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只是僅僅一瞬間，林尋就感覺背脊有些寒，頓時察覺到，風婆婆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視著自己，明顯是在警惕自己。
這讓他不禁暗自曬笑，這老太婆也太緊張了，難道她還擔心自己把柳清嫣吃了不成？
心中雖如此想，林尋倒是清醒過來，道：“抱歉，我只是有些驚訝，沒想到傳說中的人物突然一下子出現面前，難免有些意外。”
柳清嫣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她見多了和林尋一樣的年輕人，有些第一次見自己時，甚至更失態。
相較而言，林尋自始至終目光清澈平靜，并無其他人所有的崇慕、狂熱、甚至是占有，倒是讓柳清嫣頗為欣賞。
柳清嫣請林尋坐下，抬起素手親自給林尋斟了一杯茶水，這才說道：“公子，前些日子見你時，你曾建議我去找你的師尊尋大師，莫非已很確定，令師有把握修復古律靈塤？”
林尋想了想，說道：“這需要親眼看一看才知道。”
柳清嫣見此，當即拿出一方陳舊的暗紫色木盒，打開之后，露出一個形似水滴之狀，約莫巴掌大小，通體略顯陳舊的物品。
正是古律靈塤，此物表面彌漫著青玉般的光澤，上有九孔，靜靜擱置在那，就有一種歲月沉淀般的氣息。
“公子請過目。”
柳清嫣神色莊肅，小心托起古律靈塤遞給了林尋。
這可是當世數一數二的稀罕寶貝，在歲月長河中幾乎已絕跡，很難再尋覓到，若換做其他人，甚至都無法認出此物來。
不過對林尋而言，他對此物太熟悉了，小時候鹿先生就曾不止一次吹湊此物，所傳出的音律獨特無比，給林尋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如今看見同樣一個古律靈塤，林尋不自覺就想起了鹿先生，心中不禁一陣感傷。
他將此物拿在手中，嫻熟地將右手食指指節曲起，輕輕叩擊川古律靈塤的九個孔，頓時之間，一縷縷或沉渾、或高亢、或空靈、或清越、或滯澀的聲音齊齊涌出來，在空氣中裊裊回蕩。
柳清嫣星眸一亮，僅憑這個叩擊動作，她就知道林尋是一個行家，必然對古律靈塤極其了解。
旁邊的風婆婆也不禁訝然，若有所思地看了林尋一眼，似沒想到，這個被自己請來的小家伙，似乎真的很了解這件堪稱稀世的樂器。
這倒是讓她心中的狐疑消除不少，連徒弟都如此了解此物，可想而知那位尋大師必然不在徒弟之下了。
若是讓風婆婆知道，所謂的尋大師就是眼前的林尋時，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林尋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側耳放在靈塤上，閉上眼睛，靜心聆聽，恍惚之間，腦海中又浮現起鹿先生的音容笑貌。
那是一個夜晚，大雪飛揚，遮蓋天地，鹿先生一個人坐在礦山牢獄一側的山嶺之巔，拎著酒葫蘆，獨飲風雪中。
直至酒意上頭，鹿先生拿出一直佩戴在身的古律靈塤，然后把當時只有七歲的林尋也叫到身邊，并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吹奏起古律靈塤。
那聲音寂寥空曠，飄蕩天地風雪中，透著說不出的落寞和感傷，不知不覺，才僅僅七歲的林尋，就淚流滿面，幼小的心靈第一次知道，這種一種孤獨無人知，寂寥無人訴的滋味。
曲終時，鹿先生人生第一次把林尋抱起，放在身前，看著林尋眼睛，輕聲說道：“記住這支曲子，這是你娘親臨走時，留下的最后一個痕跡。”
從那時起，林尋就記住了古律靈塤，記住了鹿先生的話。
許久，林尋才從思緒中醒來，抬起頭時，卻現柳清嫣正含笑看著自己，眉目之間，隱隱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惜，但轉瞬即逝。
林尋心中一凜，知道自己剛才失態，只怕被柳清嫣注意到了，大凡能夠吹奏古律靈塤的藝修，必然是心性靈慧之輩。
很顯然，柳清嫣必是個中翹楚，否則斷不可能擁有今日之成就。
“你似乎想起了一些心事？”
柳清嫣倒也坦然，聲音輕柔問道。
林尋點了點頭，就話鋒一轉，道：“你手中這古律靈塤的確有些殘缺，世上樂律，大抵離不開宮、商、角、徵、羽五音，唯獨這古律靈塤極其獨特，可奏出九種不同音調…”
一談到修復古律靈塤的事情，柳清嫣神色頓時變得認真，像一個虔誠的學生，靜心聆聽。
風婆婆見此，目光又不禁異樣地看了林尋一眼。
這些年她陪同柳清嫣幾乎走遍了大半帝國，拜訪了不知多少靈紋師，上到帝國神工院中的靈紋大師，下到隱居世外的高人，只要有些名頭的，都被風婆婆找到，可自始至終也沒有一個能夠修繕古律靈塤的。
