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虞兮一個人站在了病床的另一邊,她窈窕的身線遮住了陽光,在雪白的被子上投射下一道鋒利的陰影,蘇虞兮如同沉悶的空氣中燃著的一抹冷焰。
對面四個蘇家的精英人物聽到蘇虞兮似乎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話,各自的面色都很復雜,但誰都沒有把蘇虞兮的話當真。
刀子沒有架在喉嚨上的時候,沒有人能感受到它的鋒利,所有人都以為程曉羽只能算是威脅,算不上危險。
只有蘇巍瀾心里有點發毛,因為他覺得自從蘇虞兮進來了這間屋子之后,他覺得渾身直冒冷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蘇東山卻以為蘇虞兮依舊對當年她爹剛去世,親戚就逼上門的做法有怨氣,于是面色慘淡的看著蘇虞兮,情真意切的道:“小兮啊!你從小就聰慧,有顆七竅玲瓏心,爺爺也知道你和你哥都受了些委屈,但你也知道,沒有大家,何來小家?雖然你大伯、三叔處理的確實不夠好,但你想想,往日你大伯、伯媽、叔叔、嬸嬸,包括你步云哥、巍瀾哥那個不疼你?就算是曉羽,雖說不認他,但你大伯私底下幫他收拾了多少次爛攤子?至于替你的婚事做主,也是希望你能找一個好人家,找一個能配的上你的,你是我們蘇家的掌聲明珠,我們都是一家人,誰不希望你幸福?”
蘇虞兮站著紋絲不動,也沒有看蘇東山,只是低頭盯著那一片雪白的被子,仍由蘇東山抓著她的胳膊。
蘇東山知道蘇虞兮一向比較冷感,但他覺得蘇虞兮應該不至于看著蘇家衰敗下去,于是繼續無比感懷的說道:“既然你這么反感的話,我們誰又會真的逼迫你嫁給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呢?所以說曉羽也是多慮了!”
“小兮,爺爺命不久矣,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你爸的兒子,你的哥哥認祖歸宗......我想你爸死的時候也許都沒有原諒我這件事情,如今我將去九泉,也算對他有個交代.....”
說到這句,蘇虞兮的眼皮輕輕的抬了一下,她心里慶幸:如果當時你們真要這樣做的話,也許事情就真的不同了,可事到如今在想彌補過錯,已經太遲了。
說到自己二兒子蘇東山也動了情,老淚縱橫,不過這種軟弱也只是須臾之間刻意的表現,趁著情緒到位,他哽咽著對蘇虞兮道:“更何況他若是娶了許沁檸,總要有自己的班底吧?這些叔叔伯伯不幫襯他,幫襯誰?總不能叫他入了許家的贅吧?”
雖然蘇虞兮內心從來沒有一絲動搖過,但聽到爺爺的話,也難免有些失望,自己小時候就聽見蘇東山說,可惜她不是男兒,盡管爺爺對她很好,但他的內心依舊是重男輕女的,并且作為一個政治動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冷血的。
從當年爺爺毫不猶豫的見風使舵出賣締結了婚約的程家就能看的出來了。
一旁的蘇長青也咳嗽了一聲附和道:“小兮啊!冤家宜解不宜結,更何況又是一家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二哥這些年其實為了把曉羽叫回來還是做了不少努力和讓步的,并且曉羽在東京入獄的時候,家里還是通過外交途徑打了不少招呼,要不你以為霓虹天皇會這樣輕易的發特赦令嗎?”
蘇巍瀾也趕緊附和道:“是啊!小兮,說實話就算爺爺不說,我也覺得應該把‘上河’交還給你,只是很慚愧這兩年因為大環境不景氣,二哥我沒有把公司經營好,辜負你們的信任了,二哥在這里跟你說聲抱歉,不過,以后但凡有用的上地方,只管說就是,二哥在各個方面還是有點能量的。”
蘇長君猶豫了一下,狠下心說道:“小兮,你三叔一向都把你視作己出,鴻文和菲菲都把你當做驕傲,當年我們之所以要股份,只是不希望你們兄妹兩個把你爸的心血給糟蹋了,所以幫忙關照著,你說你大伯,三叔真是為了股份么?‘西楚’畢竟是我們蘇家的心血,我們是不希望它倒了,但是現在既然曉羽現在娛樂界發展的那么好,也是該交給他了!以后記得多多幫襯一下你鴻文和菲菲。”
蘇步云雖然覺得蘇長君這種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說法很好笑,但也表態支持道:“小兮,大哥可是從小到大都護著你的,小時候你二哥捉弄你,還是我把他打了一頓,暑假你住老宅,那時候我天天晚上帶你和鴻文還有菲菲去吃烤串......”
