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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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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侯,你啊,有話好好說嘛。

  正杰這個孩子,自幼在陛下身邊服侍,沒經過什么挫折,又因為天資出眾,所以為陛下所倚重。

  一帆風順慣了,行事起來,難免有些不周。

  可你身份貴重,何苦和他一個鄙賤人一般見識…”

  見賈環還覷著眼看著人家的背影,一副小氣記仇的德性,鄔先生有些哭笑不得的勸道。

  賈環收回眼神后,看著鄔先生,嘿嘿一笑。

  鄔先生心中頓時生起一股不妙。

  就聽賈環笑道:“要我不跟他一般見識,也行,我給鄔先生你一個面子!

  不過,鄔先生你也得幫我一個忙,才算扯平了!”

  “哈!”

  鄔先生氣急反笑道:“我分明是為了你好,才建議你不要和朱正杰鬧,免得陛下頭疼,你也不好過。

  偏你竟然當成是在幫我,簡直豈有此理!”

  賈環亦哈哈一笑,道:“這我不管,反正是你欠我一個人情!”

  鄔先生搖頭道:“再沒有這個道理,老夫又不是冤大頭!你寧侯的人情,實在太貴重,老夫欠不起!”

  賈環聞言,收起笑臉,威脅道:“鄔老頭兒,你要不幫我,就把我上回送給你家外孫女的試衣鏡還我!你不還,我就自己去跟她要!”

  “你…”

  鄔先生聞言,氣得簡直想拿小幾上的茶杯砸過去。

  他一生無子,只一女,前些年還與女婿一同過世了…

  就留下一個弱女在世,被鄔先生領養回家,視若珍寶。

  只是,雖然他在隆正帝身邊的地位高,可并不代表他有多少俸祿。

  連隆正帝自身都窮的叮當響,開支巨大,哪里有多少銀子給他?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隆正帝很喜歡清廉的官兒…

  能給鄔先生賜一座皇城腳下的二進宅子,已經很不錯了。

  因此,對于心頭肉一樣的外孫女,鄔先生也沒多少胭脂花粉錢給她,更別說什么奢華首飾裝飾了。

  也得虧有幾套皇后賞賜下來的頭面撐撐臉面,否則就更寒酸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某一日黃鼠狼進宅子,出手送了一面一人多高的大大的試衣鏡。

  說這是試驗品,想找人試試效果如何…

  如果小賊送的是金銀宅田,鄔先生一定不會收下。

  作為一代帝師,他很懂得那些規矩碰不得!

  可是這種內宅婦人用的東西,又非金銀首飾,上不得臺面…

  鄔先生思慮再三,想起曾經送外孫女的那塊巴掌大小的鏡子,被她當成至寶一樣的愛護珍惜,于是,鄔先生心一軟,就收下了。他那外孫女也當真是愛若珍寶…

  這也許是女孩子的天性所致吧。

  然而鄔先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人不要臉的底線能那么低,一本正經的把送人的禮物當要挾的籌碼…

  他以為這是三歲孩童過家家,翻臉了就要收回以前所送禮物的把戲嗎?

  見老頭兒差點氣出腦溢血,賈環不再浪了,忙賠笑道:“鄔先生,給您老開個玩笑,別真惱啊!以您的智慧,難道還看不出我是在玩笑?

  簡直就是笑話!我賈環送出去的東西,什么時候要回來過?

  別說那面鏡子只值一萬多兩銀子,它就是值十萬兩銀子,我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噗!”

  聽前面一句人話時,鄔先生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端起茶盞啜飲了一口,可聽到后面一句話,頓時將一口還沒吞下的茶水噴了出來,老頭子哪里還能維持智珠在握的智者形象,一邊大聲咳嗽,一邊氣急敗壞道:“賈環,你敢訛人?不過一面西洋鏡,哪里就值一萬兩銀子?”

  一萬兩銀子,對如今的賈環不算什么,可是對鄔先生而言,就是拆了他的老骨頭,也籌措不出來。

  賈環哈哈笑道:“瞧你,又沒說讓你還銀子,怎地,鄔先生還想將鏡子錢還我?太見外了吧?”

