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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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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喜?

  贏晝不敢置信,能從他父皇臉上看到這種神色。

  他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再一看…

  一張黑臉!

  唉!方才果然是錯覺…

  然而就在垂頭喪氣的贏晝想要習慣性的跪地請罪時,便聽見隆正帝的話傳來,只是一如往日的陰沉聲音中,多了些往日里沒有的氣息: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贏晝聞言一怔,抬頭看向隆正帝,不明所以道:“是兒臣自己想的…父皇,怎么了?”

  弱弱問道…

  隆正帝沒有理他,看向一旁的贏祥。

  贏祥也似第一次認識贏晝般,代隆正帝問道:“小五,沒有哪個教你這些?”

  贏晝心里有些提心吊膽起來,以為說了什么了不得的錯話,哭喪著臉道:“十三叔,侄兒…侄兒可是說錯了哪里?侄兒錯了…”

  贏祥見他這幅熊樣,抽了抽嘴角,看向隆正帝。

  隆正帝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不過…到底還留有一些驚喜。

  為君者,最忌諱的,就是完全相信臣子。

  當一個帝王,全心意的相信一個臣子時,那這個皇朝也就走到了末期。

  歷朝歷代,莫不如是。

  譬如前朝崇禎皇帝和楊嗣昌,唐玄宗和安祿山。

  再譬如,沒有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光緒帝和翁同穌…

  只要一個帝王,不會輕易相信一個臣子,那么他即使再平庸,也能延續皇統。

  雖然說來荒唐,但封建皇朝的本質決定,當一個臣子沒有帝王的絕對信任時,便不可能權傾朝野,禍亂朝綱。

  這也是為何,隆正帝分明極喜愛賈環,卻又屢屢打壓的緣故…

  方才贏晝那番話,看似氣話,可卻已經透露出這種帝王之術的苗頭…

  在皇權時代,臣子對君父所謂的忠孝,連臣子自己都不會相信。

  縱然有堅信者,所信的,也不過是他們心中的圣道。

  前朝于少保,天順帝信之如肱骨,最終不也坐視英宗復辟。

  若是皇帝自身徹底信了臣子,那他就離昏君甚至亡國之君,只有咫尺之遙了。

  贏晝能當著帝后親王和宰相的面,懷疑一個素有“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之名的御史大夫。

  縱然有兒戲的緣故,但這種勇氣和想法,還是驚喜到了隆正帝。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看著唯唯諾諾的贏晝,隆正帝心中暗自一嘆。

  這只能是最后最壞的打算…

  搖搖頭后,讓贏晝去一旁歇著去了。

  自以為死里逃生的贏晝大喜過望,竊喜的退到一旁,對老實的贏普擠眉弄眼,渾然不知他到底錯過了什么…

  董皇后、贏祥和張廷玉等人,都面色微微復雜。

  隆正帝卻已然恢復了堅毅的面色,對因失職而滿面羞愧的郭淡淡道:“郭愛卿不必以皇子之言為真。

  莫說愛卿,縱然是朕,想行賈環在江南所行之雷霆舉措,都力有不逮。

  自管仲為國起樂妓以來,青樓畫舫已綿延千年不絕。

  秦淮河上,流傳多少名人佳話。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又有多少文人墨客,視之若故鄉。

  誰若敢動,必然會迎上一個‘倒行逆施’的罪名。

  舉世皆敵!

  就算朕真派你去查,怕也查不出什么。

  因為會有無數通風報信者。

  也唯有賈環那等混帳,不按規矩行事,才能查出點名堂。

  可縱然是囂張跋扈的賈環,不也只查了一半么?

  那些青樓背后真正的家族,他也沒動幾個。

  不是他不想追查到底,趕盡殺絕。

  他若真趕盡殺絕,他在江南怕是一日難寧。

  世道之難,連他那般無法無天的性子,都尚且只能如此,也就更怨不得愛卿了…”

  郭自然明白這點,卻還是羞慚不已躬身道:“臣愧對陛下信重,面對此等陋事,只能緩緩圖之。”

  “緩緩圖之也好,真都像賈環那般莽撞,天下都要大亂…”

  隆正帝冷笑一聲后,又問道:“郭愛卿,你可知賈環為何敢甘冒天下之大不違,行此‘倒行逆施’之事?”

  郭聞言,猶豫了下,道:“寧侯背景極深,且極得陛下信愛,所以…”

  隆正帝面無表情的呵呵一笑,又看向眼觀鼻鼻觀口的張廷玉,道:“張愛卿以為如何?”

  張廷玉沉吟了稍許,緩緩道:“臣以為,寧侯敢行此事,只因他…無欲則剛。”

  別說郭,連董皇后、贏祥等人都睜大眼睛,看向張廷玉。

  賈環…

  無欲則剛?

