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魯姆集鎮逗留了大約一日光陰,在次日陽光不再可畏的時刻,朝著穆特河谷最北端,和伊蘇里亞山地交界的阿拉漢修道院而去。
隨著海拔的升高,云層里流下的風也涼爽起來,酷熱的自塞浦路斯島刮來的南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東西走向的風,但大多被河谷兩側的山嶺擋住,滲過來的是絲絲怡人的山嵐,催動著大片大片棉花團般的積云,讓箭般的陽光無法漏下,炙烤人馬。
安娜側身小憩在肩輿當中,垂簾飄拂著,看著在她前面繼續騎著馬的高文,對其及卡貝阿米婭昨日的“表現”還算是滿意。
“伸手,好像就能夠到上面的云呢......”阿格妮絲也很沉醉于山川間的美景,伸出了粉嫩的胳膊。
在他們車仗的周圍山路里,也有些神情畏懼的農民,他們大多是既不愿意停在鄉村公社里,也不愿遭受吉那特地主盤剝的人,故而逃亡到群山的邊緣地帶,依靠溪流,自山林和巖石間開辟些耕地,自給自足,游離于國家和權力外。現在恰好是阿拉漢修道院集市開放的日子,這群人便從各個角落里,趕著驢子和騾馬,裝載些多余的糧食和手工品,前來販。所以他們看到張著旗幡和節杖的高文隊列,便本能覺得危險,就隱藏在灌木和林間,走走停停。
修道院本身座落在滿是赤黃色砂礫和巖石的高山上,除去些粗糲的灌木矮松樹外,其余地面一覽無余。有條擁有柱廊的道路蜿蜒直通其頂,故而沒有費多少氣力,就直接登頂,整個教堂是典型的拜占庭風格,除去大部分坍塌外,只有東教堂保存完好,三重石刻花紋門,其上是三重鼓式窗。因周邊干燥,所以墻壁并沒有霉爛,不過安娜和阿格妮絲也沒興致進入其間,她們很興奮地隨著高文的腳步。來到修道院拱門和開放式的圍墻間,看著越來越厚的積云,和下面壯美的河川,及對面高聳巍峨的伊蘇里亞山地,高興得蹦跳起來。就和所有年代貪玩的少女同樣。
她們很快就看到了,在面向西北方的坡地上,有著個不小的聚落,張著各色帳篷,方才與他們同路的許多農民,都牽著牲口,越過修道院下的各條道路,前往彼處。
“這里是個很大的商路驛站,伊蘇里亞的山民、科尼雅蘇丹的商隊,潘非利亞的商人都會來此貿易。可以看成是塞琉西亞海路貿易衰落后,在陸地上的一種代償。”高文雙手抱著胸,介紹說。
“那這種陸路貿易,和海路相比起來,有何不同?”安娜抬頭問道。
“陸路低風險、低利潤,適合短程的小宗貿易;海路高風險、高利潤,適合遠途的大宗貿易。在安納托利亞高原間,其實也沒什么珍貴的貿易,也就是鐵錠、亞麻布、蜂蜜、谷物、牲口等比較搶手。”
“要復興塞琉西亞的海路貿易嗎?”
“當然了,沒海洋來的財富的話。我們怎么能快速地積累財富,改革農商業呢?”高文扶著垛在面前的坍圮的石塊說到,“此外穆特河谷的陸地商道也不可以偏廢,高原的牲口和鐵錠也是很珍貴的東西。不過安娜——修道院早已廢了。實際在這商路驛站上抽取稅收的......”
“是卡列戈斯家族啊。”安娜搶先回答說,高文的棕色頭發在涼風翻舞,點點頭。
“早晚得解決這件事。”安娜而后再度從眼睛里露出了野心,伏在磚石上說到。
而高文也沉吟不語起來。
“啊!”阿格妮絲忽然驚訝地指著遠方的隘道山路,高文和安娜順著她的所指看去,居然是朝圣者的旗幟和十字架。引導著成千上萬的民眾,綿延著朝著這條河谷之路而來,“是安德奧達特來了。”高文也按捺不住興奮,果然義兄彼得把傾慕于他的信徒民眾都送來了,這架勢足有上萬,再加上他從師團軍隊里沙汰下來的兩千人(大多是無法適應軍旅的),這下整個塞琉西亞和西奇里乞亞的“圣俸地產”,可不缺耕作和工坊里的人手了!
“哦,沃爾特你也來了!”在修道院和山峰融為一體的洞窟當中,高文在其間熱情地扶起了劫后余生的老騎士的臂彎,沃爾特.桑薩瓦爾表示感激后,再度向安娜公主鞠躬致禮,感謝她曾經對自己傷情的關懷。
隨后,機要官安德奧達特也跪拜在高文的面前,“安德奧達特你可算無恙歸來,馬上對整個地區的田產、居民清查事務,要全權委托于你,和整個錦冊兄弟會。”高文也很熱情,緊接著就拋出個重量級的任務給他。
這下機要官也詫異了,這次大公風風火火召他歸來,卻是為了這樣至關重要的事情!“斯特拉提哥斯將軍閣下,二年前我還不過是卡拉布里亞山區里的一介見習小修士,粗通文墨罷了,現在居然叫我領導清查整個塞琉西亞地區的田產、人丁,我怕會辜負您與公主殿下的所托。”安德奧達特急忙婉拒。
坐在椅子上的安娜與高文同時笑起來,高文便寬慰說,“世事難料,你說我本來不過是個說奧伊語的瓦良格人,前往小亞細亞朝圣的,怎么就先去意大利的巴里城當上大公,現在又來到塞琉西亞當上斯特拉提哥斯將軍的呢?但是紫衣公主說她已經決定了,我也無可奈何,拒絕不了,只能吟出句叉韻的十四行詩來——
當四十朵兇焰圍攻我愛的國,
在它美的園地里挖下深的壕,
若能讓它冷的血液感到重溫,
我又怎么會牽掛自己的幸福?
所以安德奧達特千萬不要拒絕,我任命你和即將抵達塞琉西亞城的萊特.博濟亞兩位,擔當紫衣公主與我的正副紋章官,這是個嶄新的職務,使命便是我剛才所說的。”
“只是......請求將軍閣下示意我們合宜統一的度量衡,不然各色單位計量混在一起,不但對于軍隊的制式法度不利,且也不利于將來對田畝的丈量。”安德奧達特便不再推脫,但是卻有新的問題擺在高文面前。
高文頷首,“確實如此,武器和船只的,拋石機的射程計算,行軍里程的匯報,以前我軍內部標準混亂,造成不小的麻煩,也該統一了。”而后坐在他旁邊的安娜,就覺得自己的小手一下被高文的大手給捏住了,“所以我決定使用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子,作為新度量衡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