  被道破心事的鄔先生氣哼哼道:“對寧侯你,不得不防著些!”

  賈環嘿嘿一笑,不再胡攪蠻纏,話音一轉,他正色道:“鄔先生,你可知陛下對昨夜那些階下囚的處置辦法?寧至他們,有沒有可能…”

  “寧侯!”

  鄔先生面色肅穆起來,看著賈環道:“你也不是糊涂人,寧至的事,你覺得也是你能摻和的嗎?現在誰還敢沾染這兩個字?”

  賈環沉默了下,道:“寧至必死無疑,可是寧家人…”

  鄔先生搖頭道:“寧侯,我多嘴一句,警告于你,寧家的事,你最好一個字都不要提,靠都別往上靠。

  你以為現在就陛下在關注寧家?

  現在全神京城的各方勢力都在關注寧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在等著你寧侯出手。

  甚至還有人會激你出手,只要你敢開口說情,立刻就有鋪天蓋地的彈劾,說你勾結寧至,是為同黨!

  尋常小錯陛下能替你壓下,可涉及到這種事,連陛下都不好往下壓,否則,難以服眾!

  寧侯,你要明白一件事,寧至他所犯的罪行,不是簡單的對陛下不敬,或者沖撞了陛下,他是在弒君!!”

  賈環聞言,面色落寞,想起了那張面色堅毅的臉,長嘆息一聲,搖搖頭道:“可是…”

  鄔先生顯然知道賈環想說什么,他伸手擋住了賈環的話,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無非是那面金牌,以及太后宮中的黃疇福。

  黃疇福我已經派人查了,確實已經出宮半年,正杰的手下正在追查此人。

  至于金牌…還不清楚原委。

  但是,我們一定要牢記一點。

  此事,和太后絕無關系,也一定沒有關系!”

  賈環聞言,面色一僵。

  他聽懂了鄔先生的話,因為太后乃隆正生母,以母弒子,是何等的丑聞。

  贏秦皇室,絕丟不起這個顏面!

  流傳出去,天下嘩然!

  可是,這種遮掩,卻要用寧至的性命來為他們買單…

  不過,這并不是賈環真正放棄追究的理由。

  賈環真正不想深挖的原因,是因為他絕不相信,寧至是慈寧宮用區區一塊金牌就能調動的人…

  因此,不管他是因為什么原因,當他用劍刺死假隆正帝的那一刻,普天之下,誰也救不了他。

  如果連弒君之罪都能被赦免,那么這座江山,怕也該變色了…

  念及此,賈環點了點頭,對鄔先生沉聲道:“多謝先生教誨,這件事,我就不再插手了,也沒有插手的地方,寧至死有余辜,我不說話。

  但是,柳芳他們…”

  鄔先生有些頭疼的捏了捏眉心,道:“寧侯啊,陛下的旨意,是讓你來御書房抄寫《孝經》,不是讓你來和老夫說這些的。

  你看你現在,一個字沒寫,一會兒陛下下朝了,豈不是更加生氣?

  到時候,你就是想求情,都沒有好機會。”

  賈環聞言,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忽然笑了,連道:“好,好,寫字,寫字!

  鄔老,一會兒,您可別忘了幫小子說句話啊!

  啊?”

  鄔先生懶得理他,滾動輪子,將小幾讓出,又從一處書案上拿了幾張紙和筆硯,放在小幾上,對賈環道:“寧侯還是快抄寫吧!”

  賈環皺眉道:“鄔先生,這抄寫抄寫,你不把書給我,我抄什么?”

  鄔先生當真震驚了:“寧…賈環,你…你連《孝經》都不會背嗎?”

  “呵,呵呵。”

  賈環“莫名其妙”笑道:“笑話,當然會背了…

  可是鄔先生,你要清楚一點,陛下是讓我抄…寫《孝經》,不是讓我默…寫《孝經》,你沒有文化嗎?”

  “呵,哈哈,哈哈哈哈…”

  看來賈環的演技還是不怎么過關,被老奸巨猾的鄔先生一眼識破,而后這老頭兒開始大笑不止。

  一直都賈環的臉變成了“紅加黑”,他才費力的止住了笑,歉意道:“我不該嘲笑你這樣的人…”

  “鄔老頭兒,你信不信我給你外孫女寫情詩?”

