇帝駕崩。正是軍隊戒備最森嚴的時刻。一切的“可能性”都可以在這時候變成事實。譬如說,自鄰國來的鏢車里藏著違禁品,或者“壓根不是什么鏢師。而是奸細”。

  這種寧可枉殺一百不可錯放一人的極度敏感時刻,也向來是邊軍發大財的時刻。

  幾乎沒人會在事后被追究,因為一切都是因為將軍們“太忠心護國”了。

  經歷千難萬險,才終于有人放出了信鴿、經歷重重阻礙,將這消息送回了鏢局。

  被扣押的并非這三家,還有幾家中型鏢局。

  但大鏢局,卻是一家都沒有的——他們非常默契地從上月開始就暫時中止了對離國的業務。

  那些中型鏢局總有渠道可以進于府的門,求見那位老爺。而這三家小鏢局卻是連于府門房的臉都見不到,只能在街上攔這位掛名的大慶鏢局行會龍首。

  這事情當街說了。所有人都一片嘩然。

  就連于濛聽得有些愣了——竟有此事?!

  他行會當中的鏢局、渭城中的鏢局、竟出了這樣的事!

  見他這神色,一群人哭號得更兇。那萬順鏢局的主婦唯恐這位龍首嫌這事太麻煩、不肯應。便慌得口不擇言起來,直道“于龍首您救了我家當家的。我還有一樁天大的秘密對你說——您也好提前避禍呀!”

  但于濛卻沒有在意,只當婦人神志不清楚了。當下緊皺眉頭、滿口應了。又在身上摸出了錢財、將烏蘇和離離身上帶著的金銀也搜刮了、散下去,又許諾那些人晚間會再有一筆銀子送到以助他們渡過難關。

  好說歹說哄了一會兒,這些人才哭哭啼啼地散去。

  于是那件事情,也就傳開了——離國天皇帝駕崩。

  然而在幾乎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天皇帝”駕崩這件事上的時候,卻另有一人、站在這街邊的樹下,挑了挑眉。

  他在意的是那婦人的那句話——“于龍首您救了我家當家的,我還有一樁天大的秘密對你說——您也好提前避禍呀!”

  這句話就好有趣了。

  一群人既然曉得于濛那傻瓜好欺負、知道用這個法子來求他,想來也是走投無路了。走投無路時候的人說的話,就比較可信了。這女人說了這事…

  ——她男人被離國邊軍扣下了,十有要被砍頭,這可是一等一的禍事。然而又說了另一件似乎比自家男人要死掉的事情還要大的“禍事”…

  “聽起來真叫人好奇啊。”李云心手里捧著一瓣西瓜、低聲道。

  他今天實在閑來無事,而且心里不是很舒服。

  他又不是那種喜歡默默無聞的人,相反倒挺樂意湊熱鬧。做成了一件事希望有人捧著他,能驚嘆地大叫說“好厲害”那就更棒了。

  但從離了那山村到現在一直都得藏匿著。昨夜——昨夜殺了那人…

  也還得靜悄悄地走了。

  真是討厭極了呀。

  殺清量子乃是臨時起意。雖說又做了些后續計劃、好使這個意外波及的范圍降到最低。但仍舊需要一些時間來觀察——

  觀察月昀子的反應。觀察,洞庭君聽了紅娘子對自己的某些描述之后的反應。

  所以…好他娘的無聊。

  雖說這渭城里另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他處理,但從昨夜到今日晌午的這一陣子也都料理干凈了。于是對于濛起了興趣。跟著他,想要看看這傻乎乎的貴公子到底還能辦出什么傻事來。

  走到了這街口。原本又覺得無趣且無聊打算出城逛逛了,結果忽然發現——

  這巷口,有一口青石井啊。而巷口的一家人便因為這口井,想出了一個好營生。

  他們購進些西瓜,用洗干凈的籃子裝了,吊進那口井里。鎮了一晚上,到晌午時候取出來賣。有人買就從井里撈上來一整個,一劈開。冰涼涼。咬一口,直涼爽到骨頭縫兒里了。

  李云心看到這西瓜大喜,便走不動了——夏天嘛,不吃一瓣冰涼涼的西瓜,這夏天怎么能算開始了?

  這便是人世間的美妙之處。倘若這世上全是妖魔,哪還有冰涼的西瓜吃。

  …然后,他就聽到了那句話。

  李云心在這瓜攤和那婦人之間猶豫了好一陣子,還是跟著去了。

  對于他來說,好奇是一件好事情。得到的消息越多,可供參考的變量也就越多、選項也就越多。好奇也意味著潛意識認為這件事與眾不同。可能與自己利益相關——對于如今的李云心來說,能讓他感到好奇的世俗中人已不多了。

  于是捧著瓜,跟上那萬順鏢局的主婦。

  跟著那一群十幾個人走了兩條街。李云心想到自己為什么會好奇了。

  …這慶國人,竟然都曉得離國的天皇帝啊。方才他的死訊在街上被當眾說出來、大概兩三天的功夫便會傳遍渭城。而后,也會傳遍大慶——接著,還會有很多很多國家的人知曉這件事吧?

