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支持!
一寸峽過后,乃是望不到盡頭的丘陵荒坡。
灰蒙蒙的天光之下,荒涼蔓延,寸草不生,肅殺之氣充斥四方。所經之處,籠罩在無邊的寂靜之中,猶如天翻地覆過后的沉淪,使人寂寞深處而無所適從。
一行八人,繼續尋覓往前。
而太實則是不停扭頭打量著無咎,很是關切的樣子。須臾,他終于忍耐不住:“小兄弟,緣何心神不定啊?”
無咎走出了一寸峽,始終默然不語,尤其是眉頭淺鎖而神色憂郁,與往日的隨意慵懶判若兩人。他的一反常態,自然被同行的伙伴們看在眼里。孟祥、荀關以及朱仁、岳瓊倒是沒作多想,沈栓與胡東僅僅換了個眼神,而太實卻是閑不住,亟待問個水落石出。
“老頭,你既然與我倚老賣老,我不妨討教一二。”
無咎沖著并肩而行的太實投去淡淡一瞥,不答反問:“你在峽谷之中,所見如何?一寸峽之名,有何寓意?”
“這個…”
太實一邊甩著大袖兩腳往前,一邊揪著胡須翻眼忖思。少頃,他難以置信般地連連搖頭,接著又抬起雙手左右揮動:“哎呀呀,都是血啊!血流成河,尸橫遍地,慘不忍睹,叫人膽戰心驚!想不到那位前輩的劍意,竟是殺戮無情!至于你提到的一寸峽,倒也不難分解:方寸之間起殺戮,天道之下最無情!”
他一旦開口,便是滔滔不絕。
無咎愕然道:“除此之外,還有呢?”
“沒啦!都是血,好慘啊…”
太實隨聲答道,很是干脆,仿佛還沉浸在凄慘的幻境之中而感慨不已,卻又兩眼一眨,狐疑道:“小兄弟,我等行至半途,唯獨不見了你的蹤影,不知你所見何物,莫非有所不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沖著無咎伸手指點,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接著悄聲又道:“我記得你現身之初,口中默誦不停,想必另有發現,快快說與老哥哥聽聽!”
“我聽到了兩句話,不明其意…”
無咎稍作遲疑,答道:“不畏風云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塵埃。揮劍斬盡百千恨,鐵血難斷一寸柔…”
與此同時,十幾丈外的六位伙伴,竟不約而同回首一瞥,隨即又仿若無事般繼續趕路。
太實稍稍意外,若有所思:“不畏風云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塵埃。揮劍斬盡百千恨,鐵血難斷一寸柔。這兩段話,與劍意有何干系?”
他愁眉苦臉半晌,也是弄不明白,禁不住搖了搖頭,轉而曖昧一笑:“我七人穿越一寸峽,境遇相仿,你卻與眾不同,果然非常人也!嘿嘿,喜歡酒肉的男人,總是這般卓然不群!”
他說起話來,看似跳脫隨意,顛三倒四,卻又旁敲側擊,分明蓄意不良。尤其他曖昧的笑聲,頗有幾分的詭異。
無咎謹慎之余,便欲駁斥,而聽到最后一句話,又不禁暗暗搖頭。
這個老頭裝傻賣呆的時候,依然不忘給自己的臉上貼金。而一路之上,有他跟著搗亂,卻也使得枯燥的路程多了些許的輕松。
無咎不再吭聲,趁機閃開幾步。他只想換來片刻的清靜,卻還是心緒難寧。
一行八人,先后穿越了峽谷幻境。只因自己一步踏錯,便看到了不同的場景。或者說,看到了一個叫作風昊的少年郎成長為蒼起的一生。也看到了九星神劍與《天刑符經》的由來,以及那位前輩高人魂飛魄散的下場。
不用多想,這方幻境便是為神劍所化,而劍冢的主人,正是蒼起。
那數千年前的一切,按理說早已煙消云散,卻又好像并未遠去,依然與如今的神洲息息相關。尤其是九星神劍,被自己獨得其四,而眼下所走的路,更像是在尋覓、重復著蒼起的足跡。難道自己也要成為蒼起那樣的人物,并重蹈他的下場?
怎么會呢!
我這人好吃懶惰,不事修煉,偷奸耍滑,與神武非凡的蒼起相較,簡直就是云泥之別啊!
我注定成為不了仙道至尊,也不會那般的悲壯赴死!
我是無咎,公孫無咎!
即使吸納了七把神劍,又能怎樣呢,不愿受人欺負罷了,僅此而已!
不過,蒼起的秉性、心智,以及修為、德行,著實叫人敬佩!
只可惜他沒有修煉出最后的兩把九星神劍,便遭到了圍攻。否則他不會死去,他將帶著他的夢想走遍天下!
而那個修為強大的老者,莫非便是封禁神洲之人?他為何封禁神洲,他來自何方?
此外,蒼起為何突然放過那群圍攻的修士,轉而迎接必死的挑戰?還有那兩段話,又作何解…
“諸位小心!”
