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玄、荀景等人,對李昂寫下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兩人不停地嘲諷,說是俗不可耐,進而對李昂的字,也不斷地嘲諷。
從雅俗而論,這句確實很俗,李昂的字也入不得行家法眼。不怪這些“象牙塔”里的自命清高的學生如此嘲諷。
不過也不是人人都這樣,李昂發現有幾個學生沒有加入嘲諷的隊伍,站在一邊若有所思。
破敗的院墻,日出漏光,下雨漏水的學舍,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而學舍里的師生,若能安于清貧,奮發向上也就罷了,怕就怕清貧的同時,又死作清高,瞧不起其他的一切。
李昂在眾人的嘲諷聲中,呵呵一笑道:“諸位覺得自己的詩文和李白李大學士相比如何?”
鄧玄等人再狂妄,也不敢自比李白,那可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謫仙人。
李昂不等他辯駁,就接著說道:“文章如李白,上動天聽,那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落得個賜金放還?
未學文章,先學做人。孔圣亦云: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由此可見,豈只有文章才是學問?
老子則言: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人的品格應該像水一般,一是柔,二是停留在卑下的地方,三是滋潤萬物而不與人爭。
看來無論是孔圣人,還是老子的學問,你們學得都不錯啊!
說什么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糜之財,蓄積待時,以侔農夫之利。
在我看來,至少商人還能起到互通有無的作用,你們呢,自命清高,卻不知身上之衣,口中之食,從何而來?
我捐資助學,不管多少,都是我的心意,因臨時有些事情,來晚了一點,你們便冷嘲熱諷,到像我欠你們的似的。這就是你們學到的做人的道理?
鄧玄是吧,洋洋灑灑數十句詩,一揮而就,好了不起!我奉勸你,先學學怎么做人吧,明府在上,豈輪到你來放屁!”
鄧玄被訓得難堪無比,他終究不甘心,冷笑地反駁道:“你也配談上善若水?你這錢還沒捐,就騎大馬,披紅花,招搖過市,這也是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李昂沒有絲毫窘迫之態,淡定地說道:“我捐資助學,算不算善事?在我之前,有誰給縣學捐資過嗎?至少你家沒有吧?做了善事不聲張,不求回報,這自然是高風亮節;
但明府讓我騎馬披花過市,卻是另有深意,目的是借機宣傳一下,以帶動更多的人來捐資助學;
明府用心良苦,你不但不理解,還再三嘲諷,如此狂妄,你眼里還有明府嗎?
你自以為讀了幾天書,就了不起了,你這滿帶嘲諷的破詩一旦傳出去,還會有誰愿來捐資助學?你自家有錢讀書,卻不知多少莘莘學子需要捐助;
你如此自私自利,就算經史子集樣樣倒背如流,詩詞文章做得花團錦簇,也不過是廢物一個!”
李昂不留余地地訓斥,駁得鄧玄啞口無言,再說下去,他就成破壞崔縣令辦學光教大計的罪人了。
縣學博士張勝見此情形,不得不出面說道:“李先生說得是,未學文章,先學做人。鄧玄、荀景,還不快向明府和李先生賠罪。”
張勝發話了,鄧玄和荀景等人只得上前,向崔寅和李昂道歉。張勝自己也上前向崔寅抱圓一揖道:“養而不教,乃父之過,教而不嚴,乃師之過。在下身為經學博士,對學生管教無方,實在愧為人師。還請明府另擇賢明,準許在下辭去博士一職。”
“博士!”
“張博士!學生知道錯了,您別走,您不要拋下學生等不管啊!”
鄧玄、荀景等人紛紛跪倒在地,向張勝磕拜哀求。由此便不難看出,張勝還是很得學生愛戴的。
今天學生們雖然有些過份,但如果真讓張勝辭職的話,崔寅一時還真找不到適合的人來任教。他和李昂這次大張旗鼓來扶持縣學,結果卻把縣學唯一的經學博士給踢了,傳出去火井的老百姓會怎么看?
崔寅只得和聲說道:“張博士不必如此,幾個學生年少無知,行事有些魯莽,以后嚴加管教就是了。辭職一事,休要再提。本官此番前來,還有正事與張博士商議;
此次除了李先生捐贈的一百緡外,本官還準備每月定額劃撥一些經費給縣學,除了修繕學舍,還要擴招生員,重振縣學的同時,帶動我縣學學風興盛起來。”
具體怎么振興火井的的教育,李昂懶得理會,他站在一邊另琢磨起了一件事來。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年代里,一個良好的身份太重要了,這也是當初李昂為什么將大唐無雙鹽業公司掛到黃四娘名下的緣故,商人走到哪兒,都低人一等。
這次稍為耽擱,鄭玄等人就如此冷嘲熱諷,還不是因為骨子里看不起商人?
