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陽春三月,寬敞的朱雀大街兩側,槐柳相生,柳絮蒙蒙,如婉約的少女;而奇特蒼古的龍爪槐,枝條構成盤狀,上部蟠曲如龍,就像一個個鐵錚錚的西北漢子。
往來的行人中,穿著各國服飾的胡人比例占到百分之十左右,走在這朱雀大街上,你就會發現長安儼然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
以大磚鋪成的路面,馬蹄踏過“噠噠”有聲,公孫靖宇神采飛揚,后面跟著公孫化吉等一大群狗腿子,架鷹溜狗,呼喝追隨,好不威風。
李昂看了,搖頭苦笑道:“賢弟,你出息了,從益州的凈街虎,一舉躍升為帝都長安的凈街虎,檔次提升了好幾個等級,大哥對你的欽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啊!”
公孫靖宇撓著頭,一夾馬腹跟近上來嘿嘿地笑道:“大哥!瞧您說的,小弟可聽你的,這陣子可是早晚讀書來著。自大哥您入京以來,咱們就沒能好好聚一聚。這不,大哥如今成了探花郎,小弟琢磨著,怎么也得擺個陣仗,替大哥長些威風嘛!”
李昂一看,嗯,還真是,公孫化吉得意洋洋,囂張地吆喝著,就差沒有鳴鑼開道了,這排場,還真沒得說!
李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賢弟這份心意,大哥我是受寵若驚啊!”
“受啥驚?嘿嘿…。大哥,受精那是平康坊的姑娘們的專利。咱們大老爺們的,橫著走就是!”
“你皮癢了是不是?敢鉆我空子了!”
“不敢!不敢!大哥饒了小弟這一回吧,回頭小弟請大哥去平康坊讓姑娘們受精,算是給大哥陪禮道歉如何?”
“嘁!是你這小子憋壞了吧?想打著我的旗號去平康坊,當我不知?”
“哈哈哈…。。大哥,就算是吧,可咱們多久沒有并肩戰斗了,小弟我好懷念咱們在益州的日子啊!”
“行,若是事兒順利,今晚咱們就來個醉臥平康。”
“太好了!大哥。您可不許反悔。”
公孫靖宇滿臉紅光,哈哈大笑著,恨不得馬上掉頭殺上平康坊去。
可惜,李昂還有正事。
公孫靖宇帶著李昂。回到自家府上。這是李昂入京以來,第一次正式拜訪公孫謹。
公孫家這府第是御賜的,朱門大戶,非常豪華,家中仆役如云。見公孫靖宇回來,紛紛行禮,不敢稍有差池。
公孫靖宇將李昂領到前堂,讓人去通報,足足過了半柱香時間,公孫謹才施施然步入正堂。第一眼看到到公孫謹,李昂就能確定公孫靖宇的娘沒有紅杏出墻,公孫靖宇真是他親兒子。兩人的眼睛和鼻子都極像,只是公孫謹的嘴巴顯得稍大一些。
“父親,這位就是孩兒的結拜兄長。李昂。”公孫靖宇上前一拜道。
“晚輩李昂,拜見公孫伯父。”李昂趕緊施禮。他和公孫靖宇有結拜之義,是以不用公孫侍郎相稱,而稱伯父。
李昂之名,公孫謹早有就聽過了,不過這還是第一次照面。他饒有興趣地打量了李昂一番,李昂比他想像的還要年輕,看上去至多也就長自己的兒子兩三歲,但李昂的舉止和氣質中,卻有一種超乎他這種年齡的成熟穩重。這一點讓公孫謹暗暗詫異。
“免禮吧,李探花之名老夫可謂是如雷貫耳啊!我兒既與你結義,你入京數月,卻不來拜見老夫。這似乎就有些不合禮數吧?”
“父親,我大哥他有苦衷…。。”
“閉嘴!這有你說話的份嗎?!”公孫謹嚴厲地喝斥一聲。
公孫靖宇打小被祖母慣壞了,頂撞乃父的事情以前沒少干,以前就算被揍個半死,也沒低頭過。只是年來聽從李昂勸說,脾性收斂了一點。
他對李昂是打心底里的崇拜敬仰。可萬萬沒想到他第一次帶李昂回來,就遇上自己父親這般冷面相向,讓他情何以堪?他滿臉漲紅,幾乎忍不住要再次頂撞他父親。
李昂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衫,然后再次上前拜道:“伯父教訓的是,晚輩今日才來拜見伯父,確實失禮,請伯父責罰!”
“你非我兒,老夫豈能做那越俎代庖之事?”公孫謹往上首的坐床上一坐,大袖一拂,淡淡地說道,“為人處事,投機之心可以有,然那是針對他人而言。你既然與我兒結義,就不應對我父子也玩心眼,哼!”
