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魑魅魍魎
“喲，小李，早啊！早飯吃了沒有？”
“沒有？一定要記得吃早飯啊！不吃早飯身體要不行的！”
“來來，我剛才在門口買的生煎，分你幾個好了！”
譚俊超笑瞇瞇的把手里的生煎真的分給了小李幾個，然后就像一陣風般的“飄”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絲毫不顧自己的背后，一群小編輯們目瞪口呆的表情。
坐在大辦公室門邊的小李揉了揉眼睛，再看看自己桌子上油紙包的那幾個生煎，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睡醒。
“我說各位，你們剛才是不是看到？”
“別說了，我也覺得慎得慌呢！”
幾個早到的小編輯互相瞪著眼睛，不由的身上打了個哆嗦。
“這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太陽難道從西邊出來了？”
“是啊，剛才譚主編竟然向我笑了，笑了！”
“天啊，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
南廣日報的辦公室里，氣氛突然說不出的怪異起來。
南廣日報的報社坐落在與深土川隔海相望的香山，位置上也比較偏遠。報社編輯都是原來各單位里的刺頭和不得意者，平常的氣氛可想是有些壓抑的。
然而這一天，南廣日報的編輯部里像是突然刮起了一陣春風——開什么玩笑，外面已經連續下了快半個月的雨了，好些小編的內褲都快長蘑菇了好么！
但不可否認的是，之前一直籠罩在編輯部里的那股陰云，似乎真的有撥云見日的趨勢。
編輯部里的編輯們都到齊沒多久，就見之前一直只在三樓辦公的程總編竟然難得的出現在了一樓的大辦公室里。
“大家先把手上的工作停一下，咱們程總編要宣布一個事情。”譚主編拍了拍手，將眾人的目光集中過來，然后便讓到了一旁。
“同志們，向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省宣傳部的黃副部長一會兒要到咱們南廣日報來視察！黃副部長的到來，這是對我們南廣日報工作成果的肯定，是我們南廣日報難得的機遇！我想這次機遇對我們南廣日報來說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家一定要做好準備工作…”
南廣日報小編輯們工作的大辦公室里，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紛紛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來。
那可是省宣傳部的副部長，實在是太讓人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才好了。南廣日報這么一個“雜牌軍”加“新兵蛋子”，竟然能受到省宣傳部的矚目？怎么想，似乎都有些太過夢幻了。
這些過去在各大報社里混的不太如意的小編輯們，別說省宣傳部，就連市宣傳部的一條狗恐怕都沒見過。
程總編的這個消息一出，過了好久，這才收獲了一片歡呼。就像是范進中舉，差點沒歡喜的傻了。
時間快到中午的時候，原本綿連的大雨竟忽然轉晴了。一輛省府牌照的黑色汽車，施施然的停在了南廣日報的大門口。
程總編麾下帶著整個編輯部的工作人員，早就已經在門口等候了。見到這輛汽車，連忙一揮手，在熱烈的掌聲之中他和譚主編就迎了上去。
黃副部長在編輯部里轉了一圈，雖然只是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鼓勵話語，但在一眾小編的心里卻早就已經幸福的樂開了花。
想當初自己在原來的老單位，就算有上級領導來視察，又怎么輪得到他們出鏡？至于領導視察之后說了些什么，這個不是問題，關鍵不是領導來視察了嗎？