經過此事,李昂覺得很有必要,讓自己變為士的階層,這可不光是為了別人瞧得起,還可以享受很多實實在在的特權呢。
比如《唐律疏議》上就明確規定,九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屬,犯流罪以下可拿以銅贖罪。普通的老百姓就沒有這樣的權力。
要想享受這樣的特權,就必須做官。要做官,科舉是一條路子。
大唐有資格參加科舉的考生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生徒,二是鄉貢。
生徒:由中央地方官學,經過規定的學業考試,選送到尚書審應試的稱為生徒。
鄉貢:不由館學學成的人,自己在周縣報考的,經周縣考試合格選送的。
報考時間是在每年仲冬,考生會集京師,到禮部、戶部遞交履歷和推薦書,辦妥應試手續。第二年二月初春,考生赴尚書省禮部貢院應試。
明經、進士考試分三場進行,每場一日。考試合格后,分等級給予及第、出身的資格。秀才、明經、進士。
到此,便有做官的資格了。李昂琢磨著,自己要不要弄個鄉貢,然后層層考上去。現在的教試,主要是教五經要義,尤重詩詞歌賦。
自己把五經抄它十遍,甚至一百遍,熟悉一個經義。
在詩歌方面,應該是可以作弊的。大唐的科舉還非常寬松,不像宋代之后那樣嚴禁考官與考生在考試前接觸。
相反,考生在考試前可以把自己的詩詞整理成冊,先交給主考官看,或是請京中名流或權貴品評,通常還沒有開始考試,狀元、榜眼、探花就已經內定好了。
比如王維,在青年時代便已名動京師,得到皇族諸王的敬重,并與岐王交好。
當年考試,有一個叫張九皋的人,使人走通了九公主的后門,九公主曾授意京兆試官,要以張九皋為頭名。
王維同岐王商量,希望得到歧王推薦。但歧王權勢哪里比得上公主,于是只好帶王維去游說九公主。
王維為皙白少年,風姿俊美,加上確實才學不凡,得到九公主常識,最終奪得狀元。
還有就是白居易,進京趕考時,去拜見當時京中名流顧況,就是那位與宮女紅葉傳情的大詩人;
白居易把自己的詩集交顧況,顧況見了他的名字,戲之曰:“長安物貴,居大不易。”
及讀至原上草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顧況不禁嘆曰:“有句如此,居亦何難老夫前言戲之耳。
白居易因此名聲大振,當年就得以金榜題名。
這兩則故事都說明一個道理,大唐的狀元不是考出來的,而詩歌做得好壞非常關鍵。
在這種情況下,李昂覺得自己只要熟讀五經,詩歌嘛,抄老太白兄幾首充充景,反正都姓李,本是一家,再利用公孫靖宇的關系走走李林甫的后門,狀元不說,弄個把進士還是有希望的。
當然,第一步,首先得成為鄉貢。這個得回戶籍所在地犀浦縣弄才行。然后要通過縣試,州試。
縣試得走馬清泉的關系,州試有益州錄事參軍周亮的關系在,應該也有機會通過。過了州試,咱就是舉人了。
李昂就此暗暗決定,將此事提上日程表。
離開縣學后,李昂和伍軒打馬回公司總部。
見他走得急,伍軒忍不住問道:“老板,可是有事要辦?”
“嗯,我要趕回去抄書,你老板我要抄出個進士來。”
伍軒瞬間被雷到了,這是在說夢話吧,誰聽說過抄書能抄出個進士來的。
“老板,要不要去看看郎中?”
“嗯?”
伍軒見李昂臉色不善,不敢再懷疑他是不是在縣學里受到了刺激。不過轉念一想,很多不可能的事在李昂身上都變成了現實,指不定他真能靠抄書抄出個進士來。于是改口道:“老板,屬下看您斗志昂揚,想必一定是準備大抄特抄,要不要買個侍墨的丫頭呢?”
“下次回成都再說吧,火井這樣的小縣城,能買到什么有素質的丫頭。”
李昂剛說完,旁邊一輛車子里,突然出一個女人柔宛的聲音:“李郎,奴愿每日在旁添香侍墨,不知李郎可愿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