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大選總統候選人第三輪政策公開辯論原定于8月下旬召開,但由于南美戰事突變,杜魯門提議延期,杜威也爽快地接受了,這一延期就延長了一個月。
到9月下旬,這場辯論會終于要舉行了,但對杜魯門來說已失去了原定的意義:他本來指望部隊能在南美戰場上好好打一個翻身仗,這樣不但戰爭局勢有所改觀,他的政治前途也能有所改觀。可拖延的結果比預期更慘,別看報紙、廣播整天吹寡不敵眾、英勇抵抗云云。
真相如何他十分清楚:美國在陸、海、空三個戰場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慘敗,除去德國擁有的火箭或靜音潛艇外,其他戰斗也打得一塌糊涂。至于寡不敵眾,深究起來也不太像是真的——除了海軍實力可能確實比德國差一點外,陸軍兵力、陸航兵力都超過德軍,況且美國還在巴西經營多年,就算打不過德軍,也不該是這種一邊倒的局面!
這些內幕杜威也心知肚明,但杜魯門知道,杜威是不可能揭破這層黑幕,因為杜威當選基本已是板上釘釘了,在這種局面下杜威犯不著窮追猛打,他如果破壞這種規矩,今后在野的民主黨也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杜魯門是杜魯門,民主黨是民主黨,這是兩回事!
雖然第三次大選重點議題是國內社會、經濟、民生問題,但兩位候選人顯然無心在這些細節上糾纏,大家草草說了幾輪,直接把焦點轉移到選民更加關注的戰爭局面上來。
“杜魯門先生,您認為這次巴西戰役以后,我們的局面怎么樣?”
“勿須諱言,非常糟糕。德軍侵占了巴西大片領土,不但分裂巴西國土組建了殖民地,還扶持了一個巴西傀儡政權…”
“您認為,誰該對此負責?”
“毫無疑問,是我!”杜魯門沉聲道,“我是合眾國的總統,是全美武裝力量最高統帥,我對戰局惡化負全部責任。以巴頓上將、羅斯福少將為代表的我軍將士已盡到了最大努力。他們沒有責任,我承擔所有責任!”
杜威楞了一下,似乎沒預料到杜魯門承認得這么爽快,遲疑了一下,沒有窮追猛打,反而問了相對和緩的問題:“您打算如何在接下來的任期中改進、改善領導方針,以便…”
“對巴西戰役,乃至巴西戰役以前的一系列其他戰役,我進行了深刻反思…”杜魯門緩緩道,“雖然我們付出了極大代價、全軍將士奮勇作戰,但盟軍整體局勢處于惡化之中,在英國和蘇聯相繼被迫退出戰爭后,美利堅幾乎是獨自在支撐這場反對侵略、捍衛民主自由的戰爭。壓力很大、挑戰很大、困難很多,但我從未失去信心,我相信正義站在我們這邊。”
全場平心靜氣地聽杜魯門繼續說下去。
“人做了錯事不可能不付出代價,不可能不承擔責任,鑒于這段時期美隊的表現和整體戰略不利,我決心承擔全部責任,為此,我今天正式宣布…”杜魯門掃視了全場一眼,緩慢而堅定地吐出一個詞,“退選!”
主持人和全場觀眾頓時凌亂了,在收音機前聆聽廣播的選民們也凌亂了:一方候選人退選?
主持人卡特用不敢置信的聲音問:“杜魯門先生,如果我沒聽錯,您剛才說您要退選?”
“是的,退選,我和我的搭檔將共同退出本次總統大選,不再謀求連任。”杜魯門重申了一次,“這是個十分艱難的決定,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我反復問過自己無數遍,和我的競選伙伴,和我的競選團隊成員溝通了好多次,也和民主黨進行了正式的溝通,雖然大家都感到很遺憾,但最終都尊重了我的決定。
到現在為止,我要說一聲,抱歉!我辜負了我的競選搭檔、副總統候選人威廉巴克利先生;我辜負了在黨代會上提名我為總統候選人的民主黨全國會議代表們;我辜負了一直以來支持我的團隊成員們;我更辜負了一直以來期待我能有更好發揮、帶領國家取得勝利的選民和支持者們…”
說到這里,杜魯門的聲音哽咽了,他走到中央,深深朝眾人鞠了一躬,然后返回發言席,一邊擦拭著被淚水沾滿的眼鏡,一邊繼續道:“眾所周知,我并不是通過上一屆總統選舉、經全民投票而當選的總統,我是被羅斯福先生在華萊士事件后被任命為副總統的,由于總統閣下健康情況急劇惡化、不幸病逝而由我繼任總統——這在美國歷史上是相當罕見的政治事件。
就我本人而言,我在此之前從未參加并投入過一場大選,這是我第一次投身大選,由于國家面臨的困難局面,我不得不將精力投放在政治要務處理上,對我比較關注的選民可以看到,自5月份以后,我外出參加競選活動的次數非常少,大多數時候都是由巴克利先生和競選辦公室副主任約翰肯尼迪先生在替我宣傳我的政治主張,對我而言,干好總統任上的每一件事都十分重要,甚至很多時候超過了競選——明年美國人民總會迎來新的總統,或許是我,或許是杜威先生和別的什么人,而我,也只有我,卻要為美利堅的現在負責!”
