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謹為李昂辯護之后,朝中大臣不禁竊竊私語起來,宣政殿里響起嗡嗡的聲音。就李昂殺董延光一事,確實有很多值得爭議的地方。
如果不是李林甫發動了對王忠嗣的攻擊,李昂殺董延光的事,一定會成為這次朝會討論的焦點,但現在,多數大臣對這件事沒那么熱衷了。
畢竟一個李昂的去留,怎么能和四鎮節度王忠嗣以及東宮太子的命運相比呢?
后者可能引起的風波,必將在朝野掀起一場驚濤駭浪,多少人會被牽連,多少人能從中得利,難以估量。
再者,李昂在朝中也沒什么政敵,之前彈劾他的幾個人,都是小角色,都是就事論事,并沒有死仇。彈劾王忠嗣的風波一起,這些人也沒有什么心思去理會李昂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公孫謹是李林甫的心腹之一,他已經站起來為李昂辯護,這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幾個小角色怎么敢頂風而上,繼續彈劾李昂?
殿中侍御史楊釗這時搶出班來,也為李昂辯護道:“陛下,董延光數度動刀在先,李昂出于自衛,失手傷人,情有可原。況且,李昂連番告捷,如今又奇襲石堡,令吐蕃聞風喪膽,天下百姓無不說這是冠軍侯再世;
李昂有大功于朝,如果以董延光之事加罪李昂,只會讓吐蕃人心大快,而奪我軍之志,喪我萬民之氣。再者說了,李昂自衛傷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陛下若要治李昂之罪,何不讓其戴罪立功,以免親者痛,仇者快!”
李隆基不置可否,望向太子李亨,問道:“太子是儲君,你覺得李昂該當如何處置?”
李亨顯然沒想到皇帝會問他。他一向謹小慎微,盡量避免在朝堂上發表自己的意見,因為他很清楚,說得越多。就越容易被人鉆到漏洞。
但皇帝開口詢問了,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得執笏出班拜道:“父皇,兒臣近來染了些風寒,在東宮養病讀書。對隴右之事,不甚清楚,請父皇恕罪,兒臣實在不便就此事提出自己的看法。其中對錯,還請父皇詢問兩個相公,以便能作出公正處置。”
李亨在朝堂上推托了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是常有的事。李隆基已經見怪不怪,他以前對這個謹小慎微的兒子還是很滿意的,因為這不會影響到他這個皇帝的權威。
但今天。李隆基對他這種縮頭烏龜的樣子莫名有些反感,他眼神中的厭惡一閃而逝,轉頭問李林甫和烈道:“二位宰相,對此有何見解?”
烈根本就是個擺設,一向以李林甫馬首是瞻,皇帝一問,他立即下意識地瞟了李林甫一眼,等待他先表態。
李林甫站起來,執笏一拜道:“啟奏陛下,臣以為。李昂雖年輕氣盛,做事不免有些沖動,然功大于過,這卻是不爭之事實。若非李昂奇襲石堡,我隴右大軍空耗萬條性命,乃以失敗告終,甚至幾萬大軍可能全軍覆沒,功過相抵,李昂理應得到寬免。”
李林甫一表態。烈立即跟著說道:“臣附議!”
有些大臣見烈這副樣子,暗暗偷笑,這分明就是一個應聲筒。
烈接替李適之出任門下省長官,也就常說的左相,掌封駁大權,還兼兵部尚書一職。按制,無論是皇帝的旨意,還是政事堂的政令,都需要門下省復核,確認沒有問題后才能發往尚書省執行,左相之權不可謂不重。
但烈生性軟弱,加上在朝堂上沒有什么勢力,自他出任左相以來,李林甫索性在家里處理公務,扔烈一個人在政事堂,各部官員要辦理公務都往平康坊的右相府跑,李林甫決定的事,不過是拿來給烈簽個名,應個景。
但不管怎么樣,現在左、右相,加一個刑部尚書,一個殿中侍御史都認為李昂功大于過,不應治罪了。
尤其是李林甫的表態,讓多數大臣不敢再執反對意見。
李隆基本以為就李昂功過一事,朝會上會有一番爭論,卻沒料到,詢問到的幾個人都為李昂說話,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堅持治李昂之罪。
他只得回頭望著李昂說道:“李昂,你自到隴右,屢建奇功,朕本想賜你一件紫袍,但你冒失輕狂,殺死自己的上司,雖是出于自衛,但仍難免罪。今功過相抵,朕便封你為通議大夫,隴右都督府長史,對此,你可心服?”
瞧這話問的,開什么玩笑,誰敢當著滿朝大臣的面,對皇帝說不服啊?