蘇虞兮覺得這樣的憶苦思甜,回味往昔,感念親情實在有些乏味,她非常理解這群親戚們的心態,實際上他們懦弱又膽怯,直到現在他們也從來沒有真的后悔當年不該在父親去世的時候逼迫他們兄妹交出“上河”的控制權。
即使是她的爺爺此時流出幾滴眼淚,帶著一眾親戚做出懺悔的樣子,希望獲得原諒,也不是真心想要悔改。
爺爺蘇東山是想帶著最后的榮光死去,而他們——只是不想失去現在錦衣榮華的生活。
他們在內心沒有一絲一毫的覺得對不起自己家,他們只是在懊悔為什么沒有發現哥哥這么厲害。
他們只是在懼怕有可能的報復,只是還想利用哥哥來達到自己升官發財的目的。
他們不過是群懸疣附贅之物。
蘇虞兮眼簾低垂,閉上她洞悉人心的雙眼,有些疲累的輕輕說道:“爺爺,已經太遲了.....”
蘇東山又咳嗽了兩聲,費盡力氣的說道:“什么太遲了?一家人講和什么時候都不遲!你要是覺得對曉羽難以啟齒,你打電話我來說!”
蘇虞兮一臉平靜的道:“爺爺,我說的不是講和這件事情,而是二哥在‘上河’做的那些事情,正在被調查。”
聽到蘇虞兮的話,蘇長青立刻轉頭盯著蘇巍瀾道:“你做了什么事情?”
蘇巍瀾一臉詫異,轉頭看了看蘇虞兮,又回過頭不以為然的道:“我能做什么事情?最多不過是介紹了幾個姑娘給人認識,我可從來沒有強迫過她們,她們都是自愿的。”
蘇長青有些狐疑的盯著蘇巍瀾道:“就這樣?沒有別的了?”
蘇巍瀾攤開雙手苦笑道:“爸,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也算利用了些關系,簽了些單子吧!不過我都是為公司啊!也是為部隊還有地方豐富娛樂生活做貢獻,更是替地方政府做一些宣傳,都是合則兩利的事情.....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這么做!橙天不也這么搞的嗎?”
蘇長青聽蘇巍瀾說完之后,放下心來,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雖然不靠譜,但還是將事情的度把握的很好,絕對不會做超出控制范圍的事情,小偷小摸蘇家罩得住,他就絕對只小偷小摸,肯定不會去搶劫。
當然,如果搶劫蘇家罩得住,他也絕對不會只小偷小摸......
蘇長青笑了笑,回過頭看著蘇虞兮道:“小兮,雖然伯伯快退了,但這點小事情我還是罩得住的,對我們蘇家,對‘上河’不會產生什么大影響.....”
蘇虞兮依舊沒有看他們,瞳孔里像沒有焦距一樣,望著虛空,繼續冰冷無情的說道:“二哥,你還記得那個跳樓的傅惜月嗎?”
聽到傅惜月這個名字,蘇巍瀾心里莫名的沉了一下,但猶自強笑了兩聲說道:“她?她不是有抑郁癥嗎?況且她也是真自己想不開跳樓的,又不是我逼的,再說她家里我也都擺平了,不會出什么事情的.....”
蘇虞兮搖了搖頭道:“二哥,看來你什么都不了解啊......你知道最近你那個女朋友去哪里了嗎?”
蘇巍瀾驚訝的道:“女朋友?”但他馬上知道蘇虞兮指的是誰了,他心懷警惕的道:“哦!你是說柳花茗啊?我和她早就分手了,她去哪里我也管不著啊!”
蘇虞兮冷冷的說道:“看來你的消息太落后了,衛康被抓了,連同被抓的還有柳花茗.....”
蘇巍瀾心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卻又不知道哪里不對,他看著蘇虞兮道:“那對奸夫被抓了和我有什么關系?”
“有沒有關系,很多時候你說了不算.....”
蘇巍瀾“哈哈”笑道:“小兮!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他們兩個被抓了與我何干?就算是我介紹他們認識的,衛康為了柳花茗貪污受賄,也賴不到我身上吧.....”
雖然蘇巍瀾在笑,但心里確是風起云涌,左思右想之下,才想清楚自己在衛康哪里撈的好處不多,本來想搞一塊地的,但還只是在計劃中,還沒有實施,想明白了之后,蘇巍瀾才覺得自己多慮了,他不可能會有事情的,他犯得都是一些小錯誤。
但接下來蘇虞兮卻平平淡淡的說道:“抓柳花茗的是國安局......你不清楚狀況也正常.....”
聽到“國安局”三個字,蘇巍瀾如同聽到了晴天霹靂,蘇長青、蘇長君以及蘇步云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蘇巍瀾。
而蘇東山則突然之間開始了劇烈又無力的連聲咳嗽,接著一口膿血噴在了白色的床單上面,染上一團猩紅的斑點,蘇東山仰著灰黑色的臉,癱倒在了病床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除了蘇虞兮,特護病房里的這個瞬間仿佛慢放了幾秒,立刻反應過來的蘇步云撲倒在病床前喊道:“爺爺!爺爺.....”
蘇虞兮第一時間伸手按響了呼叫鈴,看著已經虛弱到奄奄一息的蘇東山,她的眼神中并沒有太多的悲傷,只有一種難以覺察的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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