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道場的占地面積很大,不過,他們站在外面只能看見青磚碧瓦的高大圍墻。
道場的兩扇黑油大門極為雄偉,高兩丈,寬三丈有余。門上并排鑲嵌著六個虎頭銅環,個個都有臉盆大小。這也是自然,這么高大厚實的大門,就算是木頭的,起碼也要數人合力,才能將其拉開。
大門上面掛著一塊巨匾,上書四個金色大字“振武道場”,襯托門前兩頭怒目石獅,顯得威武氣派。
此時,道場大門和兩側的小門都關著,只是靠著道場的圍墻,有幾個看上去就是臨時搭建的涼棚。
白崖等人還沒有走出街口,涼棚那邊就已經傳來了嗡嗡的喧鬧聲。
每個涼棚前方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排隊者都是年輕人,大多穿著勁裝,腰配刀劍,跟白崖等人一樣都是來武館應試的各地武生。
涼棚里面則坐著幾個書生模樣的人在負責登記,隊伍周圍還有穿著道場號服的武者來回巡視,拿著長棍在維持秩序。
白崖尚未靠近,就被這場面給震了一下。這里一共有六座涼棚,每個涼棚前的隊伍粗略估算一下人數,至少都有五六十人。
如果按一個時辰登記一波來算,一個白天起碼就有兩千人報名。唐狩曾說過武館報名應試的時間是一周,就算前幾天人多,后幾天人少,這平均下來恐怕也不會少于萬人。
這萬人當然不可能都被收入武館,可就算只收三分之一,也有三千多人啊!
盡管白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習武成風,但這種規模依然讓他感到了震撼。一年收三千多人,已經堪比前世的大學招生了,而且還得是那種綜合性大學。
“他們以后都能進入青城派嗎?”白崖忍不住輕聲問詢身邊的盧遠。
“怎么可能呢!”盧遠不由莞爾,也壓低了聲音回道,“據愚兄家里的長輩所言,振武道場每年被推薦給青城仙門的武生人數,最高的年份也不過百人,低的年份甚至不足十人!”
“那…剩下的那些人怎么辦?”白崖訝然,這比例也太低了點。
“他們能加入振武道場,便已經不愁前程!”盧遠搖頭笑道,“若是想出仕,武功高的可以做軍將、武檢、巡捕,武功差點也能做衙役、侍衛、壯班。若是不想出仕,他們也可以去鏢局行鏢,替商戶看場,給官府當賞金獵人…”
“還能去荒野蠻域狩獵蠻獸、開拓田地,聽說只要在荒野蠻域清理出百頃新地,朝廷就將給予封侯,同時土地也歸自己!”江吳在一旁笑嘻嘻地補充道。
“胡說,開拓侯豈是好做的,沒有先天境界去荒野蠻域就是找死。普通武者萬人出征,最終也活不下多少人。”盧遠板起臉,嚴肅地說道,“上次就說過你這廝,現在居然還將這等念頭傳于白兄弟!”
“是,是,盧大哥教訓得是!”江吳一臉苦笑,連連求饒。
聽著兩人的話語,白崖頓時醒悟過來。
這個世界其實跟他前世沒有什么不同,前世大家都上學讀書,但絕大多數人不一定就要做科學家,只是為了以后好找工作。
而面前這些武生也同樣如此,他們跟王鵬、慧難這些真正的武者不同,甚至跟盧遠等世家子弟也不同。他們習武未必就有武道之志,或許僅僅是為了有一個好前程。
“時辰不早了,你倆快去排隊報名!”唐狩笑著打岔,將江吳救了下來。
江吳趕緊遁走,帶著白崖和妹妹江楠找了一支隊伍排隊。
約莫大半個時辰之后,白崖三人就回來了。
“如何,報上名了嗎?”盧遠關切地問道。
“報倒是報上了,我和小楠明日就能應試,只是…”江吳有些憤憤不平地罵道,“負責登記的那個酸儒,居然讓白兄弟排到了三日后的第五場!”