  賈環惱羞成怒,祭出必殺技!

  鄔先生頓時色變,忙道:“寧侯,玩笑玩笑,就許你跟老夫我開玩笑,就不許我也跟你開一個?

  咳咳,咱們還是來抄寫《孝經》吧…

  只是,陛下的御書房里,沒有這種…唔,啟蒙讀物。

  這樣,就由老夫背誦,寧侯你執筆如何?”

  賈環哼了聲,走到小幾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抓起毛筆,準備落筆。

  “仲尼居,曾子侍。

  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汝知之乎?’

  曾子避席曰:‘參不敏,何足以知之?’

  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復坐,吾語汝。’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大雅》云:‘無念爾祖,聿修厥德。’

  隨著鄔先生抑揚頓挫的背誦,賈環全神貫注,凝神于筆墨間,面色堪稱凝重!

  奮筆疾書!

  這時,御書房里間門簾從外面輕輕打開,隆正帝嘴角抽抽的走了進來。

  也不知他在外面到底聽了多久的墻角…

  見他進來后,鄔先生頓住了背誦聲,賈環卻還在緊皺著眉頭嚴肅書寫著。

  隆正帝見之,眉尖輕挑。

  賈家粗鄙不文的莽三郎還能轉了性?

  他走過去,隨手拿起一頁賈環寫滿大字的紙張,掃了一眼,臉色頓時黑了下去。

  “混賬東西,你這寫的都是什么東西?”

  要是賈環吊兒郎當的寫,隆正帝或許還沒這么氣。

  可賈環一副考狀元似的嚴肅表情,認真的一塌糊涂。

  再加上隆正帝如今對賈環越發微妙的態度,如子侄般,不想卻被這孫子給“戲耍”了番,他焉能不火?

  賈環有些莫名其妙的抬起頭,眨了眨眼,茫然道:“陛下,您怎么了?”

  “你還有臉問朕,朕問問你,這四個字是怎么回事?”

  隆正帝指著紙頁上寫的“身體發膚”四個字,面黑如鐵的看著賈環問道。

  賈環撓了撓頭,他知道哪里出問題了。

  這繁體的身體發膚,要寫成“身體髮膚”,麻煩的一塌糊涂,而且他也不大會…

  再者,他用毛筆寫字,很慢,不能快,不然會很難看。

  所以他就盡量用簡體字先記下,也難怪隆正帝不認識。

  賈環站起身,將這個原因坦然的講了遍。

  隆正帝將信將疑的打量了賈環一眼,再看看紙上的字…

  嗯,確實還,不算太差…

  冷哼了聲后,隆正帝回到御案后的龍椅上坐下,對賈環道:“到底是寫的少了的緣故,連《孝經》都不會背,還有臉狡辯!

  回去后,好生抄寫,不要求你考科舉做八股,可最起碼的總要知道才行。”

  “是是…”

  賈環沒心沒肺的忙不迭答應,而后,眼珠子轉了轉,賠笑道:“陛下,忠順王那賊廝,怎么樣了?該他倒大霉了吧?”

  “咳咳!”

  一旁處,鄔先生連連咳嗽了聲,眼睛看著賈環,讓他不要作死。

  那畢竟是陛下的胞弟,陛下罵得,你罵不得…

  不過,隆正帝或許沒這么覺得…

  他雖狠狠的瞪了賈環一眼,嘴角還是浮起了一抹快意刻薄的笑意,他好像在賈環跟前也不怎么愿意掩飾,反正賈環比他還要出格…

  隆正帝冷聲道:“有太后護著,他能倒什么霉?

  不過,內閣通過決議,暫時停了他輔政大臣的職位,和宗人府宗正的職務,待巫蠱一案查清后再議。

  輔政之位暫空,大宗正,則由孝康親王接掌!”

  賈環聞言,頓時大喜過望,高興道:“陛下,真是太好了…不枉微臣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替陛下拿下此僚!

  真是善莫大焉,大功一件啊!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放…屁!”