  瞧他那一園子的女人,他都無欲則剛,那這世上誰還有欲…

  卻不料,隆正帝眼眸陡然一亮,眼神滿是贊許的看著張廷玉,欣賞之色不言而喻。

  這才是真真的君臣相得啊!

  隆正帝揚聲道:“沒錯,正是因為無欲則剛!”

  他又看向滿臉不解且不贊同的郭,道:“賈環不需要去考慮這個天下到底還是要文臣去治理,所以他敢肆無忌憚的得罪文臣,冷嘲熱諷不休。

  賈環沒想過要成什么大事,所以,他便不怕在士林中的名聲,迎風臭十里!

  也不怕天下文人對其口誅筆伐,恨其不死。

  所以,當滿朝文武大臣,宗室王公,面對顧千秋等賊子逼宮亂政,都束手無策,不敢出面時,他才敢一劍斬殺了顧千秋。

  為了朕,背上了滾滾罵名。

  郭愛卿,近旬月來,蘭臺寺呈上來彈劾賈環圖謀不軌,心存反意的折子,足足有三千斤重。

  你是蘭臺寺大夫,你說說看,賈環心中,到底有沒有反意?”

  郭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這才明白隆正帝說這些話的目的…

  只是,他在隆正帝面前不敢欺君,沉默了稍許后,他低頭道:“臣知陛下心意,也清楚…寧侯,至少目前來看,心中不會有任何反意。

  全天下的文人都在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但凡有一點不軌之處,必然舉世皆敵!

  但是陛下,寧侯今歲,才十五啊!”

  郭再次昂然抬起頭,直視隆正帝,沉聲道:“他今日心中無反意,未必明日心中也無反意。

  明日心中無反意,未必十年二十年后不反。

  陛下,縱然二十年后,他也不過三十五歲,正當壯年!

  以賈家在大秦軍方的根基,以寧侯在軍中年少一代的超然影響力。

  陛下,不可不…”

  “夠了!”

  郭掏心掏肺的話沒說完,一旁處,在心中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再莫莽撞的贏晝,腦門一熱,再一次忍不住跳起來大聲喝了聲。

  眾人只見他圓臉漲紅,細眼圓睜滿是怒火,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連聲道:“還真是…還真是見了活的了。

  師傅…師傅之前講奸臣秦檜,以莫須有之罪誅岳武穆時,我還不信,這世上能有這般無恥下作之人。

  卻不想,還真有!!!”

  贏晝轉過頭,指著面色懵然的郭對隆正帝大聲道:“父皇,您瞧見了沒,這是咱大秦的活秦檜啊!

  他也是御史,他也要以莫須有的罪名殺賈環!”

  此言一出,如冬雷般炸響在云巖亭內。

  不止隆正帝等人,連周遭的丫鬟黃門們,都變了臉色。

  “贏晝!不許胡說八道!”

  贏祥看了眼面色黑的駭人的隆正帝,忙對贏晝喝道。

  這句話如果傳出去,剛剛風平浪靜沒多久的神京內,要再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在云巖亭內,是贏晝說郭要殺賈環。

  可傳到外面,必會有人興風作浪,此言就會變成隆正帝要殺賈環。

  最后甚至會變成今日這一伙子在云巖亭密議,要共誅賈環。

  事情一旦到了這個地步,縱然以原話澄清,都會徒然無力。

  以莫須有之罪,污蔑國朝功勛,妄圖誅殺。

  若沒有郭滿門的腦袋做交代,武勛將門,豈肯善罷甘休?!

  京畿重地,都將不穩。

  隆正帝面色陰沉的看了眼蘇培盛,蘇培盛老臉發白,會意的點點頭后,出了云巖亭,沒一會兒,帶來了一隊中車府內侍,將在亭內侍候的黃門和宮女昭容全部帶下。

  等清查數遍沒問題后,會再打發到別處監視起來。

  直到這件事完全過去…

  這般動靜,也終于讓贏晝再次清醒過來。

  然后徹底嚇傻了…

  隆正帝卻沒有料理他的心思,而是看向面色煞白的郭,沉聲道:“你的心思,朕明白。

  朕也理解你的心意。

  但是,朕卻不認可你的諫言。

  你可以保留你的看法和意見,但從今天起,朕不想再看到那些沒完沒了彈劾賈環圖謀不軌的奏折。

  蘭臺寺風聞言事,言之無罪。

  但朕希望,蘭臺寺能站在為朝公心的立場,去風聞言事。”

  郭慘然道:“陛下,臣…絕無私心啊!”

