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決心
“他們是我殺的！”
“杰拉姆艦長是我親手殺的！”
雷諾的話象一聲聲悶雷，震得羅素·希爾頭暈腦眩。
看著他的樣子，雷諾嘆息一聲，拍拍羅素·希爾的肩膀走開。
募然回首，羅素·希爾大叫起來：“雷諾！”
雷諾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羅素·希爾一字一頓的說：“為什么？為什么要那么做？”
雷諾歪了歪頭：“那是第二個問題了，希爾先生。”
然后他沒再理希爾，就這么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希爾感到一片茫然。
他看四周，周圍的士兵正一個個看著他。
羅素·希爾大叫：“你們聽見了嗎？是他，瓊尼·雷諾殺死了自己的長官！是他殺死了杰拉姆艦長！他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個英雄，他是個叛徒，賣國賊，謀殺犯！你們還要追隨他嗎？”
士兵們不說話，只是表情冷漠地看著他，自顧自的吃飯。
有人想說什么，卻被旁邊的士兵用肩膀撞了一下，然后又低下頭去。
一些吃好的士兵站起來，默默離開。
更多的士兵則只是坐著，如看個死人般看著希爾。
希爾感到一陣從心底散發出的冰涼。
那是漠視，赤裸裸的漠視！
突然間他明白了。
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從來都不是什么秘密，這里的每個人都知道曾經發生的事。
這從來都不是雷諾個人進行的謀殺。
這是群體進行的。
這是嘩變！
羅素·希爾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終于明白發生了什么的羅素·希爾，痛苦，絕望，還有被欺騙的憤怒溢滿胸膛，偏偏又發泄不出來，讓他覺得好一陣難受。
希爾無力的坐倒在自己的位置上，再說不出話來。
他絕望的神情終于讓一些人看不下去。
一名士兵走過來，拍著希爾的肩膀，說：“嘿，伙計，別想了。有些事是你注定無法明白的，其實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希爾抬頭看那士兵，士兵轉身離開。
看著那士兵的背影，希爾突然大聲說：“你剛才說注定無法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士兵頓了頓，回頭看看希爾，說：“沒什么，就是勸你放棄想通那些你根本想不通的事。”
“你怎么知道那是根本想不通的事？”希爾反問。
那士兵楞了楞，沒有理他，轉過身繼續走了。
希爾卻意識到了什么，他說：“因為你也不知道對嗎？”
那士兵僵住。
希爾回頭看向這餐廳里的所有人，士兵們紛紛停下手中的餐勺，一起看著希爾。
他們不說話，只是眼神中充滿冷漠。
希爾卻明白了。
他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怪不得瓊尼·雷諾把我丟在這里就不管了。這里有兩千八百名士兵，整整兩千八百個人啊。按照正常的情況，總有那么一些人會因為嘴快而忍不住談起當初的事。可是我來到這艘船上已經很多天了，卻從來沒聽你們談論過阿布羅狄當初發生的事，不管我怎么試探，都沒有得到哪怕一絲口風。因為你們遵守軍紀？得了吧，我可不信這個。要是每個士兵都是乖孩子，那還需要憲兵和調查員做什么？現在我知道了，因為你們也不知道真相，對嗎？”
他看著大家，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參與了一場嘩變，卻不知道這場嘩變的真相？”
他看著眾人臉上的表情，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希爾點點頭：“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我一定會找出真相的。雷諾不告訴我，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去查。我一定會找到答案！”
他高聲大喊著，就象是一個孤獨的斗士，站在獵獵旗下發出自己莊嚴的宣告。
克萊爾再看不下去。
她站了起來，走向羅素·希爾。
來到希爾的身前，她說：“我很欽佩你的執著，但為什么你不能試著放開胸懷？少些執著，對你有好處。”
“放開胸懷？少些執著？”羅素·希爾重復了一下克萊爾的話，然后他哈哈笑了起來。
他笑得狂放，笑得驕傲，笑得肆無忌憚。
他突然跳起來，一下跳到臺子上，大聲說：“為了這個案子，我把自己的一生都搭進去了。為了得到真相，我甚至成了叛國賊的同伙！我這輩子最愚蠢的決定就是相信了雷諾，并為了這該死的正義去幫他救你們！可結果我得到了什么？我卷進了一攤渾水，成了和你們一樣的通緝犯，得到的答案卻就是這個？一場嘩變？你讓我怎么放開胸懷去面對這一切？我的一生都被雷諾這個混蛋毀了，從一開始我就不該相信他！”
所有士兵沉默。
“你當初為什么相信他？”克萊爾說：“是因為他當時努力救我們，對嗎？你覺得他是個好人，所以你相信他不是那種人。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不選擇繼續相信他？”
“相信他什么？他自己承認了是他殺的杰拉姆艦長！”羅素·希爾吼道。