而這件事，也就成了柳清嫣的心病，讓風婆婆憐惜心疼不已，原本她已不抱希望能夠解決柳清嫣的心病，誰曾想，在這煙霞城中碰到的一個少年人身上，卻竟讓他們重新看到一線希望，這讓風婆婆心中也感慨不已。
看看此時小姐的神情般，像小女孩似的認真虔誠，眉梢間煥著多年不見的明媚神采，可想而知，林尋的出現，帶給她多大的驚喜。
“像你手中的古律靈塤，就是殘缺了其中一音，此音名‘虛’，音質若空谷深淵中的風吟，看似微不足道，實則是古律靈塤的核心靈魂所在，正是有了它的存在，才能呼應其他八音，從而能夠在吹奏時，產生出完全不同的音律變化。”
林尋同樣神色專注，凝眉沉吟道。
他在回憶鹿先生曾對古律靈塤所作出的解析，當初鹿先生也曾試圖以一己之力煉制出一個全新的古律靈塤。
只是任憑鹿先生如何努力，所煉制出的古律靈塤，或多或少都存在著殘缺之處。
而為了解決這些殘缺，鹿先生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最終雖然的確將這些殘缺修復成功了，但吹奏出的音律終究差強人意，被鹿先生視作殘次品全部毀掉。
慶幸的是，鹿先生這種付出，看似失敗了，不過在煉制古律靈塤的過程中，卻是讓林尋學習到了不少東西。
柳清嫣手中的古律靈塤是一件完美作品，是從無垠歲月中流傳下來，其上的殘缺之處，和新煉制的古律靈塤完全不同，故而并不存在無法修復的問題。
“那憑借公子你…不，是令師的手段，能否將此物修復？”
柳清嫣一對素手緊緊攥著衣角，眼睛亮晶晶的，透著一抹期盼，還有一抹緊張，仿佛林尋接下來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生死一樣。
就連露出這般緊張兮兮的期盼模樣，都有一種楚楚動人，惹人憐惜的風情，這就是柳清嫣，一顰一笑，無不帶著獨有的美麗。
這一刻，連風婆婆也將目光冷冷看來，似乎在說，一個不能試試！
林尋雖有些抵觸風婆婆這種迫人的姿態，可是當看見柳清嫣這般緊張兮兮的小模樣時，也不禁心中一軟，干咳一聲，正色道：“這件事說難也不難，說簡單還真不簡單。”
風婆婆一副看穿林尋心中小伎倆的模樣，冷笑道：“小子，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說，若惹老身不耐煩了，可別怪老身用強！”
旁邊的柳清嫣焦急道：“婆婆，你若用強，嫣兒可就生氣了。”
風婆婆登時無奈：“好好好，婆婆答應你。”話雖如此說，她目光還是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林尋。
這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林尋微微一笑，似乎渾然不覺般，說道：“嫣兒姑娘，之所以說難，是因為想要修復此物，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短時間內只怕無法修復好。”
柳清嫣似乎暗松一口氣，道：“只要能夠修復，花費一點時間也沒關系。”
林尋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柳清嫣登時喜悅道：“這么說，公子是答應幫嫣兒修復這古律靈塤了？若真這樣，無論付出多少報酬，嫣兒統統答應你！”
旁邊的風婆婆心中咯噔一聲，這傻丫頭，對方還沒提條件呢，你就答應下來，冤大頭也不是這么當的！
風婆婆立刻開口：“說你的條件吧。”
她渾濁的目光盯著林尋，一副你若敢獅子大開口，信不信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的架勢。
林尋又干咳了一聲，笑道：“嫣兒姑娘，你就放心把此事交給我就行了，至于條件…”
說到這，風婆婆眼眸已經瞇起來，就差流露出兇光了。
卻見林尋說道：“我會跟風婆婆一起商量的。”
頓時，風婆婆暗松一口氣，這小子倒是識相。
柳清嫣也笑了，笑容明凈的像雨后初綻的花兒，道：“那好，就拜托你跟婆婆了。”
當下，林尋就起身告辭。
只是柳清嫣輕輕咬了咬櫻唇，忽然道：“公子，若是…若是不介意，能不能讓我也一起觀摩一下修復過程？”
“不行！”
風婆婆和林尋異口同聲，旋即兩人都是一怔，心中都對彼此的表現很滿意。
林尋是擔心被柳清嫣識破“尋大師”的身份。
風婆婆則是擔心柳清嫣的安危，萬一被林尋這小子拐跑了怎么辦？
見兩人一致反對，柳清嫣頓時失望，輕嘆出聲，那一副失落的模樣，同樣也分外惹人憐惜。
什么叫絕世佳人？
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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