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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老話,運氣,就是車轱轆,時而大道平川,時而泥水溝塹,卻又無從預料,只能隨其一路狂奔而去。哪怕它在原地轉圈,也只能無奈面對。
而既然活著,便要感謝這狗屎運氣。
不過,接連遭受沉重的打擊,似乎使得無咎一蹶不振。虛弱的他,走路也不能,任由韋尚背著,任由瑞祥一次又一次的留意查看。他變得沉默寡言,動輒昏昏欲睡,不管天南地北,隨著眾人輾轉于傳送陣之間。
八月的這一日。
遠看草木萋萋,群山郁郁。近看碧浪翻涌,海鳥盤旋。
從星海宗的弟子口中得知,賀州,到了。
而星海宗早已覆滅多年,如今好像是死灰復燃。重返賀州的不僅有觀海子,還有瑞祥,七位地仙長老,以及百多位人仙弟子。
要干什么?
“盧洲難以立足,只得返回賀州。而星云宗,還是一家獨大啊。倘若苦云子獲知老夫現身,他豈肯罷休。也是迫不得已,老夫唯有奪回宗門。奈何人手不足,借你無咎的十二銀甲衛一用。為何沉默不語,你不答應?若非為了救你,老夫又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論請論理,你都不該袖手旁觀,為人要懂得感恩,懂得報答。瑞祥,勸勸你的弟子”
“且罷,由我帶著廣山與兄弟們。靈兒與春花道友,留下照看無兄弟”
無咎,素以能言善辯著稱。而如今面對觀海子與瑞祥的軟硬兼施,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韋尚帶著廣山等十二個月族的漢子,跟著觀海子走了。而有了人質在手,瑞祥也走了,卻留下穆源與儈伯、艾方子,與其說是照看某位先生,更像是一種監管。
無咎站立艱難,行走不便,靈兒砍了一根木棍,給他充當拐杖。于是他拄著拐杖,在靈兒與韋春花的攙扶下,踏上穆源祭出的云舟,繼續趕路。至于去往何方,他懶得多想。能夠活下來,很僥幸,而承受活著的代價,更艱難 一路之上,穆源與儈伯、艾方子極為小心,唯恐某位先生舊事重提,或質問三人的背信棄義。而無咎卻抱著拐杖,躺在云舟上,默默看那云光閃爍,聽風聲匆忙。靈兒與韋春花,坐在他的身旁,同樣的默然無語,同樣的憂心忡忡。
無咎先后對付的白溪上人與萬圣子、鬼赤,無一不是高人,無一不是強敵。依他地仙的修為,早已死了八回,而他卻憑借一張神弓,帶著幸存的兄弟們,一次又一次查出重圍。其間的驚心動魄,唯有親歷者方能體會。而他卻耗盡修為,臟腑受損,最終不得不舍去分身,這才撿回半條性命。誰料禍不單行,又被瑞祥種下精血魂禁。如今的他,手無縛雞之力,任憑觀海子與瑞祥擺布,也難以說出半個不字。否則他必死無疑,靈兒、韋春花也將受到牽連,韋尚與月族的兄弟們亦難幸免。而同伴們也深知其中的利害,不愿他再生意外,于是忍氣吞聲,接受星海宗的驅使。于是他要活著,不管怎樣的艱難 七日后的清晨時分,云舟落在山頂之上。
所在的百丈石山,位于崇山峻嶺之間。遠近霧靄重重,一輪旭日朦朦朧朧。
“十余里外,便是十二峰”
靈兒攙扶無咎,在山頂找了塊地方坐下,輕聲分說:“不瞞老姐姐,我曾避難于此,誰料二十年后,又回來了”
“無先生提起過,一切緣有定數啊!”
韋春花也盤膝坐在一旁,神情有些疲憊,尤其是滿頭的白,使得她的倦色中又多了幾分滄桑。而她的眼光深處,依然不失倔強與凌厲之意。
正如所說,靈兒與無咎,相遇于星海宗,還是辛卯年間,如今再次返回,已是辛亥的八月。轉眼過去了二十一個年頭,所謂的世道輪回也不外如是。而其間的風風雨雨,不堪道哉。
穆源與儈伯、艾方子,躲在幾丈之外。既然無咎不予理睬,三人也頗為自覺,只管小心陪同,雙方相安無事。
便于此時,遠方的山巒之間,突然云氣激蕩,人影閃現,叫喊聲隱隱傳來 “阿隆,你這個卑鄙小人”
只見一位老者,沖上半天,滿身血跡,憤怒叱呵。
緊接著又是十余道人影,沖天而起,竟是觀海子,與瑞祥、穆丁等一群地仙高手,將那老者團團圍住。
“苦云子,你當年暗算于我,奪我宗門,可曾想過今日?報應不爽,且看蒼天繞過誰”
“你便不怕玉神殿”
“此乃賀州正統之爭,你我恩怨之爭,與他人無關”
“難道是玉神殿的指使”
“你說呢”
