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暉下,兩人坐在山坡的草地上。
無咎跟著凝月兒逛了趟夏花鎮,又到海邊看了海船。那是一種十余丈的木船,不僅能夠穿行于飛盧海的大小島嶼之間,還能夠載著貨物遠海航行。之后又循著海邊轉悠半日,再跑到近處的山頂,欣賞了高崖飛瀑、古松奇潭,并遠遠圍著樂島主的莊園瀏覽一番。直至黃昏日落,這才結伴回家。許是倦了,兩人坐在草地上歇息。恰是海天壯麗時分,皆無意風景。而是相對說話,或主人在悉心教導著她的門人。
“此乃銀戒,為銀精煉制,內有乾坤,足有丈余見方呢,足以裝得下眾多寶物。懂不懂得使用之法,我來教你”
“嘻,如何,是否奇妙?嗯,且將銀戒套在指端,這才像個修仙之人!”
“再看這個盾符與火符,可厲害了,攻守兼備,威力無窮。切莫輕易施展,用完了再沒了…”
“無咎,我在傳授教導,你卻東張西望,心不在焉,惹我生氣呢…”
“哦,我倒是忘了問你,你是如何踏上仙道,所修煉的功法或神通又是怎樣?”
“你也是吞了妖丹?不會吧,我誤吞妖丹,昏死數月之久,醒來便已是羽士四層修為,你為何只有二層?你不懂修煉之法,嘻,真是沒用…”
“且看看這是何物?功法玉簡呢,是我爹在深海意外所得,從不示人,今日傳你,不過,日后記得還我!”
“哦,還有這雙云履,足足價值二十塊靈石,幸虧樂伯好說話,不然你休想出海。明日由我傳授其中的竅門,定讓你驚喜不已…”
“行啦,今晚沒有肉湯,且以野果充饑吧,我要靜坐吐納,你好自為之!”
當最后一抹霞暉消失在海天的盡頭,凝月兒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而明眸一閃,她又鄭重其事道:“無咎,我給你吃的、給你住的、送你寶物、傳你功法,帶你玩耍。我如此真誠待你,你…你可不能負我!”
不待回應,她故作輕松道:“無非陪我出海罷了,倒也不用害怕!”
小丫頭站著,總算比某人高出一頭。為了以示寬慰,她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頭:“以往我人單勢弱,總是吃虧,今后不同了,嘻…”
她似乎很老成,很有心計,而話沒說完,又得意難抑而捂嘴吃吃一笑,旋即轉身跑開。
草地上,只剩下一人。
無咎看著那小巧的人兒光著雙腳跑向石屋,又“咣當”關門,他猶自怔怔默然片刻,這才低下頭來。
小丫頭回屋了,如釋重負的樣子。有了幫手,便不再吃虧?而她離去之際,倒是留下了滿地的真誠。
面前的草地上,擺放著一個銀戒、兩張符箓、一枚玉簡,還有兩塊玉片。
這算是凝月兒的全部家當吧,可謂誠意十足。不僅如此,她還傳授功法,帶著玩耍呢,只為一個初次相識的陌生人,不要辜負她的好意,并給她同樣真誠的回報。
小丫頭瘋了?
還是自家生就的好人皮囊,能夠輕易換來信任?
無咎打量著自身的情形,神色自嘲。
凝月兒精明著呢,根本沒瘋。
卻是自家看著身材單薄,弱不禁風,又流落異地,無處可依,并且僅僅顯現出羽士二層的修為,以至于在凝月兒的眼里,都是一個任由擺布的可憐人。于是在樂島主盤問過后,她便放心的收留了自己。她倒是懂得預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而如其所說,不過是為了尋找一個出海的幫手而已,何至于如此煞費苦心?
總而言之,那終究還是一個小丫頭啊。看她的年紀,倒像是當年的妹子…
無咎微微搖頭,收斂心緒,而莫名的悵然,還是讓他幽幽吁了口氣。
昨晚初臨夏花島,所見所聞,以及種種遭遇,已讓他暗暗猜測不已。此時此刻,已大致明白了前后原委。
無咎不再糾結,伸手拿起地上的銀戒與兩張紙符。
銀戒,與熟知的納物戒子沒有兩樣,只是煉制有所不同,收納有限,難堪大用。兩張符箓,更為尋常。如此三樣東西,對于仙道高手來說,不值一提,卻讓凝月兒耗盡了積蓄。
此外,從她口中得知,她爹出海打漁的時候,意外身亡,所幸遺骸被途經的海船撈起。而她娘親因悲傷成疾,不久撒手人寰,臨終之前,交給她一顆珠子與一塊玉簡,說是他爹懷中的遺物。
那年,凝月兒只有十歲,哭泣之余,竟昏死過去。醒來方知珠子沒了,只當吞了。而曾經的漁家女,從此脫胎換骨,天地迥異,并借助玉簡上的功法,一步步踏入仙途。怎奈孑然一身,修煉艱難,雖勤勉發奮,始終拜師無門…
無咎的翻動手掌,銀戒與紙符消失無蹤。而不過片刻,消失的銀戒又出現在他左手的食指之上。
遑論怎樣,總不能辜負了小丫頭的誠意。
無咎抓起地上的玉簡。
玉簡僅剩兩寸多長,破舊不堪。而神識浸入其中,竟有數百字符呈現出來。卻頗為雜亂、晦澀,顯然并非尋常的煉氣之法,至少不是入門的功法,更像是一種分神、或化神入體的法門,偏偏又殘缺不全而難明究竟。
凝月兒,便是憑借如此一篇功法修煉至今?
