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鳴聲猶在回響,肆虐的殺機震蕩不絕。
而發動圍攻的四人,已然消失無蹤。唯有黑暗籠罩之下,八根石柱靜靜的聳立在翻卷的云霧之中。
無咎手持大弓,凝神張望。片刻之后,他飄然落下身形。
只見那八根數尺粗細、三丈多高的石柱,在平坦的峰頂環繞成一個十余丈方圓的所在。顯然是座陣法,卻又一時難辨究竟。而峰頂的四周,則是一片虛無而黑暗莫測。
無咎收起他的神弓。
青東峰,果然戒備森嚴。不僅山下有人把守,便是山頂上也藏著埋伏。方才施展金斧的四位飛仙,應為玉神殿的神衛弟子。卻如此的不堪一擊,著實出乎所料。
而只要刑天沒有現身,便不足為慮。
那詭異的陣法,則是結界門戶無疑。
無咎翻手拿出玉佩,口中念念有詞。
他手中的玉佩,突然飛出一道光芒,瞬即劃破黑暗而凌空盤旋,繼而又化作八道流星,分別沖向八根石柱。八根石柱隨之光芒閃爍,彷如八頭蛟龍,微微顫抖變幻,猛然光芒爆閃而匯聚一處。與之剎那,石柱環繞之間,平地冒出一道光芒之門,雖然僅有丈余大,卻閃爍不定、隱隱約約,顯得異常的詭異。
無咎暗暗點了點頭。
結界門戶已然呈現,所幸完好無損。
無咎揮袖一甩,他身旁頓時冒出一群人影,正是鐘尺與十二位月族的兄弟,各自東張西望而愕然不已。
“走吧——”
向陣法環繞的光芒之門,眾人已明白過來,卻一個個愣怔站著,而不肯挪動腳步。
“走吧——”
無咎再次出聲催促。
鐘尺拱起雙手,神色凝重道:“兄弟,來日再會!”
“撲通、撲通——”
廣山與月族的漢子們,知道耽擱不得,在廣山的帶領下,單膝跪地倒伏一片,然后高舉雙手而異口同聲道——
“我上古月族,亙古永存,月族之主,唯無先生也…”
“啰嗦個沒完,滾——”
無咎猛然擺手,不耐煩的背過身去。
粗莽的漢子們站起身來,各自紅著眼圈,沖著那熟悉的背影投去深深一瞥,然后在鐘尺的帶領下走向光芒之門。
而廣山依舊是戀戀不舍——
“先生保重,來日再會…”
他話音未落,一枚玉簡飛來。
“轉交月仙子!”
廣山接過玉簡,而某位先生依然沒有回頭。
轉瞬之間,鐘尺與十二位月族的漢子相繼消失在光芒之中。閃爍的結界之門,隨之緩緩消散。
片刻之后,四周回歸沉寂。
無咎這才轉過身來,同樣的眼圈微紅。他著空空蕩蕩的陣法,自言自語道:“唉,來日再會,而來日,又是何日…”
一群耿直忠誠的漢子跟了他三十多年,他也不舍分開。而人人都有割舍不下的牽掛,不得不有所抉擇。如今浩劫將至,時日無多。他不能讓兄弟們丟下族人,跟著他繼續一條不歸之路。
而接下來的日子,更加兇險。送走了兄弟們,也并非壞事。
但愿還有來日,來日再會…
無咎尚自郁郁難消,忽然神色一動而清冷出聲——
“滾出來——”
話語聲未落,翻涌的云霧中冒出一道道人影,正是去而復還的四位神衛弟子,各自手持雙斧而氣勢洶洶。
無咎的眉梢一挑,意外道:“爾等潛伏已久,緣何遲遲沒有動手?”
他早已察覺四位神衛弟子躲在暗處,卻并未放在心上。誰料開啟門戶,送走了兄弟們之后,四個家伙依然隱匿不出,讓他感到頗為古怪。
卻沒人應聲,只有金斧騰空而起。霎時金光閃爍,八把金斧已幻化成數十、數百之多,猛然圍繞著他旋轉起來。不過眨眼之間,前后左右盡為鋒利的斧影,怕不有成千上萬,帶著強橫的殺機,鋪天蓋地般的轟然而至。
無咎暗暗一驚。
也難怪萬圣子與鬼赤先后吃虧,玉神殿的神衛弟子與那金斧戰陣果然不容覷。
無咎不及多想,揮臂抓出撼天神弓。“嘣嘣”弓弦炸響,兩道烈焰箭矢呼嘯而去。
“轟、轟——”
光芒閃爍,巨響炸耳。隨之斧影紛亂,強大的攻勢已潰不成形。
無咎閃遁而去,瞬間沖出重圍。尚未借勢反攻,他又微微一怔。
只見彌漫的云霧之中,再次冒出四位金須金斧、揮舞雙斧的神衛弟子,顯然已潛伏多時,只等關鍵時刻發動偷襲。
而便于此時,又是“轟、轟”巨響傳來。
無咎回頭一瞥,更添幾分錯愕。
峰頂上的八根石柱,盡數倒塌崩碎。而摧毀結界門戶的四位神衛弟子,趁機左右散開,顯然要與同伴聯手,再次施展金斧戰陣而圍攻強敵。
“緣何如此…”
無咎詫然失聲。
青東峰的結界門戶,乃是返回本土的唯一途徑啊,卻被毀壞殆盡,豈非是再也沒人能夠來往兩界?