身陷重圍的老者,竟是苦云子,想必是遭到暗算,也難怪他如此的憤怒。而觀海子返回賀州,看似倉促,卻有備而來。
“嗯”
無咎坐在石頭上,抱著拐杖,斜眼看著遠方的動靜,嘴里自言自語。
“且看蒼天繞過誰”
“轟”
半空中電閃雷鳴,殺機狂虐。觀海子與苦云子,一對曾經的師兄弟,糾纏了數千年后,再次生死相對。
不管是靈兒、韋春花,還是穆源三人,皆站起身來,凝神觀望。
高人的對決,極為罕見,能夠旁觀,對于修仙者來說,也算是一樁機緣。
而無咎卻低下頭,閉上雙眼,打起瞌睡 轟鳴聲,斷斷續續。
直至傍晚時分,四方終于安靜下來。
無咎被攙扶著坐上云舟,奔著前方飛去。半個時辰之后,一行落在峽谷之中。
“此乃玄武峰的玄武崖,宗門易手,諸事繁雜,且請無先生自便,我三人隨時聽候吩咐”
穆源與儈伯、艾方子,將某人帶到此地,也算完成差事,各自悄然離去。
此時,夜色降臨。
無咎拄著拐杖,抬頭張望。玄武崖,依稀還是當年的情景,卻樓閣倒塌,血腥遍地。倒是那天邊初升的一輪彎月,平添了幾分寂寥的新意。
靈兒與韋春花點了點頭,伸手架起無咎離地飛去。
玄武崖的半山腰。
山間的峭壁上,成排的洞府依然完好。
三人落下身形,循著石徑往前。
“我當年的洞府尚在”
石徑盡頭,草木掩映中,有個小小的山洞,許是過于狹窄,早已荒棄了多年。而靈兒卻是頗為慶幸,徑自沖了過去,旋即劍光閃爍、石屑紛飛,便是一陣忙碌。片刻之后,她返身攙扶無咎。
“此地空閑洞府甚多,足以安置師兄與十二銀甲衛,而相關事宜,還要春花姐多多費心!”
“嗯,妹子放心便是”
“無咎,便交給我吧”
“他的傷勢耽擱不得,閉關要緊”
靈兒攙扶著無咎,走入山洞。
狹小的洞府,被她從中另辟了一個靜室,雖然空空蕩蕩,僅有兩三丈方圓,卻鋪了一層褥子,顯得頗為幽靜舒適。
“春花姐說的有理,不管是寄人籬下,還是遭受脅迫,眼下尚算安定,你且閉關療傷”
靈兒扶著無咎坐下,便要轉身離去。
無咎卻扔了拐杖,抓住靈兒的小手。
靈兒俯下身子,拍了拍某人的面頰,像是在勸說一個孩子,貼著耳邊道:“你該安心療傷,早日恢復修為,聽話啊”
無咎還想堅持,已被輕輕掙脫。
小巧的人兒飄然離去,旋即一道禁制封住了洞口。黑暗之中,淡淡的馨香猶存。
無咎悵然所失,默然良久。
他伸手抓起拐杖抱在懷里,然后慢慢蜷縮著躺在地上。
自從踏上仙道以來,他從未有過今日這般的恐慌與無助。
個人生死,倒也罷了。卻連累靈兒、韋春花,以及十二個月族兄弟,跟著他忍受屈辱而命不由己。幸虧他應變及時,遣散了林彥喜與吳昊等人。只可惜萬爭強與木葉清等六位兄弟,還是身隕道消。如今修為盡失,臟腑受損,又遭魂禁,想要恢復修為,擺脫困境,談何容易 備受打擊的無咎,只覺得心緒煩亂而神魂倦怠。他也懶得查看傷勢,索性在黑暗中沉沉睡去。
恍惚中,鬼影亂撞,劍光紛飛,陷阱重重還有一張張陰險的笑臉,令他厭惡作嘔而偏偏又揮之不去。
睡夢中的他,禁不住掙扎、呻吟不知何時,一陣清風吹來。還有熟悉的話語聲,在云端響起 “無咎無咎”
“哦”
黑暗中,亮起珠光。
靈兒將明珠嵌入石壁,閃身撲到近前,旋即伸手攙扶,關切出聲 “你本該閉關療傷啊,怎會這般模樣”
無咎蜷縮在靜室的角落里,茫然醒來,滿頭大汗,神色怔怔。他伸手掙扎,慌亂尋找著他的拐杖。或者說,他在尋找一種支撐。靈兒稍稍詫異,旋即恍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勢坐在身旁。
“哎呀,你分身沒了,殃及命魂,心神難定,又如何閉關療傷呢,你且安睡歇息”
無咎不再掙扎,他緊緊抓著靈兒的小手,依偎著柔軟的臂彎,沉沉閉上雙眼。此時的他,臉色蒼白,虛汗未消,神態虛弱,喘息沉重。便像一個長途跋涉的旅者,亟待著寧靜港灣的慰藉 靈兒低頭端詳,忍不住又是一陣自責。
“唉,你心頭有苦,從不輕言,如此煎熬,又怎堪消受。只怪靈兒大意了”
見懷中之人的虛弱與憔悴,她禁不住眼圈一紅。
她雖然心思縝密,聰慧無雙,而對于男女之情,卻所知不多。尤其是一個承載了太多苦難的男人,她僅有欣賞、親近,卻尚未品讀、體會 兩滴清涼的淚水,打濕了干裂的面頰。
無咎微微顫抖,嘶啞出聲 “韋尚與廣山,是否無恙”
“尚未回轉”
“已過幾日”
“七日”
“扶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