  隆正帝的臉都快扭曲了,看著賈環咬牙切齒罵道。

  賈環心里有盤算,所以不跟他計較…

  還笑嘻嘻的道:“陛下,您這火有點大…您喝茶啊!

  咦,蘇培盛呢?這個公公當的,不像話!

  罷了罷了,就由臣來替陛下您斟茶倒水,伺候伺候您!”

  說著,他顛顛兒的拎起茶壺,給隆正帝斟滿了一杯茶,笑容滿面的奉了上去。

  隆正帝見之,面色微微一變,不過看著賈環清澈的眼神,冷哼一聲,到底沒再罵他,接過茶盅,啜飲了口后,沒好氣的道:“說,又打什么主意?

  又是表功又是獻殷勤…”

  賈環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道:“陛下,問您個事唄,寧…不是,理國公府的柳芳,怎么處理的?”

  隆正帝聞言,面色一沉,冷聲道:“臨陣脫逃,幾陷朕于死地!這種混賬,除了抄家滅族,還能怎么處理?”

  賈環聞言面色一變,笑容有些牽強了,搓著手,繼續賠笑道:“陛下,論理呢,依照昨夜的罪行,柳芳等人就是有一萬顆腦袋都不夠砍的!

  可是理國公府柳家,從開國以來,為國征戰而亡之人,不計其數。

  第一代理國公柳飚,更是有大功于社稷。

  家里也都有太祖所賜的免死金牌,丹書鐵券…

  您看看,不如,就饒他們一條性命吧…

  無論是發配流放充軍都好,也比殺了他們好一些。

  西域就要恢復了,正是極缺人口的時候,陛下,您看…”

  隆正帝聞言,默然不語,喝了口茶水后,忽然道:“朕還忘了問你,昨夜,那妖人跑去你賈家,所為何事?”

  賈環聞言,面色一滯。

  而一旁處,鄔先生更是抬起了頭,眼神直直的看著賈環,目光中,隱含擔憂之色…

  隆正帝細眸微瞇,將手中的茶盅放下,目光微冷的看著賈環。

  賈環不言,他也不催。

  過了好一會兒,御書房里的氣氛也愈發凝固,賈環緩緩的跪倒在地,面色肅穆到凝重,他聲音微微有些沙啞,沉聲道:“陛下,臣…不愿欺君。”

  “呼…”

  此言一出,鄔先生輕輕的呼出了口氣,面色陡然輕松了許多。

  隆正帝的眼角抽了抽,又拿起了茶盅,不過沒有喝,他冷哼一聲,道:“你能明白這點就好,還不算頑劣不堪,說,到底因為何事!”

  賈環嘴巴里有些苦澀,心里亦是,顯然,隆正帝已經知道了什么,就是不知,他到底知道的有多深…

  賈環垂著頭,道:“陛下,臣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妖人名叫姬成武,是原明教教主姬無夜之子。

  姬無夜在揚州作亂時,被臣所殺,因此姬成武便記恨上了微臣…”

  鄔先生的臉色又凝重起來,隆正帝的眼睛也重新瞇了起來,聲音漸冷道:“就是如此?”

  賈環苦笑了聲,搖頭道:“自然不會如此簡單,否則,臣又如何會押著他去忠順王府…

  陛下,姬成武手中有一副畫,畫上有一人,正是他夜闖臣府殺人的目的所在。”

  “哦?不知是何人?”

  隆正帝啜飲了口茶水后,淡淡的問道。

  鄔先生在一旁,悄然的擦拭了下額頭…

  賈環忽然變得,有些為難,道:“是…是臣的,侄媳婦兒…”

  隆正帝喝完茶后,咳了聲,抽了抽嘴角,又道:“忠順王府,為何要打你侄婦的主意?”

  賈環有些糾結,頓了頓后,方道:“好像是…好像是說,她有可能和先義忠親王老千歲有點關系。”

  “哼!有點關系是什么關系?”

  隆正帝聲音愈發森冷。

  “嗯…好像是,父女關系…”

  賈環訕訕的道。

  “啪!”

  隆正帝手中的茶盅,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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