狂亂的風云之中,有人回應——
“刑天尊使有令,只等你逃往本土,便封死退路,否則便將你困在原界!”
“我呸…”
無咎暗啐一口,轉身閃遁千丈。
輕而易舉的送走了兄弟們,以為是運氣所致,誰料竟是刑天的計謀,只要將他逐出原界。
那個家伙,真是狠毒。他詭計沒有得逞,竟然毀去了結界門戶,非但困住了他無咎,也使得兩界從此斷絕。
而盧洲本土尚有玉神殿弟子存在,難道也要隨同無數的修士遭到拋棄…
卻見八位神衛弟子不甘作罷,并肩追來,隨即金斧閃爍,強大的戰陣再一次逼近。
“哼!”
無咎猶自錯愕難耐,沒有心思戀戰,也怕節外生枝,他閃身遠遁而去…
慧靈峽。
地下洞穴。
無咎打開禁制,走到洞穴中,他尚未坐下,一道白衣人影飛撲入懷。隨即清香環繞,急切的話語聲回蕩耳畔——
“你呀,匆匆來了、匆匆又去,靈兒行功在即,也不便多問,卻是擔心呢…”
是冰靈兒,昂著臉,雙手抓著無咎的耳朵左右搖晃,她的神情舉止中透著無盡的溫柔與關切之情。
無咎伸手輕擁著嬌的人兒,疲倦的臉上露出笑容。
“我送走了廣山。”
“啊,出了何事?”
“聽我說來…”
冰靈兒松開雙手。
無咎盤膝坐下,輕輕緩了口氣。
三日之內,往返兩百余萬里,即使不斷的施展搬運術,也讓他感到有些疲憊。冰靈兒坐在他的身旁,催促道:“說啊…”
“嗯…”
無咎梳理著思緒,簡明扼要的道出了前因后果——
“天地大限之日,或為期不遠。原界家族,遷往玉神界。怎奈刑天把守紫烏山,致使去路斷絕。且將月族的兄弟送回本土,也順道放出風聲,以便讓月仙子、林彥喜、韋春花,以及本土的同道有所應對…幸虧搶先一步,如今青東山的結界門戶已不復存在,倘若再無其他途徑,你我只能困在原界。不過,尚未山窮水盡。且讓萬圣子與鬼赤嘗試一番,即使不成,我還有最后一條路…”
冰靈兒獲悉了原委之后,不再詢問,也不再出聲,只管緊緊依偎,享受著難得的靜謐時光。她懂得某人的困苦與迷茫,卻又無力相助,她唯有默默陪伴,不離不棄…
幾個時辰之后,冰靈兒站起身來,她抓著無咎的耳朵搖了搖,像是在安慰一個孩子,并送上一個欣然的笑臉。然后她轉身回到洞穴的角落里,打出禁制封住四周,拿出一枚玉簡凝神參悟…
無咎也不再耽擱,翻手拿出他的魔劍。
他所說的最后一條路,便寄托在魔劍之中。或者說,寄托在某個家族的家主身上。念頭一動,景物變化…
“無先生!”
兩道金色的元神之體,在魔劍天地中再次相會。
齊桓拱手相迎,依舊是謙卑而又謹慎的模樣。
無咎懶得啰嗦,直接道明來意,隨即就地坐下,急匆匆問道:“齊兄,此事有無勝算?”
齊桓跟著坐下,猶自難以置信——
“先生是說,原界家族遷往玉神界,要我帶你同行,這個…”
無咎的計策,便是放出齊桓。以他家主的身份,應該能夠前往玉神界。而無咎則是喬裝成齊家弟子,或能蒙混過關。
“成與不成,給個痛快話!”
“不…”
齊桓的臉色變幻,顯然沒有回過神來。原界家族遷往玉神界的消息,已讓他難以想象。而某位先生親口告知此事,絕無虛假。卻又要聯手欺騙刑天,更是讓他不知所措。
“不,無先生…”
齊桓見某位先生的神色不悅,急忙分說道:“本人乃是元神之體,如何前往玉神界?”
“我放你出去,重塑肉身啊!”
“如你所說,各地家族已動身啟程。即使本人重塑肉身,如何來得及?”
“你有家族秘法,一年足矣!”
“初次施法,一年足矣,而再次施法,卻要三年。只怕我重塑肉身之時,早已錯過期限。”
“所言當真?”
“我騙你作甚,我也牽掛族人的安危呢!”
“怎會這個樣子?”
“若非你接連毀我肉身,豈能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