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九章 泄題
程曉羽下午去琴房的路上接到了廖東能的電話，他也沒有廢話直接說道“因為元旦音樂會事關重大，德國大使和華夏外交部歐洲司司長都會來，而且你寫的這部小提琴協奏曲引起了校方格外的重視，本來院長點名是研究生黃麗霞來做首席的，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才改成了考核。”
程曉羽知道事情就沒有這么容易，語氣平靜的道“這不關我的事情，如果不能讓裴硯晨當首席，我寧愿不把這部協奏曲交給學校。”
廖東能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你別擔心，我保證裴硯晨能當上熟悉。主要是這部協奏曲當時院里的幾個教授一看就震驚了，當時院長就給校長打了電話要求定為壓軸曲目，這部協奏曲首演的首席，肯定會一曲成名啊！這樣的機會誰想錯過？”
程曉羽當然清楚這部協奏曲首演在華夏將是多么震撼，自然也懂得能成為首演的首席就意味著功成名就，他覺得這些已經足夠彌補心中的歉意了“廖院長，這些我都不關心，我只需要您保證讓裴硯晨當上首席。”
廖東能小聲說道“考核在后天，題目就是現場看譜，然后現場演奏，現在這部協奏曲能記得譜子只有你，而總譜在我手上，我不會給別人看，我連題都泄給你了，所以你懂的”
程曉羽無語，掛了電話卻有些頭疼，他在想以什么樣的方式把譜子給裴硯晨，而且保證她會在這兩天進行練習。
他走到二樓右側的樓梯拐角的窗戶邊，看著裴硯晨提著小提琴走左側的樓梯去她的琴房，因為她的琴房是左邊第一間，所以她只走左側樓梯。
又耐心等待了片刻，估計她已經進了琴房，程曉羽也走進了自己的琴房，打開了琴蓋，先輕輕撫摸了一下陪伴了自己這一段時間的斯坦威。想到明天以后自己就不會在來了，也覺得有些遺憾。
程曉羽推開靠近裴硯晨琴房那邊的窗戶，開始用鋼琴彈奏起自己昨晚剛寫下的那部小提琴協奏曲。
裴硯晨覺得有些奇怪，今天隔壁的鋼琴一直重復彈奏著一段自己從未聽過美妙旋律。往常對方流行鋼琴也只是彈奏一遍，而且這鋼琴聲還有些不和諧，似乎他是在模仿小提琴演奏。
鋼琴模仿小提琴演奏難度是在高音，鋼琴是把一束束弦定在一定音高，用錘擊發聲。就是說除那些固定的音高，以及踏板作用，其他的凡是不在十二平均律上而在提琴音域內的音(俗稱鋼琴縫里的音，多用于形容沒拉準，當然也有運用純律的情況)，都是提琴可以奏出而鋼琴不行的。而提琴的音高是由手指按弦來改變發聲弦長，取決于手指位置，而這個位置是連續的，這一點是比較難的地方。
而聽上去比較難的顫音抖弓，打指(Tr)和波音。這個鋼琴是完全能做得出。反而滑音、揉弦，似乎鋼琴不能嚴格如同小提琴一樣地做到，但是模擬并不是要求完全一樣。
從演奏技法上來看，揉弦和抖弓是鋼琴無法做到的，持續音上鋼琴和提琴有很大差異，跳弓頓弓飛弓拋弓雖然鋼琴可以模仿，但因為弓子和琴弦觸點變化導致的音色變化問題其實不是很像。裝飾音琶音等技巧鋼琴模仿無壓力。
雖然不和諧，但對方已經將自己的意思通過琴聲表達的很明顯，這是小提琴曲。
裴硯晨傾聽著對方的彈奏，雖然覺得奇怪可也沒有多想。開始了自己的日常練習，但對方應該打開了窗戶，鋼琴聲本就比小提琴聲要大，讓裴硯晨無法專注于練習。況且對方還是不依不饒繼續固執的在重復大約幾分鐘的類似小提琴的旋律。