分神之術,倒也罷了。而化神入體,分明是飛仙以上的高手方能修煉的法門。豈非是說,這枚殘缺的玉簡,與妖丹,均為仙道高人遺失,被凝月兒的爹爹意外所得。而所謂的妖丹,或許有誤,應該是枚靈丹。恰逢凝月兒根骨不凡,因而機緣巧合。她本人卻是稀里糊涂,從此志存高遠…
無咎將數百字符看了一遍,默默記下,以便留待閑暇時分,再琢磨這片古怪的法訣。少頃,又拿起兩塊玉片。
賀洲仙門,以精玉煉制法器,能夠載人高飛,并以威力不同,分別叫作云舟與云板。而與之用處相仿的法器,在夏花島另有名稱。
云履!便如夏花、星燈,好有詩意,令人遐想…
無咎舉起玉片,凝神打量。
兩塊玉片,皆厚三分,腳掌寬,七寸長短,前后略有凸起,恰好便于踏在腳下。并各自嵌有一塊靈石,以及法陣、符文。其形狀與云板仿佛,卻更為小巧精致。至于玄妙之處,倒是未曾親自嘗試。不過,所嵌的靈石已有損耗。
而凝月兒聲稱,明日由她親自傳授云履的應用法門,嘿…
無咎微微一笑,站起身來,隨手丟下玉片,雙腳踏于其上。不用法力,也無須刻意。腳掌著力處,瞬間催動法陣。繼而玉片托著他悠悠升空,并愈來愈高。起初他還微微搖晃,片刻之后已是穩穩當當。而百丈之后,再難往上。他低頭看向腳下,草地邊的兩間石屋并無動靜。就勢往前,一陣海風隨著夜色迎面而來。
只見海上明月初升,萬波輝映,濤聲隱隱。而矗立于大海之間的夏花島,則是顯得愈發的寂靜。
無咎并未飛向大海,而是循著海邊的山坡慢慢往前。
云履固然精巧,且無須法力,卻高不過百丈,快不過撒腿狂奔。而對于常人來說,能夠飛在半空,橫越河流溝塹,已足夠神奇。不過,若非加以嫻熟,一旦栽落下來,也能將人摔個半死。
半時辰之后,無咎慢慢止住去勢。有心繼續往前,而整個人卻隨著云履緩緩下降。他只得落在一道山嶺之上,伸手將一雙云履拿起查看。隨即恍悟,他無奈搖頭。
云履之所以能夠懸空飛行,全憑靈石驅動法陣,卻難以持久,最多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想要繼續飛行,唯有更換靈石。而那個樂伯所賒欠的云履,已被耗盡過半靈力。凝月兒看似占了老頭的便宜,實則還是吃了一個暗虧。
無咎收起云履,并未返回,而是好像興致未盡,繼續翻過山嶺而去。
須臾,一座莊園出現在遠方的夜色下。
無咎爬上一道山崖,不再往前,就地坐下,然后一個人默默遠眺。
雖然相隔十數里,而淡淡的月輝下,莊院的情形一目了然。而他辛苦尋來,并非為了偷窺莊院的隱秘,遠眺片刻之后,旋即雙手掐訣而微微閉上雙眼。
果不其然,人在此處,曾經一度微弱的靈氣,竟變得濃郁了幾分。
無咎暗暗欣慰,凝神吐納調息…
日間,借口玩耍,他由凝月兒帶著,看遍了夏花鎮方圓數十里內的山山水水。而玩耍是假,借機查看夏花島的虛實是真。尤其是此前便已察覺到了靈氣所在,怎奈過于微弱,為此他暗暗上心,只為找到靈氣來源。也只有充裕的靈氣,方能恢復修為、提升境界。
而那座莊園,正是樂島主的居所。
淺而易見,莊園之下,必然藏有靈脈,若能將其據為己有,修煉起來,豈非事半功倍?
無咎靜坐許久,禁不住又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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