盧遠幾人面面相覷,臉上都帶上了一絲尷尬。
“蜀人排外,賢弟不要在意!”盧遠安慰了一句,見白崖似乎沒有怨氣,頓時就不再提起此事。
白崖的僵尸臉看不出喜怒,不過,他的確不太在意這種事情。
江氏兄妹是蜀國人,又是著名武道世家的子弟,換在前世就相當于紅色子弟,當官都無需政審。
而他的假戶籍則是漢中的少年獵戶,換在前世就等于是外來僑民,還是很窮的那種。要不是他跟著江氏兄妹一起報名,那個負責登記的書生搞不好會把他排在最后一日。
想到這里,白崖覺得有點慶幸。如果他當時沒有放下面皮,刻意去接觸盧遠等人,這一路下來只怕不會這么順利。
他們三人報名完畢,接下來就要轉道前往凌天武館和寶膳堂。
不過,振武道場在城東,而這兩家的地址在城西,直線距離都不下十余里,走路肯定是不行了。
于是,眾人就去官道上叫了一輛驛車。
成都城的驛車都有固定規格,并且只能在官道上行駛,不能鉆坊街和小巷。這種車里面空間很大,不是由牛馬拉車,而是使用了一種叫做“彪犬”的犬科蠻獸。
這東西長的跟“狛”很像,眼如銅鈴,犬牙暴突,腦袋上的毛一圈一圈的螺旋生長。
不過,看上去性情溫順,雜食好養活,力氣雖然不如牛馬,但勝在靈活,形象又威武,在野外不怕豺狼虎豹,更適合拉車出門。
雇了這輛車之后,他們終于在入夜以前,統統趕上了報名。
解決了正事,眾人都放松了下來,一邊聊著,一邊游覽成都夜市。
白崖曾經在涼州城待過,見識過徹夜通明,笙歌曼舞的不夜城景象。
那座城市不僅是邊塞重鎮,而且地處絲綢之路的交通要道。商隊云集,外來人口眾多,商業發達,堪比前世的魔都。
而成都城與其相比,有類似的地方,也有差異之處。
成都的地理環境太好,這里沒有中原黃河流域時不時泛濫的洪災。長年雨量充沛、河網密布,又沒有旱災,還沒有東南沿海的風災,可謂旱澇保收。
益州邊境又是四面環山,易守難攻,相比其他州郡,戰爭都不太頻繁。百姓民眾只要肯勞作,總能解決口腹之欲,相比其他地方可稱得上生活安逸,幸福安康。
因此,成都城戶口密集,大街小巷遍地酒肆、花樓,夜市繁華盛景不亞于涼州城。
而且這里沒有那么多塞北胡族,夜市人流雖多,但秩序井然。街上的蜀人商戶熱情好客,蜀女窈窕溫良,含蓄典雅,讓人賞心悅目。
眾人邊走邊看,一片歡聲笑語。
白崖看著身旁的盧遠,忽然想起了一個以前忽略的無聊問題。
“盧兄,你有家傳的貼身短打功夫,為何會對劍道那么感興趣?”白崖好奇地朝他問道。
聽到白崖的疑問,一幫人突然安靜了下來,江吳和唐狩兩人臉色詭異,似笑非笑地看著神情囧然的盧遠。
“這個…愚兄自小就很是向往那些行俠仗義,單人持劍闖蕩天涯的江湖客,故而,故而…”盧遠一臉尷尬,支支吾吾地解釋著。
“屁,他是自小頑劣,修習拳腳總被家中叔伯教訓,然后留下了心理陰影,長大了就想換個菜試試!”江吳大笑,很是無良地揭了盧遠老底。
“你這黑廝…找打!”盧遠惱羞成怒,握拳朝江吳擂去,兩人打打鬧鬧跑前面去了。
“哈哈!”一向安靜儒雅的唐狩頓時笑得前仰后翻。
他本就生得俊俏,這一笑頓時人比花嬌,傾倒眾生,引得大街上無論男女老少都行起了注目禮,連白崖都看得有點發呆。
唐狩很快就察覺到了周圍的異樣,俊臉一紅,連忙拿扇子遮了遮,旁邊的盧清和江楠終于再也忍不住了,各自側過臉去捂嘴偷笑。
白崖看著眾人玩鬧,心中忽然有些惆悵。
他前世雖然沒有雙親,但也有撫養他長大的伯父,一幫感情不錯的死黨。今世卻形單影只,孑然一身。
盡管一路走來,遇上過顧臨客棧眾人、洗刀郎王鵬、落蓮堂老乞丐,還有金剛寺的幾位高僧。但這些人都只是匆匆過客,既沒有深交,也算不得同輩朋友。
眼前三人,盧遠樸實、江吳敦厚,唐狩雖然城府頗深,但也不失純真。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再失去今世結交得這些個朋友。
只是他們再有幾日,都將加入武館,從此踏上各自的武道之路。雖說一段時間內,大家都還能在成都相聚,可一旦拉開修行差距,必然就會產生距離感。
這樣一想,白崖頓時覺得應該想辦法盡快加入一家武館。
“唐兄,小弟記得你們曾說過此次武館招徒,一共有十多家,其中可有無需文試的武館?”
“無需文試?”唐狩收起笑容,微微皺眉,謹慎地問道,“白兄弟難道想去加入那些小宗門?”
“若是武道能夠契合的話…”
“不行!”前方忽然異口同聲傳來盧遠與江吳的聲音。
“白兄弟都在想些什么!”盧遠滿面怒容地走來,“小宗門底蘊不足,武道偏頗,若今后發現前路渺茫,難道你還能叛門而出?”
“不錯,我等并非看不起小宗門,但修行之初,武道之路自然是越寬越好。”江吳朗聲說道,“你若如此抉擇,豈非拿自己的志向開玩笑?”
“白兄弟,盧兄和江兄的話亦是在下的回答!”唐狩看著白崖笑道,“既然我等立志在武道上有所成就,怎能跟那些只為謀生的俗人相提并論!你若還當我等是朋友,便莫要行此糊涂事!”
其實白崖剛才話一出口,就已經有些后悔,他想起了圓明禪師曾經的提醒!
盡管如此,盧遠三人的真摯,依然讓他有些感動。
“小弟險些自誤,多謝三位兄長警言!”白崖朝著三人俯身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