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把吐蕃來使和隴右節度大使雙雙踢進糞坑的事情,爆炸式的在隴右風傳,街頭巷尾的老百姓,軍營里的士兵,無不對此熱議不休。
有人不相信:“不會,不會,我看這事分明是謠傳,李大夫對吐蕃一向強硬,他把吐蕃使者扔進糞坑還有可能,把隴右節度大使也扔進糞坑,這沒理由啊!”
有人言之鑿鑿:“你還沒不信,我二舅的小姨的三娃子在使牙里當差,這事可是他親眼所見,據說當時使牙里所有官吏都在邊上看著呢!”
“你就吹吧,你二舅的小姨的三娃子每次兩杯酒下肚,不是吹得天花亂墜,上次他還說他得王大使看重,準備升他做大使親兵隊正呢?現在怎么著,還不是在使牙里掃茅廁?”
“張老頭,瞧你這話說的,王大使這不是獲罪了嘛!再說了,在使牙里掃茅廁怎么了?這不更證明我二舅的小姨的三娃子是李大夫把吐蕃使者和節度大使雙雙扔進糞坑里的最好見證人嗎?把人扔進糞坑這事,掃茅廁的不剛好在邊上嗎?他要是沒看見誰還能有誰看得見?”
“哎哎哎!張老頭,你還別說,我看這事是真的,如今整個鄯州城都傳遍了。要是謠言能傳得這么瘋嗎?再說了,這樣的事,李七他二舅的小姨子的三娃子也未必敢胡說八道,你想啊,把節度大使扔茅廁里,這跟殺了節度大使有什么分別?”
“對對對,要是我是哥舒大使,真被人扔進糞坑里的話,還真不如一頭撞死了呢!丟人啊,以后這官還怎么做?”
“怎么做?俸祿照領唄!嘿嘿…”
“人活著總要一張臉面吧,要是你走到哪里都被人指著脊梁骨叫糞坑大使,你還有臉在隴右呆下去?”
“那也得你敢叫才行啊,你試試,去指著哥舒大使脊梁骨叫他糞坑大使試試,借你水缸做膽,你敢嗎?”
“我是不敢,可指不定你敢啊!”
“哎哎哎!你們別扯到一邊去,說說,如果李大夫真的把哥舒大使扔糞坑里去了,你們說,李大夫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這還用說嗎?哥舒大使功勞遠遠不太李大夫,官卻升得比李大夫快,這事擱誰身上誰不窩火?兩人之間不起沖突才奇怪呢?”
“說的是,你說朝廷也真是的,李大夫這么大的功勞,把吐蕃打得聞風喪膽,還是探花郎呢,那可是正宗的進士出身,怎么比都比哥舒大使強,朝廷卻沒讓李大夫做大使,還讓個功勞不及他的人來做李大夫的頂頭上司,李大夫能心服口服?這不明擺著不想讓隴右消停嗎?”
“是啊,朝中有奸臣啊!”
“得了,你們就吹吧,小心禍從口出,我這青菜還沒賣完呢,賣青菜去嘍!”
哥舒翰從糞坑里爬起來后,趕回到后衙反復冼了幾回澡,身上的臭味倒是洗去了,但心頭的怒火卻更加旺盛,他當即就要帶人殺上李昂的官邸去。
李光弼拼命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哥舒大使先請息怒!請先聽我說幾句可好?就幾句!”
哥舒翰怒不可遏地吼道:“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我與他李昂勢不兩立,你讓開!”
“哥舒大使,你想想,如果是王大使在,他會怎么做?照我說,一開始你就錯了!”
“什么?你竟敢說是我的錯?李光弼!我算是明白在大莫門城李昂為什么會讓你出任前軍主帥了,原來你是找到新的靠山了,哼!”
哥舒翰噴了李光弼一臉,眼中充滿了鄙夷之色,像看叛徒一樣看著李光弼。李光弼也不與他計較這些,接著說道:“難道哥舒大使真的沒有錯嗎?如果是王大使在,他會沖動到親自拔刀去拿一個手下的官員嗎?因一時之意氣,做出這樣有失身份的事來,你還真不配當這個節度大使!”
哥舒翰被李光弼嗆了一下,他終于恢復了一些理智,確實,沒聽說過哪個節度大使親自拔刀拿人的。
李昂把吐蕃使者踢下糞坑,自己上奏朝廷,由朝廷來處置就是了,干嘛要親自拔刀去拿人呢,這確實很掉價兒!
回想起來,在面對李昂時,自己似乎特別容易憤怒,甚至失去理智。哥舒翰突然想起李昂說過的一句話來:一個人的憤怒,往往是源于對自己的不滿或者不自信。
現在細想來,自己在李昂面前突然容易沖動,豈不是一種不自信的體現?