有上面的這個態度，南廣日報肯定會越辦越好的。
黃副部長在編輯部里不過呆了十幾分鐘，轉了一圈之后便重新回到了大門口，向著一眾小編輯們笑著揮了揮手，然后坐回了車里。
歡送的人群四散，但程總編和譚主編兩人卻被留了下來。秘書過來通知他們上車，早有默契的兩人相視一笑，鉆進了黃副部長的車里。
過了沒有兩三分鐘的時間，程、譚兩人重新從車里又鉆了出來。之前還有些忐忑的臉色，如今卻早已被狂喜所代替。
他們目送著黃副部長的車壓過門口的積水坑離開，泥水雖然濺了他們一腳，卻恍若不覺。
“程譚兩個算是聰明人，懂得怎么做的。”
黃副部長在辦公室里換了雙鞋，將沾了雨水的鞋留在了門外，穿著干凈舒爽的新鞋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之前大門緊閉的辦公室里，誰也沒想到竟然還留著一個人。
“黃部長的目光，當然是能讓人放心的。”坐在沙發上的人重新站了起來，帶著讓人舒服的笑容熟稔的倒了杯熱茶，送到了黃副部長的手中。
“王總這話也太客氣了，你要辦的事情，我肯定要上些心思的嘛！”
黃副部長有些殷切的從王總手中接過茶杯，看他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小學生受到了老師的夸獎一般。
不用懷疑，這個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在渤海省參與倒賣紡織品背負了幾億債務的王總。
用嘴吹了吹水面，黃副部長喝了一口茶水，在沙發對面坐了下來：“不過王總，這些事情我就怕過后上面會有壓力啊！打個突然襲擊擦邊球還好，要想持續報道，以新科公司目前在國內的聲勢，恐怕會有些困難啊！”
王總重新坐回到沙發里，翹著二郎腿聞言笑了起來：“黃部長這個倒是不用擔心，你怎么知道上面不是你的？”
“王總就別逗我了。”黃副部長苦笑：“現在國內新科的聲勢太大了，前段時間把幾百人的記者從繡城趕出來，結果宣傳部不是屁都沒放一個？要制造他們的輿論，我這也是提心吊膽啊！上百億美元的資本攥在一個人的手里，你說這有多大的影響？”
“有錢怎么了？”王總哼了一聲，搖頭道：“別說上百億，就是幾百、上千億，他新科也永遠只是一個私人企業。”
“好了黃部長，我給你透點風聲。”
黃副部長調整了一下坐姿，側過身子探向王總的一側，瞪著眼睛問道：“哦？王總有什么風聲？”
“你知道，中央正在考慮繡城成立特區么？”
“特區？繡城？渤海省繡城？”
“除了這個繡城還有哪個繡城？據說這個要求，就是新科公司的老總胡文海提出來的。特區這種東西，一個、兩個叫特區，但三個、四個？”
不用王總的話說完，黃副部長就深以為然的點起了頭。
特區之所以是特區，就是因為物以稀為貴，才能達到吸引全國資源的效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深土川作為改革旗幟是壟斷了國內改革的龍頭地位。海南的特區從去年搞出汽車走私案之后不值一提，并沒有威脅深土川的能力。
但是繡城就不一樣了，背靠東北的工業能力，內有堪稱奇跡的新科公司，完全可能與南方分庭抗禮，對從日本和美國過來的投資展開競爭。
這個局面，對省里來說應該是不愿意看到的吧？
想到這里，黃副部長的神情立刻放松了下來。之前忐忑不安不過是擔心踩了上面的高壓線，誰知道高層對新科公司這個私企是怎么個態度。
到現在新科公司雖然浮出了水面，但中央級媒體除了那一通招聘，再也沒有哪家真正發聲的。
從這里面反應出來的態度，就是高層目前恐怕也對新科不知道要如何處理為好。
高層上有牽制，省里有自己的想法，天塌了自有高的頂住，黃副部長這么一想頓時就安穩了下來。
投機他是不怕的，怕只怕投機變獨走，他自己這三兩肉能頂什么事兒…
松了口氣的黃副部長重新捧起茶杯，之前食不知味的茶水，現在喝起來頓時感覺似乎滿室異香。
“黃部長這里沒問題的話，那我就先告辭了。”