李昂連忙拜道:“臣,李昂,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說實話,李昂一時還真弄不清那個通議大夫是幾品官,只知道這是一個散官銜,主要是用來給官員發俸祿的。
至于后面那個隴右都督府長史,這倒是一個實職,從四品上階。各州刺史下亦設立長史一職,名為刺史佐官,卻無實職,亦稱為別駕;
但大都督府的長史則地位較高,為了和州長史有所區分,大都督府長史通常被稱作將兵長史,可領軍作戰,甚至會充任節度使。
比如,有時軍鎮節度使是由親王或朝中宰相遙領,不實際到任時,軍鎮日常事務就有可能以長史來主持。
具體來說,李昂這個得到的這個隴右都督府長史的職位,就類似于一個軍區的參謀長。
按大唐官服制度,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這次李昂雖然沒有撈到紫袍,但董延光事件能如此順利過關,還撈到了一件朱袍,這也是不錯的了。
細算下來,他入仕還不到一年,就跨入了中高級官員的行列,許多官員熬了一輩子,也未能升到四品官,相比之下,李昂的升官的速度已經算是火箭一般的速度了。
好吧,知足常樂,一下子升太高,往往不是什么好事,就象樹木,長得太快的木質往往比較疏松,容易被風吹斷。
象龍眼之類的樹木,生長比較緩慢,但木質堅韌,難以折斷,樹冠不是很高,但很大,樹葉濃密,籠住一大片地方。而且樹齡非常長,能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相比之下,那些生長得太快的樹木絕對不可能活這么長。
所以李昂對自己這個新的職位,還是很滿意的。軍區參謀長,挺拉風的了!
最重要的是,他終于可以擺脫太子屬官的憋悶感,說實話,他打心眼里不喜歡李亨。
李亨這家伙太陰柔了,缺少男子漢大丈夫的那種朗朗大氣的感覺,為了權位,連老婆也休了,也不想想當初韋家是怎么支撐著他的,韋家為了你,出了事,你就算不為韋家說話,至少也別做得這么絕啊。
身為男人,一點擔當也沒有,甚至可以說是忘恩負義。李昂和這種人混不到一塊兒,做他的屬官,哪怕只是掛個名,李昂心里也很不爽!
李昂的事一了,彈劾王忠嗣的浪潮立即便卷土重來,御史雷英再次充當了李林甫的急先鋒,他搶先出班奏道:“陛下,王忠嗣統帥無方,治下不嚴,賞罰不明,任人為親。陽奉陰違,公報私仇。藐視君上,目無法紀。違抗圣意,拒不出兵。擁兵自重,圖謀不軌。若繼續讓其掌握四鎮重兵,則長安危矣,天下危矣!陛下啊!若不立即將王忠嗣拿下治罪,則禍起蕭墻為時不遠矣!”
雷英大聲疾呼,慷慨陳辭,顯得大義凜然,一派憂國憂民的樣子,所羅列出罪狀,足以讓王忠嗣滅族了。
宣政大殿內,再次響了起了百官的竊竊私語之聲,嗡嗡的響成一片。李隆基示意雷英先退下之后,對王忠嗣說道:“王忠嗣,御史們彈劾你的罪狀,你都聽到了嗎,你作何解釋?”
王忠嗣乃顯得比較淡定,他出班奏道:“陛下,雷御史彈劾臣的罪名,除了治下不嚴,賞罰不明這兩條之外,其余的皆是對臣的惡意中傷,治下不嚴,是因為臣剛到隴右,對隴右軍政人事不曾熟悉,又忙于出擊吐蕃,是以才有董延光與李昂之爭端。至于賞罰不明,也僅限于對李昂一人。李昂屢建奇功,本應給予重賞,拔任要職。但因其身世撲朔迷離,臣有所顧慮,不敢貿然委以要職。”
王忠嗣的話,一下子就引起了李隆基的好奇之心。李昂在底下暗叫不妙之時,他已經追問道:“王忠嗣,你說李昂身世撲朔迷離,這話是何意?”
“啟奏陛下,李昂自稱從小被遺棄在路邊,為一乞丐所收養,其襁褓之中有一玉扳指和一把金刀。玉扳指上刻有“展翅雲霄,水遠天長”八字。落款為一個“鴻”字。
臣親自查看過,這枚玉扳指用料上乘,雕工定是出自宮中大匠之手。陛下請再看看李昂的相貌,可是有幾分廢太子瑛的神韻?”
王忠嗣話聲一落,宣政殿內頓時為之嘩然,李隆基也怔了一下。
李昂心里已經把王忠嗣的妻女罵了個遍,這家伙,我手下留情,沒有首先上表彈劾你,你卻拿我來做擋箭牌,這也太不地道了。
“李昂,走上前來!”高坐龍椅上的李隆基,沉聲大喝了聲。
李昂避無可避,只得一邊問候王忠嗣的妻女,一邊出班。
PS: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