這些話為他贏得了同情的掌聲。
聽眾們忽然回憶起來:杜魯門總統是在緊急狀態下上任的,他出任總統時局勢已非常不理想了,但他沒推卸責任,更不為自己爭辯,而是爽爽快快將一切后果都承認了下來,并公開宣布退選——這是位有責任心、不以爭權奪利為目的的政治領袖!
杜威當然知道杜魯門要為自己將來撈取一點政治資本,但杜魯門爽快地認輸退出,等于他幾乎已提前贏得了這場大選,這時候再“乘勝追擊”就顯得有些下作了,所以他說了一句:“感謝杜魯門總統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他盡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不過,杜魯門很快話鋒一轉,又說起了其他:“鑒于最近的形勢和杜威先生一貫的主張,我也高度認可他的某些觀點——比如與歐洲聯盟停戰而全力對付日本的觀點等等,但我想借今天這個機會強調三點:
第一,我們與歐盟集團的停戰談判,不是我們對歐洲投降,而是基于人道主義、和平主義立場所采取的政治策略,否則就對不起浴血奮戰的廣大盟軍;
第二,與歐盟集團的停戰談判應當盡快展開,但合眾國始終恪守的政治原則——如‘民主自由’、‘不以武力侵略或以武力威脅’、‘不片面改變政治局勢’、‘不謀求地區霸權和政治野心’、‘尊重美洲所有國家’等原則應該得到維系,‘門羅主義’的聲音應得到重申,我們不能放棄、背叛一百多年來和我們一直保持密切聯系的美洲各國;
第三,停戰談判需要實現不賠款、不割地、尊重彼此主權、盡快釋放戰俘等要求…”
所有人都點頭,杜魯門說得大體上原則都是不錯的,即便杜威出面聲張,也不能說我會背離這種要求。
但杜魯門下一句話便讓人猝不及防:“考慮到我退選后杜威先生擁有的巨大優勢,雖然在選民和公民團投票前他還不是下一屆美國總統,但我認為他距離這個目標非常近,為讓杜威先生有更多、更早的機會熟悉政治情況,參與國家大事決策,我將提名杜威先生在其宣誓就任總統前為特別大使,全權處于與歐盟各國的停戰談判事宜,以便使各項工作盡快步入正軌。各位選民、各位聽眾,如果你們愿意支持杜威先生,愿意讓他提前發揮部分總統職權,請用熱烈的掌聲表示歡迎!”
杜魯門率先鼓掌,隨即雷鳴般的掌聲響了起來,全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杜威。
后者現在像吃了個蒼蠅一般難受,他當然知道杜魯門安排這個差事給他不懷好意,但他不能拒絕,不管用什么理由都不能拒絕——不是你提出對德和平么?怎么讓你負責對德和平你就不愿意了?
“我認為接下去的辯論已失去了意義,讓我把話筒給杜威先生,我們聽他闡述未來的施政理念和政治決策…我會向他深入學習,積累更多經驗,在下一次總統大選時卷土重來!”
說罷,他把兩個話筒都交給了杜威,先和杜威熱情握手、擁抱,還對著全場說了一句:“希望杜威總統帶領美利堅合眾國和全體人民開創不一樣的嶄新局面!”然后就默默下去了。
杜威滿臉苦笑,卻還不得不打起精神,先對杜魯門的“任用”表示感謝,對杜魯門的工作表示感謝,對全場觀眾表示感謝…
這場辯論最終以杜威單口相聲的局面而在10點半告終。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地趕回家去——“歐洲之聲”已提前預告了好幾天,元首將在今天夜里12點發表對美政治演說,《巴頓之死與美利堅的前途》,所有關心政治、擔憂美利堅未來的愛國人士都認為有必要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