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我不能痛
手術臺上。
穆琳緩緩睜開了眼睛，刺眼的燈光讓她眼神渙散，她感覺自己很虛弱，渾身無力。
模糊的看著人影在眼前晃動，腦海里猶如放電影一般，一張張畫面閃過。
云易，父母，公婆，小姑…
嘴里奇跡般的發出了聲音：“保住我的孩子。”
醫生們動作微微一頓，看向她，她的眼神迷離，主刀醫生眼神微凝，卻沒有說話。
“我不能失去孩子，我或許不能再生了…”穆琳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知道說給誰聽，因為她的眼神并未清醒。
醫生動作再次一頓，看向穆琳，卻已經閉上了眼睛，在醫院來說，是不存在保大人還是孩子的說法。
未出生的孩子不算生命。
可是醫生還是停止了動作，云家不是一般家族，眼睛微閉了一下，沉聲道：“家屬到了，去讓家屬簽字。”
“怎么會這樣？”云林顫抖的手拿著通知書，為什么他會不知道，穆琳或許不能再生了？
就算是他，這一刻也臉頰不住顫抖。
“云林，你還等什么，簽字啊！”已經坐在椅子上，雙腿發軟，臉色慘白的孟語琴，這一刻卻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沖著云林大聲叫道。
云林回過頭來看向夫人，那痛苦的眼神，讓孟語琴心中愈發悲苦，卻是再次毫不猶豫的吼道：“簽字。”
云林微微閉眼，拿起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醫生快速接過通知書，轉身進了病房，主刀醫生以及一眾醫生全部向他看來，云家這樣的家庭，究竟會怎么選擇？
“家屬簽字了，要求確保穆琳安全的情況下，盡量保住孩子。”
主刀醫生微微出了一口氣，看向已經昏迷的穆琳，沉聲道：“手術開始。”
病房外。云林緩緩走到夫人身邊坐下，渾身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他不是遲疑，只是現實太殘酷了。
“云林。我恨你！”孟語琴終于接受不了打擊，昏過去了，歪道在云林肩頭，最后一句話。
云林嘴唇顫抖…
深夜。
醫院門口，一陣轟鳴而來。狂風襲人。
“快看，直升機！”
守在門口的人抬頭看向天空，一架直升機停在了醫院樓層上空。
并沒有降落，只是隱約間看到一個人影自上一躍而下，黑暗中只是一閃而逝，直升機再次起飛，消失在夜空。
一身染血的迷彩服，依然穿在身上的云易看著站在他對面的厲小雪，沒有說話。
黑暗中等待已久的厲小雪，看不清云易的眼神。但是她卻臉色極為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渾身的血液都快凍結，只有這一刻，她才第一次從自己老板身上感覺到那股嗜血的兇氣，竟然讓她無法開口。
她不是害怕，而是真的被壓迫到無法開口。
僅僅只是一分鐘，云易便抬起腳步動了，朝著樓梯口走去：“還有活的嗎？”
厲小雪渾身一抖，終于恢復了身體掌控權，轉身看向一步不停的云易：“有。”
“走吧。帶我去見穆琳。”云林的聲音傳來。
穆琳的手術已經結束了，轉到了加護病房。
云易到來的時候，母親靠在父親身上依然在流淚。
小飛也來了，蹲在墻角抱著腦袋。
木杉等人在病房周圍。沉默以待。
云易的腳步聲傳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向他。
云易腳步微微一頓，眼神從一個個人臉上掃過，最后落到父母身上，看著父親眼里那一抹深深的痛苦和失落，以及母親那傷心欲絕。
“云總！”木杉率先朝著云易走來。聲音低沉。
云易看向他，艱難的點了點頭。
然后向前方走去，先是來到依然蹲著的小飛身邊，輕聲道：“沒事，不怪你。”
“云易哥，對不起，是我不好，讓琳姐出事了…”小飛見到云易，頓時一屁股坐倒地上大哭。
“爸媽！”云易彎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說，繼續抬起腳步來到父母面前，輕聲叫道。
“啪！啪！你還回來干什么？”孟語琴手撐在云易的胸前，二話不說，淚眼婆娑之間，用盡全身力氣毫不猶豫的給了他兩耳光。
周圍人只能默默的看著這一幕。
云易臉上兩道鮮紅的巴掌印留下，抿著嘴唇，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最后轉頭看向病房里安靜躺著的穆琳。
孟語琴仿佛就是等著他回來，到這一刻，終于再也承受不住，暈倒在云易懷里。
云林沒有開口，將手中的一份資料放到云易手上，伸手抱起孟語琴，拖著沉重的身子，朝著隔壁病房走去。
云易轉頭看向父親的背影，朝著前方邁動腳步，然而卻聽到父親的聲音：“陪著穆琳吧，你媽我照顧。”
