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華山挖到了金礦,這和李昂科舉考試有什么關系呢?
一般人想破腦袋,估計也沒法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
李昂也苦思冥想了許久,隱約有個念頭一晃,但一時又無法把兩者捋順。
楊男仿佛漫不經心地說道:“由于大唐土地兼并日益嚴重,府兵制難以為繼,自開元以來,朝廷不得不采用募兵之策,軍費支出由原來的年一兩百萬緡增加到了一千多萬緡。”
李昂聞弦歌知雅意,大致猜到楊男的意思了。其實楊男有些話不敢說,軍費開支增加數倍,其實還是其次,關鍵是皇帝日漸倦政,安于享樂,于手下賞賜無度;
比如對外戚楊家的賞賜,數目之大,簡直是駭人聽聞。據說虢國夫人修個園子,光是給工人的賞賜就有兩百萬錢,那她修園本身得花多少錢呢?
皇帝倦政,安于享樂,還導致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朝廷黨派之爭加劇,內耗非常嚴重,在這種情況下,大唐看似繁盛,實則收支正走向失衡。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向皇帝稟報華山挖到金礦的事,那皇帝肯定是龍顏大悅…..不對啊,此事對自己來說,還是沒有多少利用價值啊?
自己就算跟去跟朝中某公稟報此事,那也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再說了,華山挖到金礦,這樣的消息楊男都聽說了,朝中諸公很可能也聽說了。
楊男這時加了一句:“華山是軒轅皇帝會群仙之所,亦是大唐龍脈所在。”
李昂聽了,心里打了個激靈,頓時有種茅塞頓開之感。
離開楊府后,李昂回到崇仁坊的邸舍,公孫靖宇已經在此等一半天,一見他回來,大喜地迎上去說道:“大哥,可把您盼入京來了!”
這廝就像變臉一樣,高興地說完這句,立即又苦著臉埋怨道:“大哥,您也真是的!入京了也不給稍個信,我也好去接您嘛。”
李昂笑道:“咱們兄弟之間,用不著那么見外,接什么接,這不是見著了嗎?”
“那可不一樣,反正…”
“少廢話,來點實在的,今晚你請客。”
“嘿嘿,那還用說嗎?小弟已經讓人回家準備酒席去了。對了,您怎么住在這種地方呢?快收拾收拾,隨小弟回去。小弟家里有的是空房,大哥您就和我住一個院好了。”
公孫靖宇一點沒變,還是像在劍南那樣親熱。
李昂叫住他道:“去你家去住,我那是找不自在,不去!住這兒挺好,這個你不用管,這酒啊,咱們還是在外頭吃,在你家里吃酒,那還能吃得盡興嗎?”
“大哥…..”
“你又廢話了不是,你要不愿請我,今晚我請你好了。”
公孫靖宇連忙笑道:“大哥,哪能讓您請呢!我請,我請!”
按朝廷規定,長安城的商品交易要集中在東、西兩市進行,但實際上,其他各坊同樣有商業活動;
比如崇仁坊,就是長安城中邸舍、客棧、酒樓、錢柜最集中的坊。
李昂和公孫靖宇選擇了崇仁坊東北區的狀元樓三樓的一間包間,可以俯瞰坊外的街景。
美酒佳肴上桌后,兩人邊吃邊聊,公孫靖宇還是免不了埋怨李昂,進京后沒有立即去找他。
李昂一邊喝著小酒,一邊說道:“賢弟,我沒有立即去找你,是有苦衷的。你父親貴為正四品上的吏部侍郎,不出意外的話,你以恩蔭入仕不成問題;但大哥不一樣,必須得靠自己去努力,懂?”
“大哥,您說這些干嘛,小弟不是想幫您嘛。”
“你要是想幫我呀,就聽我的。現在我不但不能住到你家去,而且表面上還要與你保持一定的距離。來年的禮部試主考官是禮部侍郎達奚珣,而達奚珣和你父親政見不和,我要是這個時候搬到你家去住,達奚珣會怎么想?”
“小弟就知道大哥是因為這個。”
“知道,你還讓我住你家去?好了,不跟你計較,這段時間,你盡量配合我演場戲,等禮部試過了再說。”
公孫靖宇撓了撓頭,呵呵地笑道:“大哥,說吧,演什么戲?小弟一定配合好大哥。”
“入京之后,你和你父親相處得怎么樣?”李昂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一提起這個,公孫靖宇就有點泄氣,喝著悶酒說道:“還不是那樣,比以前好一點,可也好不到哪里去。這次要不是我說出來找大哥您,恐怕還出不來呢。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你呀,要是收收性子,你父親也就不會管你這么嚴了。當初我讓你進京后,好好讀讀書,跟你父親學學為人處世的道理,看來你根本沒聽進去。”
“大哥,我有聽呀,可是也別指望我一下子就變成圣人好不好?這我哪受得了呀?”