裴硯晨皺了下眉頭，她不知道對方是什么用意，平時兩個人相處的也非常融洽，這是第一次對方如此蠻橫。她猶豫了一下，開始用自己的小提琴跟著對方演奏，果然對方這下放慢了節奏。開始一句一句的帶著她走旋律。裴硯晨這才明白，對方是希望自己學習這個樂曲。
很快裴硯晨自己也沉浸到這段略帶憂傷，明朗而富于詩意的小提琴旋律中，這首帶有強烈華夏風格的唯美小提琴曲一下就進入了她的心里，這讓她想到了無法傾訴又兩情相悅的愛情。
在裴硯晨拉了幾遍之后，對方開始進入下一段旋律，這是一部完整的小提琴協奏曲。
裴硯晨雖然不懂對方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之前兩人也經常默契的合作演奏一些鋼琴小提琴曲，而且對方每天彈奏的，相當悅耳的流行鋼琴也是裴硯晨的心頭愛，雖然兩人之間沒有說過一句話，但裴硯晨卻很喜歡這種無言的存在，既能夠互相撫慰，又不用害怕承擔傷害。所以裴硯晨也愿意浪費一個下午，滿足對方的心愿。
當裴硯晨跟著鋼琴拉完整個曲子，對方開始帶著她從頭演奏到尾。這個時候裴硯晨才感受到這部小提琴協奏曲的魅力。她感覺到了這部曲子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先是婉轉悠揚，悱惻纏綿，氣勢恢弘，空靈動聽…緊迫，一陣陣，一浪高過一浪，襲向相愛的戀人。他們錚錚不屈，堅決抗爭，譜寫了一首高昂悲曠的調子，抑揚悠遠，愛情的絕唱裊裊不息。
然后激烈的矛盾再次爆發，高潮再次迭起，從谷頂跌落谷底，又從谷底升至空中，在絕唱之時掀起最高潮，一陣大風巨浪過后，又慢慢退潮，漸歸平靜…
最讓裴硯晨愉悅的是在激蕩低沉憤懣的樂章之后，片刻安靜，最后那熟悉悠揚的主旋律又一身輕盈的再次浮現。
在裴硯晨還站在窗邊回味的時候，隔壁琴房傳來了關門聲，裴硯晨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晚了，于是收拾起小提琴準備去吃飯。她打開琴房的門，幾頁夾在門縫的譜子掉落在地上，裴硯晨拾起散落一地的譜子，好奇的翻了一下，果然是剛才彈奏的那首小提琴協奏曲的譜子，上面畫滿了美妙的音符，卻沒有一個字跡。
她有些奇怪對方的舉動，但是她非常喜歡這首曲子，于是收了起來放進包里，打算明天去問一下隔壁是想要做什么。她也十分好奇這是那一位大師的杰作，這洋溢著華夏民樂色彩與西洋音樂結合的小提琴曲，堪稱神作。
這部曲子不僅融合了華夏民族文化精髓的情感細膩，并且兼具飄逸靈動且色彩濃厚的氣質。她下午拉了無數遍，每演奏一遍都深受感動，這感情飽滿強烈的音樂引起了她無數的共鳴，這也是下午能堅持跟著對方學習下去的原因。
第二天是個陰雨天，下午裴硯晨打著傘早早來到琴房，果然對方在她到來不久，就也到了，彈奏的依舊是昨天給她譜子的小提琴曲目，裴硯晨于是心無旁騖的開始跟著鋼琴聲開始練習起來。
窗外是十二月的凄風苦雨，風吹著窗前樹葉已經凋零殆盡的梧桐枝椏發出細微的嘩嘩聲，應和著雨滴聲，琴聲，這合奏讓裴硯晨深刻的感受到了生命的慷慨與繁華，即使歲月以刻薄和荒蕪相欺。
這綿綿細細的情意恍若琴聲褶皺里夾雜著冰涼雨水，這讓她想起了程曉羽，裴硯晨想，能和她合奏的倘若是他該多好，在這繾綣的回響中，她腦海里都是程曉羽淡然的面孔和柔軟的笑意，只有他在這炎涼的世態之中，燈火一樣給予她咬牙堅持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