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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魚戲蓮葉北

  彌勒猛然踏出一步,似乎踩在一個時光交匯的節點上,昔日靈山諸佛菩薩的誦經聲,自遙遠的過去傳出,無邊無際的諸佛神圣之力,隨著誦經聲,同時抵達此時此地。

  這位佛門中極為尊貴的未來佛,果然顯示出他高出諸佛一頭的天分才情,利用靈山的天時地利,貫穿了過去未來,召喚出過去諸佛神圣之力,用來抗衡清水道君。

  清水道君不為所動,依舊一往無回。北斗封神的強橫神芒,同諸佛神圣之力在大殿虛空里發生殊死的拼殺,形成了剎那的僵持。

  而大光明拳無所不至,在清水道君每一寸的神體中爆裂。清水道君每一處竅穴都放出光明,整個人都似要被光明消解去。

  她神情怡然不變,清麗動人的仙姿,以超越光明的速度,若將時光凝滯,一切靜止,將心燈攝取到手中。隨后一場覆蓋整個大雄寶殿的劇烈光芒,將殿中一切掩蓋,諸佛的誦經聲消弭殆盡。

  等到遮掩一切的光芒消失時,大殿之中只余下彌勒。

  過了一會,憑空又多出一尊佛,正是大日如來,亦是陸壓道君。

  彌勒沉聲道:“還是讓她拿到了心燈。”

  大日如來嘆息道:“差一點就留下她了。”

  彌勒道:“還好她成道較晚,否則現如今清水道君即使未成道主,只怕也是無限接近混元無極了。”

  大日如來道:“不過她受了我一記大光明拳,除非有混元無極級數的人物出手,否則休想將我的拳勁驅除干凈,如此一來,倒是少了個勁敵。”

  彌勒頷首,想到終歸傷到了清水道君,結果不算太壞。要知道如非清水道君闖入靈山,大日如來根本就沒機會暗算到她這種級數的人物。

  只是大日如來暗算清水道君,都沒提前跟他說,讓彌勒心中略有些芥蒂,不過兩人到底同屬沙門,在走到最后一步前,實是不能翻臉,否則就便宜了別人。

  故而彌勒還是將此事放下,不縈于懷。

  大日如來亦無解釋的意愿,淡淡道:“她寧愿受傷都要取走心燈,看來她是想將三盞燈都收集齊。”

  彌勒輕輕一笑道:“那么現在該擔心的是八景宮和玉虛宮,我們看戲就好了。”

  原來天地間共有三盞神妙莫測的燈,一在玉虛宮,二在八景宮,三在靈鷲山。

  靈鷲山是燃燈古佛的道場,心燈便是靈鷲山這盞燈,不過燈火已經在萬年前寂滅,其他人也沒法使其復燃。故而此燈固然珍貴至極,但彌勒拿著此燈并無用處。

  可若是集齊另外兩盞燈,據說能有不可思議之妙,但想想另外兩盞燈的來歷,便知道集齊三盞燈,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大日如來頷首道:“心燈丟失的事,我們不必遮掩。”

  彌勒微笑不語。

  沈煉再次回到了神都城,他短短數月內,沈煉經歷了許多事,無論是白蓮花,還是朝小雨,都是他生命中不期而至的人。

  他還記得白蓮花消散前的話,只是不打算現在就歸去青霞觀。

  朝小雨并沒有常伴他身邊,而是在某一天悄然離去。這個明明將情絲寄托他身上的奇女子,有別于沈煉見過的任何佳人,她獨立自主,卻又勇敢執著。只是短短時間的相處,沈煉便對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尚未情到濃處時,她又悄然遠去,極有分寸地把握住沈煉的心理。

  這份微妙,終于使沈煉心頭有一絲相忘于江湖的悵然。

  這些天何香來往于神都和九嶷山,遁光愈發快絕。而尋幽在沈煉的指點下,突飛猛進,離斬破虛妄,只差一層窗戶紙。

  不過到了這一步,靠的只能是自己,旁人只能引導。

  沈煉并不急迫,每天不疾不徐,悠然自得。

  哪怕是三宮四觀的人,不時暗中偷窺他,沈煉亦毫不在意。

  時間一長,這些人便窺視得少了。

  沈煉這番姿態,還讓其他大能都摸不著頭腦,想不出沈煉為何不尋找地方藏匿,反而大搖大擺出現。

  有了沈煉吸引仙佛神圣的注意力,王母處理人間事,愈發稱心如意,短短一月間,朝堂就不再有敢明面反抗她的聲音,三宮四觀似是默認了王母的行事,不再滋擾。

  這一天月朗風清,沈煉行在靠近皇宮的橫塘邊上,眼前十里清風,十里蓮花,云淡風輕的愜意,甚是讓人享受。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沈煉信口吟著一首古詩,悠然自得的天趣,同詩句的質樸應和。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詩情畫意了吧。”極輕極柔的女子聲音從蓮葉間響起。

