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義頗有識人之明。”太清玄知緩緩說道:“我不大管事,外門能有今日之氣象,全靠玉義廣納賢士,他這般推崇你,應該有他的理由。”
“太上,我有些不明白。”葉信說道:“既然如此,玉義前輩又為何用那展開韜?”
“當初玉義說過,展開韜有虎狼之心。”太清玄知說道:“不過,他又說我太清宗成于穩練,卻失于銳意,展開韜或許能彌補一些不足,唉…玉義說得沒錯,展開韜加入我太清宗之后,確實付出了很多努力,也為我太清宗立下了不少功勞,運氣也好,屢屢鋌而走險,卻每次都能全功而返,否則,你以為玄山、玄明他們為何這般信任展開韜,而懷疑你是真兇?“
葉信皺眉思索起來。
“玉義臨走的時候還囑咐過我,展開韜此人可以為強助,但不可升太清,否則太清宗很有可能因他而發生內訌。”太清玄知說道:“讓展開韜坐穩護法的位置,還有一大益處,就是考核外門繼任者的能力,如果能把展開韜收入己用,或者是斗敗展開韜,那才有資格登頂。”
葉信愣住了,外門繼任者?太清玄知這是什么意思?
“我已經老了。”太清玄知看出了葉信的疑惑:“如果我沒辦法在三十年之內步入圓滿境高階,那就有可能墮入寂滅,所以在這個時候已經不能不為以后考量了。”
葉信恍然大悟,為何曹玉義當時一定要他斗敗北山列夢,才會回山相助,原來是為未來考慮,這只是第一個證明,通過之后他才有了被觀察的資格,接下來曹玉義會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斗敗了展開韜,在斗爭的過程中,他葉信的羽翼會逐漸豐滿,境界也會逐漸提升,人品性格亦將暴露無遺,如此將由太清玄知做出最后的決定,決定葉信是否可以接掌外門。
或許在曹玉義的構思中,這個過程將是很漫長的,可惜他葉信等不及,從一開始便動用了激烈的手段,也引起了展開韜的憤怒反擊,結果,曹玉義自己成了第一個犧牲品。
“這些話我本不應該告訴你,一定要說,至少也要等三、五年之后。”太清玄知幽幽嘆了一口氣:“但現在不說已經不行了,如果你輸給了展開韜,不管我找誰來接任左護法之職,都只能成為展開韜的奴才,等到我步入寂滅,外門太清亦非展開韜莫屬,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現在外門之中還有大量修士在觀望,如果展開韜勝了,那么所有修士都會聚集在展開韜身邊,奉展開韜為主,以后的左護法,只能淪為展開韜的傀儡。
“外門之事,應該由太上做主吧?如果太上要廢了展開韜,誰敢有二話?”葉信從太清玄知的無奈中,已經明白了太清宗內部的權力結構,但他還是想問得更清楚一些。
“展開韜是上清,關乎太清宗的氣運,豈能因我一言而行廢立?”太清玄知搖了搖頭:“太清七子,至少要有四人贊同,才能奪去展開韜的護法之位,我能做的,就是削弱展開韜的權柄,不過…我一年中必須要閉關三百日以上,才有望突破瓶頸,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何況如果我一直針對展開韜,只會讓人笑話,堂堂上清,連自己門下的護法也無法節制,反倒會證明展開韜有過人之能。”
葉信微微皺起眉,事情有些棘手了,舉個例子說,如果市長有權力罷免縣長,那他只要獲得市長的信任就可以了,可如果市長有七、八個,必須多人點頭贊同,形勢一下子變得復雜得多。
不過這也算好事,他葉信亦是護法上清,所見過的玄知、玄道和玄戒三位太上對他多少都有些好感,再爭取到一位太上的信任,那么縱使他做了一些稍微出格的事,別人同樣拿他沒辦法。
“你的處境有些不太妙。”太清玄知說道:“玄山他們已經認定你是真兇,還有,北山列夢出關后,馬上就被玄體招去了,你應該知道,光明山有一位大光明非常賞識北山列夢,而玄體原本就是光明山的修士,他也算是北山列夢的靠山了,以前玄體并不管我太清宗的事,可這一次…他說話很是陰陽怪氣,說我玄知放著北山列夢這等奇才不用,偏偏啟用一個不知根底的散修,太過昏庸,幸好玄道和玄戒都勃然大怒,幫著你說話,而且你剛剛成為我太清宗的上清,時間太短,馬上奪去你的護法之位,我太清宗成了什么?種種前因后果,才讓玄山等人猶疑不決,否則,你此刻已經被綁到玄戒那里受審了。“
葉信露出苦笑,他只看到了太清宗的風格,卻忽略了社會的復雜性,太清宗亦是一個小社會,人與人之間盤根錯節,存在著各種各樣的關系,本以為外門的事情當然要由太清玄知做主,沒考慮那么多,他在船塢除掉了那個姚管事,想來在玄山、玄明等幾位太上心中留下了極不好的印象。
“北山列夢很有可能在這幾天來挑釁你。”太清玄知眉眼間滿是濃濃的憂色:“這次我不能出面,否則只會事與愿違,你只能獨自面對了,而且這一次你要柔和些,千萬不要象上一次那么狠,連玄戒都對你有些不滿,我太清宗幾百年來極少斬殺過門下弟子修士,剛剛成為護法就殺了一個,你讓別人怎么想?”