王總見黃副部長神情間若有所思，也不去管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干脆的站起身來。
“哦？哦！我送送王總！”
“不勞黃部長遠送，我自己走就好。”
王總在辦公室門口婉拒了黃副部長的送別，推開門徑自走了出去。
然而沒等他走出幾步路，就見到宣傳部劉部長正巧出現在走廊里，笑著看向自己。
“喲，是小王啊！”劉部長像是有些訝然：“怎么，過來看你岳父？”
“劉部長您忙呢，過來辦點事，沒去打擾他老人家。”
“不忙、不忙，有空咱們多走動走動。”劉部長笑臉盈盈。
兩人在走廊里寒暄了兩句，像是普通的熟人之間打招呼一般，就此別過。
王總從省委大院里出來，一輛奧迪汽車很快就開了過來。他打開車門鉆進車里，汽車平穩的開上了道路。
“事情很順利，接下來南廣日報再試探一下。如果條件成熟的話，就可以開始我們的計劃了。張先生，我必須再問你一次——”
王總坐在汽車后座上，側過頭來目光犀利的看向旁邊：“你說你打算投資一座晶圓廠，這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你們大陸不是要上馬一座晶圓廠了嗎？有了第一個案例，這種投資也就不是問題了。”
坐在王總旁邊的人認真的解釋道：“何況也不是我一個人要投資，而是多個企業共同投資的這個項目。我本事再大，不可能拉出這么多國外大企業，就為了騙你們一篇報道吧？”
見王總不自覺的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人清了清嗓子，突然說道。
“不過我個人倒是有件事情要拜托王總，你知道一個叫做蔡杰明的寶島人嗎？”
坐在王總旁邊的不是別人，正是來自寶島的張仲謀。帶著兩千萬投資的蔡杰明竟然在大陸突然音訊全無，這讓他不由莫名其妙。然而從寶島上搜集大陸信息實在困難，兩千萬的投資找不到當事人，壓力自然全奔著他過來了。
王總自然是不知道這里面的內情，不過張仲謀說的話倒也沒錯。如果只是他一個人找過來，說什么要在大陸投資建設晶圓廠，早就被招商的人給趕出去了。就算是寶島人，也不是誰過來說一句就能讓人相信的，何況是要投資晶圓廠這么大的事情？
若非是有絕對的把握，誰敢挑戰如今的新科公司？就中鐵建投銀行編織出來的這個網絡，等閑人已經連直視新科公司都不敢了。
在張仲謀的背后，確實有一股不小的勢力在著他。單說已經被王總確認的，就已經有美國的ir和艾塞斯公司，歐洲今年剛成立的意法半導體，日本的東芝和三菱也在眉來眼去。最讓他有些吃驚的，則是連仙童公司都隱約站在了張仲謀的背后。
有這么多國際大公司露出這個意向，雖然還只是前期的接觸階段，但卻也足夠讓省里拿出一些決心了。
“蔡杰明？”王總露出思索的表情，點了點頭：“這人我聽說過，前些日子他和一個帝都統戰部的人在一起。怎么，張先生找他有事兒？”
“哦，呵呵，我們在寶島算是朋友吧。”張仲謀強笑一聲：“聽聞他前些日子來了大陸，就想打聽一下他的近況。”
“那我幫張先生查一查，有消息就給你回復。”
“那可好，我等著王總的消息了。”
“您放心。”王總點了點頭。
涉及到新科公司，高層或許還能保持著風平浪靜，但是渤海省這邊卻早就把全副身家都押到了賭桌上。
如今竟然有人敢給新科公司臉上抹黑？肖菲菲這邊一個電話過去，當天渤海省宣傳部就把公函發到了黃副部長的桌子上。
然而底氣十足的黃副部長會用什么態度來對待這份公函，那就是不用問了。
“胡總。”肖菲菲敲開胡文海辦公室的門，正看到他和一個年紀不小的老人在交談。
“哦，肖經理先坐吧，事情等會兒再說。”
胡文海指了指辦公室旁邊的沙發，親手為對面已經空了的茶杯里倒上一杯茶，神情專注的聽著對面的老人家在說著話。
老人家端起胡文海倒得茶喝了一口，接著說道：“穩向火控方面雖然有上反和下反的爭論，但是咱們國家造不出來隨動系統，所以你沒有研發上反火控的條件，只能是用下反火控了。我在78年的時候，找到了一批mbt70的資料。這個坦克雖然最后下馬了，但它的穩像火控卻在豹2和m1上面保留了下來，這說明它的下反穩像火控還是有前途的！”