便在無咎胡思亂想之際,孟祥與荀關在出聲示警。
不知不覺間,幾塊十余丈高的大石頭擋在了前方。所行走的丘陵就此中斷,去路一分為二,左側寬闊平坦,右側崎嶇難行。而孟祥與荀關卻是意不在此,反倒是抬手指點而神色戒備。
眾人到了近前,凝神觀看。
右側的碎石堆中,竟然留下了幾片烏黑的血跡,還有一層淡淡的灰屑,顯然是焚燒尸骸所致。
孟祥說道:“此處氣機凌亂,必有道友火拼!”
荀關附和:“至于何去何從,還請諸位決斷!”
沈栓與胡東很像是那種敦厚隨和,且又沒有主張的人,彼此相視搖頭,轉而神色征詢。
太實驚訝道:“這劍冢之中,一日未過,便打生打死,何至于如此啊,嘖嘖…”
朱仁冷笑道:“劍冢雖為苦寒之地,卻機緣無數,更有各種煉器的金石,以及罕見異象幻境。諸位道友齊聚于此,生死相爭也是在所難免。至于去路何在…”
他話到此處,手中有玉簡一閃即逝,轉而沖著身旁的岳瓊灑然一笑:“據我朱家前輩的圖簡所示,由此右行,可達萬劍峰,選擇左行,則直達劍冢的峽谷出口!”
太實看得清楚,頓時不滿起來:“朱仁,你既然持有劍冢的圖簡,何不與眾人分享…”
朱仁不予理會,帶著岳瓊尋路而去。
太實不甘作罷,繼續抱怨:“瞧瞧那位朱道友,修為高強又有何用,人品太差,吃獨食啊,還是我的小兄弟仗義…”
朱仁一步三五丈,舉止飄逸,行動之間,還不忘呵護身旁的岳瓊,很是灑脫從容而英姿不凡。而他尚未去遠,卻耳聽八方,忍不住扭頭呵斥:“老兒,此時不比以往,再敢賣乖而以下犯上,我讓你悔不當初!”
一個筑基的前輩,要出手教訓羽士小輩再也尋常不過。況且他對于那個啰里啰嗦的老頭,早已是忍無可忍,若非顧及他高手的風范,只怕他早已出手教訓人!
而一個喜歡說笑的人,最怕人家翻臉較真。
太實神色尷尬,自言自語:“還是筑基的道人呢,卻遠遠不及玄玉兄弟的胸襟度量。玄玉兄弟,你且評評道理…”
他雖然自尋晦氣,卻沒有忘了拉人墊背。
無咎打量著四周的情形,抬腳奔著右側的碎石路而去,隨即又回頭呲牙一樂,沖著滿臉無辜的太實笑道:“老頭,你得罪的乃是前輩高人,好自為之!”
太實卻是不以為然,借機套著近乎:“小兄弟,等等我…”
眾人相繼右行,在碎石之間尋覓往前。
如此這般,途中倒也順利。
劍冢之中,不分晝夜。那灰蒙蒙的天光自始至終沒有變化,唯獨所經之處倍加的荒涼。且莫名的肅殺之氣,更為濃重幾分,好像森然的殺機無處不在,卻又無形無色而難以捉摸。
估摸著三日過去,眾人相約停下歇息。
歇息的地方,乃是一小片平坦的石坡。
眾人在石坡上圍成圈子,吐納調息,而其中的兩位,卻是迥然有異。
太實的左手攥著酒壇子,右手拿著肉脯,一口酒、一口肉,很是痛快自在。
而無咎則是站起身來,轉而走到僻靜處獨自坐下,面前頓時多了炭盆、香料等物,霎時木炭燃燒而烤肉生香。他靠在石頭上,拈起肉串慢慢品嘗。而他不過是逍遙了片刻,急忙伸手去抓,卻還是慢了一步,才將烤得焦黃的二斤鹿肉已被搶得干干凈凈。
一個身影“撲通”坐在對面,兩手抓著肉串,嘴巴不停,涎水飛濺,喜不自禁道:“嘿嘿,竟然搬來了黃記烤肉店的全套家什,以后便跟著你吃肉了…”
唉,怎么忘了這個老頭呢!
無咎喪氣般地扔了手中的柳枝,滅了炭火,揮袖收起炭盆等物,轉而又摸出幾枚干果默默咀嚼!
朱仁、岳瓊、孟祥與胡東,對于煙火之食無動于衷。而沈栓與胡東卻好像抵擋不住烤肉的誘惑,竟也起身走了過來,各自笑呵呵地寒暄道:“恰逢此時,能否湊個雅趣?”
太實慌忙將肉串吞進嘴里,唯恐有人爭搶,卻又盛情相邀:“兩位老弟啊,不必見外…”他倒是大方,轉而催促:“小兄弟,你別閑著啊,再來五斤烤肉!”
無咎拂袖而起,徑自走向一旁。
沈栓與胡東換了個眼色,并不介意,就近坐下,各自拿出美酒分享。
無咎存心擺脫太實的糾纏,直奔數十丈外的碎石堆走去。而他才將接近石堆,神色一動,隨即慢慢繞了過去,只見石堆的背后蜷縮著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