  那是個容貌極美的女子,既有仙的飄逸,又有菩薩的莊嚴。

  沈煉盯著面前的女子,微笑道:“菩薩,為何而來。”

  女子自然是觀自在,真正的觀自在,而非外相。沈煉既心驚于她的不可測度,又欽服她道佛一身的圓融。

  世間兼修佛道的人不算少,有成就也不缺,但如眼前菩薩這般圓融無礙的,沈煉只見到兩個。

  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眼前的菩薩。

  不過兩人終歸是有差別的,沈煉是佛本是道,菩薩是道本是佛。

  菩薩清眸看著沈煉,輕輕笑著道:“我派人請你,你不來,我就親自來看你了。”

  沈煉笑了笑,道:“菩薩不來,依舊已經把我看了。”

  他袍袖一動,便有清輝灑然,立時兩人身處一座渾若天成的亭子間,旁邊風吹蓮葉,依稀可見水中明月。

  亭子里有石桌,石凳,兩人相對坐著,一壺清茶,冒著冉冉煙氣,月光瑩瑩其間,若從外面看,這一男一女,更顯得超凡脫俗。

  菩薩抿了一口清茶,說道:“好茶。”

  沈煉道:“好在何處。”

  菩薩道:“好在不知好在何處。”

  沈煉拍了拍掌,縱然明知菩薩非是善意而來,他也不禁為之激賞。清茶正是沈煉出的一個題目,乃是沈煉虛空造物而出。有茶的滋味,卻無茶的本質,是無中生有,沒有來源。故而菩薩才會說不知好在何處,那是將沈煉的手段說透了。

  菩薩道:“眼前有景,我道之不得,沈天君可能道?”

  眼前之景,縱然人間尋常騷人雅士,也能道出一二,菩薩為何說道不得。唯獨沈煉清楚,菩薩的意思。

  沈煉輕聲道:“能道。”

  菩薩道:“還請沈天君詮釋。”

  沈煉道:“不用筆墨,只用畫。”

  菩薩柔聲道:“好。”她手中出現了紙筆,那是尋常的紙,尋常的筆,尋常的墨,卻同樣是造物手段。

  沈煉接過菩薩的紙筆墨,平心靜氣了大約半炷香,方才動筆。

  他一筆一劃的勾勒,極為嚴謹。

  可是筆尖的線條落下,竟然出現了淡不可察的變化。如果細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些變化,竟然跟外界的景色趨于同步。

  沈煉做的畫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不多時一幅畫就完成了,栩栩如生。如果撇開水墨之色,那么畫中景色,便是外界景色。

  無論外界景色如何有輕微的改動,畫中的景色總會有同步的變化。

  一只不知何處飛出的蜻蜓立在尖尖的荷葉上,登時水墨畫里同樣出現一只蜻蜓。

  菩薩見狀,沉默下來。

  沈煉的先天易道,完全從一幅畫里體現出來。他早就將此間景色的未來種種推演出來,故而水墨畫的變化,才會跟外界景色趨于同步。

  這份對未來的清晰把握,使菩薩竟而生出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好似看到了一切仙佛神圣的消亡,末法時代的終結,那是不可避免的大勢。

  菩薩道:“沈天君可知道你現在面臨了多少對頭,除開阿羅訶之外,玉虛宮,八景宮,妖師宮還有許多亙古長存的仙佛神圣都對你充滿敵意,而你身邊最厲害的不過是朝小雨。”

  沈煉輕笑道:“如果能夠成為道主,菩薩會選擇與諸天神佛為敵么?”

  菩薩嘆口氣道:“我會。”

  她們這些人,求得不就是一個機會么。哪怕是希望渺茫,但只有是機會,就不會放過。為此她離開了玉虛宮,舍棄了元始傳人的尊榮,可她終歸不悔。

  沈煉道:“其實超脫也好,成為道主也罷,終歸不過是讓自己變得更好罷了。我會享受成為道主的過程,接受一切挑戰,但那不是我的目的。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他悠然起身,并不回頭看菩薩。

  同樣的古詩,現在說出來的味道,跟剛才又有了差別。

  那是菩薩心中生出的差別,于沈煉而言,從始至終他都一樣。

  魚兒在水中戲耍,何曾想過它有什么目的。

  在水中嬉戲蓮葉,本就是十分美妙的事了,何必想其余。

  沈煉走后,亭子消散,一只金光燦燦的猴子出現在菩薩面前。菩薩看著猴子,突然道:“萬年后,我才明白他為何是沈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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