李昂心知,公孫謹所謂的玩心眼,指的是華山金礦一事,他一定是猜到了,主意不是他兒子出的。
在這件上,李昂必須承認自己確實有負公孫家,因此誠懇地說道:“伯父,晚輩知錯了,晚輩不敢求伯父原諒,這就告辭!”
“慢著!”
公孫謹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他深知自己兒子受益李昂甚多,若不是得李昂指引,這個不肖子也不可能有今日這么大的改變,如果真看著李昂就這么走了,天知道自己這個不肖之子會干出什么叛逆之事來。
罷了,罷了,公孫謹暗暗一嘆,對李昂說道:“李昂,我兒對你這個義兄如何,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老夫只希望,你今后莫辜負他與你這金蘭之義。”
“請伯父放心,晚輩也十分珍惜公孫賢弟這份情誼,來日定會加倍償還。”當初是怕李林甫對楊浄落井下石,才利用他父子。李昂深知公孫靖宇對自己一片赤誠,可托性命,在這件事上,他豈能沒有愧疚之意?
公孫謹深深地看了他一看,說道:“坐吧!”
“謝伯父賜座。”李昂身次躬身施禮。
公孫靖宇似乎還不知道內因,還是滿臉的懟怨自己的父親,一甩袖子坐到李昂下首不作聲。李昂真誠地對他說道:“賢弟,令尊沒有錯,是我愧對賢弟,怪不得令尊。”
“大哥,我不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華山金礦的事嗎?那有什么?大哥一向待我如何,我心里有數。若不是遇到大哥,我還終日在益州街頭賭錢斗毆,架鷹溜狗;若不是大哥,我已經燒死在邛州的萬花樓上了。我相信大哥這么做,一定是另有苦衷,能幫大哥的忙,我樂意,大哥你根本不用愧疚。”
李昂和公孫謹都不禁為之愕然。
常言說得好,知子莫說父。但今天,公孫謹真的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兒子了,這還是那個只知道吃玩樂,凡事不過腦子的兒子嗎?
公孫謹心頭突然涌動著些什么東西,說不清,道不明,眼睛有點發熱。
他就這么一個兒子,公孫家將來就指望他了,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平時他總是冷面相對,動輒大聲喝斥,拿鞭子抽也是常事。
以前,他越是打罵,兒子越是叛逆,弄得父子之間像仇人似的。
現在兒子終于能靜下心來讀讀書了,有個人樣了,父親倆不時也能說上幾句話了。
華山金礦一事,公孫謹只道兒子一直被李昂蒙在鼓里,誰料他竟是心知肚明,兒子總算有些長進了啊!
“賢弟…。”李昂也感覺喉嚨有些發哽。
在劍南道時,他要不是依仗公孫家的權勢,又豈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雖然他也是真心希望公孫靖宇能好好做人,并一再勸導他,但仔細論來,自己又真為公孫靖宇做過什么呢?
“大哥,你不用說了,遇上了大哥,我覺得自己才活得像個人樣,不管怎么樣,你永遠是我大哥。今日讓大哥無端受辱,是我沒用,大哥,咱們走…。”
“混賬東西!”公孫謹大怒,剛剛心里還感嘆兒子長進了,沒想到轉眼當著李昂的面說出這等叛逆的話來,氣得公孫謹指著他大喝道,“你這個逆子!老夫…老夫…”
“伯父,請息怒,此事因我而起,讓我來勸勸他吧。”
李昂起身,向公孫謹長揖,然后才起身對公孫靖宇說道:“賢弟,別這樣,令尊也是為你好,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嗎?低下頭,好好跟令尊學些東西,公孫家的未來全系于你一身啊!”
“大哥的話,我當然記得,可他……”
“他是你父親,也就是我的伯父,在長輩面前,低下頭,虛心受教,不是丟人的事。要是咱們沒出息,在外面丟人,那才叫受辱,而且不僅自己受辱,也辱沒先輩。”
公孫靖宇梗著脖子,李昂靜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公孫靖宇才慢慢低下頭來,上前屈膝跪下,甕聲甕氣地對公孫謹說道:“兒不孝,請父親責罰!”
公孫謹看了看兒子,又看看李昂,眼神非常復雜,心里甚至有一種挫敗感。這個兒子,他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可就是教不聽。
李昂勸幾句,竟然能讓這逆子跪下請罪,這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情何以堪?
好在,兒子認識李昂之后,確實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若是交上的是損友,公孫家恐怕就真的完了。
“哼!你還知道我是你父親?你這逆子!”公孫謹雖然還在繼續喝斥,但語氣明顯有些軟化了。
公孫靖宇跪著不作聲。
李昂就像一面鏡子,讓公孫謹感覺到,或許就自己這個兒子的脾性而言,以往自己教育的方式或許真的錯了。
他沒有繼續喝斥兒子,長長一嘆之后,閉上眼睛說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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