“我明白了。”葉信說道。
“今天就說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要怎么樣度過這個難關。”太清玄知說道,隨后他掃了葉信一眼,緩步向外走去,但只走了兩步,又猛然轉過身,瞪大眼睛看著葉信。
“太上,怎么了?”葉信不解的問道。
“熄燈!下簾!快!”太清玄知喝道。
清瞳很清楚,葉信在太清宗的未來與太清玄知是息息相關的,不等葉信下令,她已知趣的吹滅了頂棚吊燈上的十幾根蠟燭,又把幾扇窗戶的簾子全部放了下來。
中堂驟然變得伸手不見五指,葉信莫名其妙,清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氣氛一片死寂,只能隱隱聽到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清玄知驟然發出大笑聲,似乎聽到了世間最大的笑話,讓他無法自控。
葉信和清瞳更加不解了,但又不好出言打斷太清玄知的笑聲。
太清玄知足足笑了有半盞茶的時間,接著用力推開了中堂的大門,隨后他跨過門檻,轉頭對葉信說道:“葉護法,不用擔心,真的到了最后關頭,我自然會出來助你。”
說完太清玄知已大步向外走去,葉信呆立良久,喃喃說道:“到底是怎么了?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太清玄知臨走時那一瞥,讓他清晰的看到了太清玄知眼角的淚光。
“不知道呀。”清瞳上下打量著葉信,她怎么沒發現葉信身上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就算有,剛才一片漆黑,太清玄知怎么能看得到?
葉信搖搖頭,隨后輕嘆了一聲:“算了,還是先想想怎么給展開韜一個教訓吧,那個家伙…我確實小瞧了他。”
“主上,展開韜怎么有這么大的膽子?”清瞳說道。
“玄山、玄明、玄判、玄體這四位太上,展開韜應該已經投靠了其中一個。”葉信緩緩說道:“你還看不出來么?太清宗有兩個山頭,一個自由人,玄知、玄道和玄戒是一個山頭的,所以他們一起去了寶莊,而玄山、玄明和玄判是另一個山頭的,在這種格局中,看起來孤家寡人的玄體反而變得極其重要,他支持哪個山頭,哪個山頭就能占據上風,或許…這也是光明山想要的吧,他們正可以利用玄體的存在,操控太清宗的走向。”
“玄體是幫著北山列夢的。”清瞳說道:“如果北山列夢上來找事,我們可就麻煩了!”
“北山列夢不用擔心。”葉信說道:“倒是那個展開韜…真是一箭三雕的毒計啊!害死了玉義前輩,故意把風頭轉到自己身上,然后靜觀其變,這樣做有太多好處了。”
“我怎么看不出來有好處?”清瞳奇道。
“智力這種東西,大概分為三個層次。”葉信笑了笑:“第一層很淺,大多數人都能看到,第二層需要很高的能力、歷練,到了第三層,那就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了。”
“幾位太上認為是我在栽贓陷害展開韜,因為他們都在第二層,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想到別人想不到的,可是對大多數修士而言,他們只會認為是玉義前輩準備回山幫我,展開韜震怒之下,對玉義前輩下了毒手。”
“展開韜故意讓自己陷于極其不利的境地,正可以重塑自己的班底,他犯下了這等大事,如果有人還愿意親近他、聽他的話,自然是有足夠的忠誠。”
“等到輿論越來越激烈,他再拋出一條條線索,證明他是被我陷害的,輿論就會立即翻轉,以更猛烈的架勢壓向我,我真懷疑那貨的來歷,這么會炒作…這么擅長操控輿論,不在網絡世界里熏陶個十年八年,很難有這樣的本事。”
清瞳聽得似懂非懂,呆呆看著葉信。
“算了。”葉信嘆道:“先收拾了北山列夢再說,以他嫉惡如仇的性子,估計明天就忍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