  隆正帝高聲道:“朕知道你并無私心,否則,朕豈會與你說這些?

  但是你是公心,其他人也是嗎?

  蘭臺寺內有多少御史,是因為受到了江南世家的好處,在為他們的利益說話咬人?

  你當真不知?

  朕不希望再看到這樣的御史。

  大秦這些年來,多災多難,正當舉國苦干,復建盛世之機。

  賈環有點金之術,他在江南這番折騰,并不只是為了賈家斂財。

  其中很大部分,都是天家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重更重大的意義。”

  說至此,隆正帝似有些累了,看了眼張廷玉,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一點也不擔心張廷玉是否想的和他一般。

  他這位心腹愛臣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沉穩道:“開國之初,太祖高皇帝定下商稅,十三稅一。

  正是靠著這些商稅,支持了朝廷南征北戰,抵定了江山。

  然而至玄元二十八年,太上皇…優渥士林,減免稅負。

  商稅,便一日少過一日。

  到了忠順王執政期間,更是銳減到近乎沒有的地步。

  前明之事,再次重演。

  寧侯下江南前,曾與陛下約定,從銀行起立之始,所有商鋪,皆重新繳納商稅。

  尋常衣食住行百姓之業,以十五稅一即可。

  如玻璃、白瓷、絲綢、古董等奢侈之業,以八稅一繳納。”

  “八…八稅一?!”

  郭瞠目結舌。

  自古國稅以二十稅一為標準,賢明君主以三十稅一而得名。

  吝嗇些的,則以十五,或是稅一而被譏諷。

  十以下的,必為暴虐之君!

  謂之苛政猛于虎也!

  可是,玻璃、白瓷、刺繡,這不都是賈家主打的營生嗎?

  賈環這是在往自己身上割肉啊!

  “寧侯此舉,是為了讓朝廷重開商稅稅源。無農不穩,無商不富。

  朝廷從商事上多收些稅負,便可從農事上少收些。”

  張廷玉淡淡解釋道。

  郭忍不住道:“朝廷若真按此等稅率收稅,難道不怕被怨與民爭利嗎?”

  商稅誘人,誰人不知?

  前明崇禎皇帝不知,還是萬歷皇帝不知?

  可沒人敢動這個主意,因為反彈勢力太過強大駭人。

  名聲也太壞。

  只要一動這個心思,無數御史奏折就會淹沒內閣上書房。

  罪名便是與民爭利。

  只要祭出“與民爭利”四個字,也就站住了道德制高點。

  誰敢反對,誰就是小人。

  聽到郭之言,張廷玉沉默了稍許后,緩緩道:“如此,郭大人可知寧侯對朝廷的赤忠之心否?

  你我皆不如也。”

  郭聞言,整個人登時怔住了,眼神茫然…

  這世上,真有這等圣人?

  可是,當今天子在時,他可富貴無憂,百邪不侵。

  但等二三十年后…

  哪個后繼之君,能容得下一個圣人臣子?

  不過,至少隆正帝在位時,郭決定不會再理會賈環的任何事…

  當中央中樞完全統一意見后,對于賈環在江南的動靜,態度便從默認,變成了大力支持。

  隆正二十年甫一開朝,軍機閣大臣溫嚴正上書,奏請朝廷開黑遼軍屯,以軍養軍。

  效仿西域,建立生產建設兵團,開墾軍屬農場,大力開發黑遼。

  軍機閣大臣施世綸上書朝廷,請擴建南海水師,以戰艦開海路,為大秦商道護航。

  并第一次言明,中國南海,為大秦內海。

  南海諸島,皆為大秦疆域,理應設立兵站駐守,以防海盜屑小侵占。

  同一年,商稅司從戶部獨.立而出,并立商稅法。

  朝野嘩然之際,為緩解“民情”,朝廷決議,先從內務府皇商,及宗室勛貴所屬的商鋪經營收起。

  二年后,再鋪至全國…

  隨著時間的延展,江南女兒街日益紅火。

  銀行業務,也漸入人心。

  銀行周邊所控股的行業,擴展至百姓的衣食住行百業之中。

  到了隆正二十一年,第一支遠洋船隊入水遠行,便開啟了大秦的又一新紀元。

  無數大秦的絲綢、白瓷、茶葉、玻璃、玉器,源源不絕的從海上運出。

  或東至新羅扶桑,或南至暹羅、安南。

  最遠者,甚至去了歐羅巴大陸…

  繁華的商貿,帶來了無數的金銀,也帶動了大秦國內翻天覆地的變化。

  盛世已至,萬民歡顏。

  歲月悠悠,便在這匆匆忙忙之間…

  三年光陰,轉瞬即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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