云易腳步定住，微微低頭，再次轉身看向里面安靜躺著的穆琳。
厲小雪站在他身后，看著云易的背影，臉色越來越蒼白。
云易的背影在他眼中，越來越沉重，她不禁退后兩步，才得以喘息。
云易靜靜的站在病房門口，有聲音傳出：“你們先回去吧，我想靜一靜！”
木杉等人看著他身上那身染血的迷彩，心中都不由發寒。
最后對視一眼，暫時離去。
深夜，不知幾點。
病房門口只剩下站著一動不動的云易和坐在地上依然在默默流淚的小飛。
好久沒動的云易看著里面那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心中徹骨的疼。
“呼…”終于，他拿起了手中的文件，緩緩翻開。
好久，他手中的文件落地。
手捂住胸口，緩緩蹲到地上，眼淚再也忍不住，無聲的大顆落下。
小飛抬起頭來看著，顫動著身子的云易，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云易哥如此模樣。
即使當初在部隊里。面對無數槍口，最后倒地他也沒有在小飛眼中軟弱過。
在小飛心里，云易和他大哥一樣，永遠頂天立地。
“嗚嗚…”小飛再次嚎啕大哭。
云易不能不痛。穆琳在病房里要保住孩子，不要自己的命…
她一次次在噩夢中驚醒，是從小姑的事情發生之后開始的，自己卻從未重視…
她該有多么害怕？
自己該死，云易的拳頭握的很緊。
終將過去。
穆琳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握著她手的云易，正緊張的看向她：“醒了？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穆琳恢復意識，看著云易，雙手抬起摸向自己的小腹，看著云易的眼神波動起來，瞬間淚光閃爍：“孩子…”
云易看著她的眼神波動，轉身拿起桌上準備好的粥，背對著她輕聲道：“你餓了嗎？來，喝點粥！”
穆琳本就蒼白的臉，更加蒼白：“孩子呢？”
云易背對著他的臉僵硬了下。眼中痛苦一閃而逝，轉過身來再次拉住穆琳的手，臉上露出一絲輕松道：“穆琳，其實咱們還年輕，等以后再要孩子，好不好。”
穆琳淚水劃過臉龐，呆呆的看著他：“孩子沒了？”
云易看著她那呆滯的視線，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穆琳，別想太多，我們會有孩子的。”
“真沒了。”穆琳嘴唇微動。眼神從云易臉上移開，看向天花板。
云易深吸一口氣，語氣依然溫和道：“穆琳，其實咱們還年輕。不必這么早就要孩子。”
床頭已經被穆琳的淚水打濕，她沒有再開口說話，身體卻是感覺好冷，冷到微微發抖。
云易輕輕抱起她顫抖的身子，讓她躺在自己胸口，雙手將她抱的很緊。想要給她溫暖。
感受著她的顫抖，云易心如刀割。
“云易，孩子沒了。”穆琳的聲音很輕。
云易胸口已經濕了，聲音很柔和，沒有一絲怯懦，是那般斬釘截鐵：“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姐姐是達克學院最年輕的醫學教授？”
穆琳依然無聲哭泣，沒有開口。
“咱們結婚，她都沒有回來，是因為她研究的課題正到了關鍵時刻，她們團隊在成果申報之前是需要保密研究的。”
“你的擔心，我知道，其實你大可放心，她課程就快結束了，到時候她會幫你的，相信我，絕不會成為問題的，到時候咱們要生幾個就生幾個好不好？”
穆琳眼淚依然流淌，聽著云易在耳邊輕言細語，她卻根本聽不下去，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孩子：“云易，我們的孩子沒了，你不傷心嗎？”
云易溫和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里，身軀微微一緊，隨即又放松道：“那是我的孩子，我當然希望他能平安降世，不過他很調皮，想要去天堂，讓弟弟妹妹來人間，咱們也只能祝福他…”
穆琳躺在云易的胸口哭了多久，云易沒有去想，一直到她睡著。
云易一直抱著她，門口又來了很多人，岳父岳母，伯母，嬸嬸，蕭蕭等人都來過。
只是卻都只能看著云易抱著穆琳一動不動。
對女人來說這種刻骨銘心的痛，不是幾句話就能消解的，這一天，穆琳沒有停止過眼淚。
她甚至都來不及去想沒有了孩子，不能再生了，會對自己在云家造成什么影響？
她傷心的沒時間去想。
她和她媽媽抱頭痛哭，云易起身來到門外，一天以來，臉上的輕松，隨著他走出門外的時候徹底消失。
他痛嗎？
怎能不痛？
可他不能痛，他甚至都不能表現出來。
現在母親就要崩潰了，父親心中的痛苦他一清二楚。
穆琳已經徹底傷心到迷茫，敏感到不能接受一點刺激。
他是男人，是穆琳的依靠，他不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