“相信他的為人。”克萊爾說。
她抓住希爾的胳膊，安撫他從臺子上下來。
這才柔聲說：“有時我們不僅要用眼去看，用耳去聽，還要學會用腦去思考，用心去體會。希爾先生，你已經認識雷諾有段時間了，你認為他是那種為了前途而不擇手段的人嗎？”
羅素·希爾怔了怔，然后搖頭：“你想告訴我他有苦衷？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那么做的？那為什么他不說？”
“他不告訴你是因為他想幫你。”
“什么？”羅素·希爾一楞。
“他想放你回去。”克萊爾說：“你的心不在這里。你和阿蒙·帕爾瑪，和莎拉都不一樣，你的心不在這里，這里也沒有你施展才華的空間。在這段時間的觀察中，我們已經意識到了。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帶你上船就是個錯誤。所以雷諾想讓你走，但是那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
希爾終于明白了。
“他不告訴我真相，是因為那可能會導致阿布羅狄號上發生的事情讓聯邦知道？”
克萊爾點點頭。
如果雷諾把真相告訴希爾，那么當聯邦找到希爾的時候，也就是聯邦政府知道一切的時候——就算沒有讀心術，現代化的儀器也讓他們有足夠多的辦法得到口供，就算希爾自己都很清楚他藏不了秘密。
可到底是什么樣的真相使雷諾不愿意讓聯邦知道？
希爾無法理解，以雷諾他們現在的情況，已經不用擔心任何事了，畢竟他們都已經是通緝犯了，不必再擔心任何罪名。
克萊爾站了起來。
她走過希爾的身邊，留下一句：
“艦隊將在兩個月后抵達康頓，到那時我們會讓你離開，我們會宣稱是我們綁架了你。至于杰拉姆一案的真相，聽我一句，到此為止吧。”
看著克萊爾的背影，希爾陷入了沉思中。
克萊爾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白，如果自己還不放棄，他或許能找到真相，但是面臨的也可能是永遠的拘禁。
得到真相的時刻，也就是失去自由的時刻。
自己到底該怎么做？那一刻希爾的心也彷徨了。
對于破案希爾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愛。
每當破獲一個案子，找到真相的時刻，希爾的心中都會得到巨大的滿足。如果沒有這份對真相不屑的執著與追求，他也不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調查員，更不會來到阿布羅狄號上。
曾經他以為自己為了破案可以連生死都拋之度外。
但是現在，在這一刻，在自由與真相之間，希爾猶豫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
理智告訴他立刻停手是最好的選擇，心中的激情卻讓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揭開那神秘的面紗。
士兵們還在餐廳里喧囂，說話，先前的事已經過去，并沒有影響他們的心情。
可是看著他們的樣子，希爾的腦海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他們手持武器，在雷諾的帶領下發動兵變，一個一個獵殺掉那些長官的畫面。
那一張張正在品茶，吃飯，談笑風聲，說著俏皮話的年輕臉孔，在希爾的眼中就這樣自動轉化成了在殺戮中猙獰，在血腥中行進，在槍聲中肆意大笑的恐怖面容，讓希爾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一名年輕的士兵從希爾身邊走過。
希爾記得他叫丹尼爾，是個通訊兵，一個靦腆的小伙子。就是和人說話，也會現出害羞的表情。可是現在希爾再看這張害羞的臉時，腦海中出現的卻是這張青春而羞澀的面容正捧著一把槍，冷酷射殺自己長官的景象。
希爾無法調節這種落差，每一個人在他眼中都變得如猙獰猛獸般，讓他再無法相信。
除非找到真相！
除非找到真相！
除非找到真相！
這話就象一句魔咒在他的耳邊轟隆隆不斷回響著，讓他幾乎要發狂。
那一刻，他終于做出決定。
他再次站起來，動作緩慢而有力。
所有的士兵同時停下動作，一起看希爾。
他說：“我知道，有人或許會認為這是個愚蠢的決定。但是人這一生，又有誰會不愚蠢一回呢？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艘船上，就是為了尋找真相。威脅也好，誘惑也罷，都沒有理由讓我停下尋找真相的腳步。所以我不會放棄，不會放棄對真相的尋找。”
“瓊尼·雷諾帶著你們制造了一場兵變。這是叛國罪！當然了，對于已經是逃亡犯的你們，這罪名已經無所謂了。但是我相信，總還有那么一些人，有著屬于自己的榮耀，不會接受不屬于自己的罪名！就算已經淪為逃亡犯，也要捍衛自己的名譽！那是一個軍人應有的氣節！”
“所以，如果有誰覺得自己是無辜的，覺得自己沒有叛國，如果他也想知道在曾經的阿布羅狄號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會發生，那么就請來找我。”
“我的房間號是1412，我在那里等待他的到來！”
“你們給我一個答案，我就還你們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