“指望你變成圣人?哈哈哈…..”李昂大笑之余,可能理解他的苦衷,公孫謹想必望子成龍心切,難免有點矯枉過正,“好了,大哥這兒再給你支一招,讓你父親覺得你是可造之才,可能會對你放松一點。”
“真的?大哥快說,什么招兒?”公孫靖宇頓時兩眼放光,賊亮賊亮的,那樣子恨不得過來抱著李昂親上一口似的。
李昂心里一陣惡寒,嚴肅地說道:“賢弟,你坐過來,以下的話,萬不可泄露出去。現在朝中大臣中,你父親與御史中丞王鉷、陳希烈等人和右相李林甫為一派;
而禮部侍郎達奚珣、水陸轉運使韋堅、隴右節度皇甫惟明、以及裴寬、韓朝宗等人與左相李適之為一派;
如今兩派之爭愈演愈烈,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讓左相李適之失去圣寵,以李適之為首的一派,必將瓦解。
為兄剛剛聽到一個消息,有人在華山發現了金礦,如今朝廷用度緊張,只要把這個消息上報圣上,圣上一定龍顏大悅。”
“大哥,你的意思是…,讓我父親把這個消息上報圣上?”
“不!讓你父親和右相公設法把這個消息間接透露給左相李適之,由李適之來上報圣上。”
“啊?大哥,這…..”
“在巨利之前,多數人會忽略一點,華山屬秦嶺一脈,而秦嶺乃大唐龍脈所經之處,明白了嗎?李適之一旦上當,將此事上報圣上,圣上一定招右相李林甫詢問開采黃礦之事,到了那時,就可以往井里扔石頭了。”
公孫靖宇聽完,忍不住直拍大腿叫好,他興奮地說道:“大哥,不說別的,光憑此策,若能扳倒李適之一派,讓右相薦你入仕又有何難,大哥你還考什么科舉?”
如果此策真能扳倒李適之,李昂不難得到李林甫的賞識,有李林甫推薦,弄個一官半職確實不是難事。
但李昂不想和李林甫綁得太緊,李林甫好象也蹦達不了多少年了;拋開這一點不說,如果和李林甫綁得太緊,自己也就失去了自由度。
而且有個進士出身,還是很有好處的,這對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小角色來說,進士出身將能極大地增加自己的分量,將來升遷的機會也大得多。
李昂再次嚴肅地警告他道:“賢弟,記住,萬不可透露這是我的主意。即便對你父親也不能透露,否則大哥將會有殺身之禍,記住了嗎?”
“大哥,沒這么嚴重吧,怎么可能?”公孫靖宇一臉疑惑。
李昂嘆道:“正所謂,君心難測,到時皇帝會不會立即治李適之的罪誰也不敢保證。大哥我現在只是個小角色,若是讓別人知道是大哥我支的招,到時李適之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的性命都難保;
這世上啊,往往有些小角色,不自量力,想貪天之功,這樣的人絕對沒什么好下場。賢弟,你也要記住,有些功勞就算真是你的,但也要看看自己承受不承受得起,如果承受不起,千萬不能要,老老實實讓出去,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再者,離明年春闈還有兩個月,我還準備從李適之一派手中騙個進士出身,你把我供出去了,我還有戲嗎?”
“哦哦,小弟記住了,大哥,你放心,打死我也不會說。”公孫靖宇聽完,立即拍著胸脯打保票。
李昂對他還是相信的,公孫靖宇保證不會說出去,肯定不會說。
但另一方面,知子莫若父,公孫謹肯定能猜到這主意不是他兒子能想出來的,那么稍作推測便不難猜到這是李昂在背后幫出的主意。
如此一來,李昂不去貪這份功,卻又能讓公孫謹刮目相看,并欠自己一個人情。
總之,這絕對比直接搶公孫謹的風頭好得多。這件事,就讓李林甫以為,是公孫謹想出來的吧。
談完了正事,倆人在樓上歡飲。李昂不時望望街景,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騎著駿馬自大明宮方向行來,那不是楊釗是誰?
從楊釗神采飛揚的神態中,便可以看出,他入京后混得相當不錯。
李昂心中一動,臨窗高吟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