  只一個渭城,便有三十萬人口。

  倘若那天皇帝的魂魄,因為一些事情還未被黑白閻君收走…

  這樣的愿力…

  李云心忽然意識到,那婦人大概要說的是什么了。

  又走了一刻鐘,拐進一條僻靜些的小巷子。前行十幾步,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腳步轉了身。身后撲通撲通兩聲響。從墻兩旁跳下來兩個人——想是覺得不對勁,翻墻繞過來的。

  前面站住了的人中。一個鏢師便皺眉對李云心一抱拳:“朋友,跟了這么久。總得有個說法吧?”

  這事兒要怪李云心沒有隱去身形。但隱去身形,便只有一瓣西瓜浮在半空,實在不是一個潛藏行跡的好手段。

  然而眼下這巷子里無人,倒也可以說話,沒必要一定要跟到家里。

  李云心便嘆口氣,擎著西瓜拱拱手:“在下沒什么惡意,只是一個普通的吃瓜群眾——但是比較關心你們說的禍事,到底是什么事。”

  那鏢師不說話,目光陰沉地打量他,似乎想要看穿他的身份。

  一個白袍的書生,腰間插一柄扇子、掛一件白玉玨。前襟三點濺上去的西瓜汁液。唯一的與眾不同之處就是,很好看、很俊俏。

  唔,手里還有一長瓣吃了一半的西瓜。

  實在看不出什么來。

  那鏢師便道:“閣下該先亮一亮自己的身份。如果是哪家貴公子,也不會誤會、傷了和氣。”

  李云心笑了笑,并不答他:“我比較好奇的是這么一回事——兩刻鐘之前諸位在街上哭得驚天動地,現在就冷酷沉穩起來。尤其那位婦女——和剛才可全然不同了。”

  “其實這事兒你們也該清楚吧?依諸位剛才在于濛面前所言,這渭城里的幾家大鏢局前月就把對離國的業務停了。離國的皇帝就在前月駕崩——我覺得一定是那些大鏢局在離國朝中有人,提前通了氣,早早收手了。”

  “那些鏢局曉得這事,于家更應該曉得了。可于濛是鏢局行會龍首、什么都沒說,你們這些中小鏢局才被連人帶貨扣了。要我說,那于濛可能真不知情,那位于府的老爺嘛…我估摸著是故意讓你們栽?然后好接手你們這些產業?”

  “你們也曉得這些事,更明白你們家當家的是死定了,因此才上街來鬧。就是為了鬧得滿城皆知,好叫于家做不來這事?”

  “不對不對,于老爺能狠心要你們當家的死…怎么會在乎你們鬧這么一出…我想你們其實是…”李云心作恍然大悟狀,“真就只是打算從于少爺那里弄點錢,好跑路哇!”

  “——這位夫人,那您剛才在街上喊那么一嗓子,是什么心態?”李云心似乎覺得更有趣了,笑起來,“我猜是因為真的恨極了,又覺得那禍事來了,真的連于府的人都好不了,所以就沒忍住那么喊出來——早早宣判他們死刑、讓自己發泄一下,對不對?”

  “是了…也因此可以解釋你們現在的樣子——滿臉肅穆。這才是一個冷靜的復仇者應該有的表情嘛!”

  李云心說完了這些,咬了一大口西瓜,又對面前的人豎起大拇指:“我喜歡你們這種人。冷靜、沉穩、有凝聚力、不擇手段,早晚會成大事。”

  鏢師瞥了一眼身邊的主婦:“我不記得城里哪家公子有他這個頭腦。”

  “這口音也不是渭城的。”那婦人終于開了口。她三十多歲的年紀,因為之前在街上磕頭嚎哭,頭發有些凌亂。但此刻氣度沉穩,是這群人真正的核心。

  又看看李云心,冷冷一笑:“喜歡吃瓜?裝神弄鬼扮作高人的狂徒三娘我見得多了——先挑了他的手腳筋、再問話。”

  這話音一落,前后四個鏢師立時低吼一聲,合身撲上!

  一件事是:后天爆更。

  另一件事是,書評區有朋友討論本書當中一兩銀子的匯率。

  中國歷史上的真實匯率,一兩銀的價值大致一直在150到450人民幣之間浮動。

  哎呀,你們注意到當下慶國一兩銀價值2000人民幣真是敏銳細心。

  這個在李云心初見喬氏鏢局的時候就提過一次,說一兩銀可供大慶一個中等農戶家一個月的開銷(似乎是這么寫的,也就是一兩銀2000人民幣吧)。

  這個是我調高了匯率的設定。

  起因是因為很多書里動輒在小飯館吃一頓便飯就吃上幾兩銀子——將近一一千塊——所以我反著來了點。

  另外當初寫李云心拋給喬段洪“一兩銀”而不是“十兩銀”看起來更…怎么說呢,算是我個人的謎之觸點吧——“一”字總是感覺更“古拙”,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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