李光弼見他若有所思,認為是自己點醒了哥舒翰,便接著說道:“哥舒大使身為隴右主官,就應該有主官的氣量,然而你一遇上李昂就變得特別沖動,乃至有今日之辱,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古人誠不欺我也!事到如今,哥舒大使再帶人去拿李昂,即便你把李昂殺了,也難以再挽回自己的威望,相反,只會讓你變得更加被動。”
李光弼的話越來越刺耳,哥舒翰也越聽越反感,他寒聲道:“李光弼,照你的意思,我堂堂節度大使被人逼進糞坑里,便就此忍氣吞聲,不與計較了?真是豈有此理!滾開!”
“哥舒大使真想錯上加錯嗎?李昂有圣旨在身,全權負責對吐蕃的交涉和離間,如何接待吐蕃來使,確實在李昂職權范圍之內,他把吐蕃使者扔進糞坑里,是非錯對,自應交由圣上及朝廷來公論,你強行阻止,本已是越權,緊接著惱羞成怒,先拔刀相向,械斗之中你被踢中,失足掉入糞坑,你道這完全是李昂的錯嗎?
再者說了,李昂又剛大敗吐蕃,奪取了大非川等大片土地,圣上接到捷報,必是龍顏大悅,對李昂贊賞有加。另外,哥舒大使別忘了,朝中還有右相李林甫在力挺李昂,這件事經李林甫上奏到圣上面前時,一定會變成你哥舒大使忌妒李昂功戰功高于你,你因而蓄意挑釁,引發沖突,最后,所有的不是一定都會落到你頭上。”
李光弼的話,就象給哥舒翰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他心頭熊熊的怒火一下子幾乎被澆滅了。上次回京受封,對京城的形勢他了解得比李光弼還深。
可不是,現在京可謂是李林甫只手遮天,連戰功赫赫的王忠嗣也因與李林甫不合而險些冤死獄中,堂堂的太子被李林甫打壓得朝不保夕,戰戰兢兢。
而他為了救王忠嗣,本來就得罪了李林甫,如果與李昂的沖突進一步擴大,豈不正好給了李林甫可乘之機?到時自己還會有什么果子吃?
然而要是別的事情,哥舒翰也就忍了,可這回當眾被李昂逼入糞坑,要是不找回個場子,以后他又怎么還有臉在隴右呆下去?
心里那難言的痛苦,讓哥舒翰五官一陣陣的扭曲,對他來說,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忍不住喃喃地說道:“難道…難道真讓我哥舒翰忍下這樣的恥辱嗎?不!我一定要殺了李昂那賊廝鳥!”
李光弼見他還是猶疑不定,便接著勸道:“哥舒大使,要相信李昂并不是蓄意要把你逼入糞坑,這件事對他來說,也是棘手之事。現在他一定在絞盡腦汁想著怎么補救此事造成的影響。在這當口,對于哥舒大使你來說,一動不如一靜,把難題留給李昂,讓他先傷神去吧。再者,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算哥舒大使真的想殺了李昂,又何必圖一時之痛快,馬上去找李昂拼命呢?”
“說得輕巧,換了是你,你肯就這么咽下這口氣嗎?”
“我肯!”
“你!”
“因為我知道,這個時候去,不但殺不了李昂,反而會讓主動變成被動。”
因為預計哥舒翰隨后會作出激烈的反應,伍軒已經派人去通知李晟、華秋、慕容和順等人早做準備了。李昂的官邸里,更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只是預料中的事情沒有到來,哥舒翰并沒有帶著人馬很快殺過來,對此就連李昂也覺得有些意外。“南門!派人去打探哥舒翰的動靜沒有?”
“郎君,已經派人去了,使牙暫時沒什么動靜。”
李昂吸了吸鼻子,喃喃地說道:“這是怎么了?難道哥舒翰屎吃多了?”
李昂并不太害怕哥舒翰,哥舒翰真要來打自己的話,除了他那些親兵,恐怕指使動多少人。就算礙于軍令,士兵們來了,但又有幾個會真的出力呢?
不怕歸不怕,事情聞成這樣,終究是要解決才行,他絞盡腦汁地想了許久,對伍軒說道:“南門,你親自跑一趟使牙,就跟哥舒翰說,把他踢入糞坑這事我是無心的,如果他肯原諒,我愿攜酒去向他賠罪…..嘶!不行,不行,要不我也來個負荊請罪,顯得有誠意些?不妥,不妥,萬一哥舒翰覺得我是服軟了,豈不得寸進尺,提出更過分的要求….....再者說了,這樣也難以消除哥舒翰被踢入糞坑所產生的臭名啊!”
李昂說到一半,就負著手轉過來轉過去,象只熱禍上的螞蟻,這事情真不好解決啊!
突然,李昂一擊掌,叫道:“有了,南門,有了,周瑜打黃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