“嗨，后來一想，反正也是退休了。閑著也是閑著，我感覺這個下反穩像火控并不是做不出來，就和我老伴商量著做一做。后來通過關系得到了一套軍用陀螺儀，這才算是有了實現的基礎。這幾年研究的越來越深入，我覺得這個項目還是有希望做起來的。”
胡文海神情有些飄忽，雖然這個故事他早就已經讀過不下十次了。但從本人的嘴里說出來，感覺還是完全不同的。
坐在他面前的這個老人，就是中國坦克穩向火控的締造者王醒橋。胡文海也是花了好多心思，才好不容易將他找了出來。
雖說三十年后，提起99式主戰坦克，軍迷們無不知道它的火控系統是出自王醒橋之手。但要說這位王總設計師究竟長什么樣、家里住哪、什么工作單位？就是真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把消息放到網上！
關于他的事跡雖然流傳甚廣，但他本人卻沒有一張照片出現在公眾面前。要把他從茫茫人海里找出來，是真費了胡文海不少力氣。
帶著崇拜的目光，胡文海探過身去問道：“那我想問一下，您的下反穩像火控研發進度如何了？”
坐在他對面的王醒橋聞言驕傲的笑了起來：“除了還沒有真正裝車實驗，已經算是完成了吧。”
“這可正好！”胡文海笑了起來：“不瞞王老，我手里現在有一輛59式坦克，您愿不愿意把這套下反火控裝到它的上面先做做實驗？如果能夠實驗成功，我們可以試著把這個產品介紹給部隊上啊！”
王醒橋聞言眼前一亮，可隨即就又有些猶豫。
“這我當然愿意！不過實不相瞞，軍工系統有個三七工程，七十年代從英國引進了一套簡易的擾動式火控技術。這個技術，現在有某個地炮火控研究所在搞。有這個工程在，我的下反穩像火控，可不好進部隊的眼啊…”
看著王醒橋臉上苦笑的表情，胡文海連連拍著胸口說道：“王老您放心，只要您的技術沒問題，我給您出這個頭！我倒想看看，什么研究所的面子能比我還大！”
王醒橋既然能出現在胡文海的辦公室里，自然是對他的事跡有所了解。聽到他的這句話，頓時就拍了大腿：“好，有胡總這句話，那我還怕什么？”
看他激動的樣子，真是不敢相信這位未來的99式坦克火控系統總設計師，此時竟然已經是一位退休多年的老工人了。
胡文海和王醒橋聊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最后是親自把他送上了車。等胡文海重新回到辦公室，肖菲菲的樣子幾乎都快要睡著了。
“嗨，不好意思，讓肖經理久等了。”
“胡總，我從宣傳部拿到南廣日報那邊的回復公函了。”
肖菲菲沒有絲毫不滿，甚至連抱怨一句都沒有，干脆利落的說起了公事：“是對面省宣傳部出的回復公函，看來這件事情可不簡單。”
“拿來我看看。”聽到肖菲菲這么說，胡文海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他從肖菲菲手里接過一張紅頭文件，光是這張紙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顯然這算是正式的公文往來了。
胡文海迅速的將文件看了一遍，眉頭不由皺了起來。文件的內容四平八穩，開篇便否定了渤海省這邊的“抹黑”指責，將南廣日報的報道歸結為對商業現象的探討，不僅不是在給新科公司抹黑，反而是給新科公司洗洗澡、看看病，提出了中肯的改革意見。
然后筆鋒一轉，又說新聞來源是國外報紙，南廣日報只是對國外新聞進行轉述，并沒有保證新聞事實準確性的義務。對新科公司來說，事實如何并不重要，完全可以當做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這是對方省宣傳部的回復？”胡文海敲著桌子，有些驚訝。
“是。”肖菲菲回答簡單利落。
“情況不太對勁兒啊，這里面的情況調查出來沒有？”
“正在調查，不過不太容易。”肖菲菲搖頭道：“我們的關系雖然級別不低，但這件事情確實有些詭異。今天上午，對面的宣傳部黃副部長親自到南廣日報的編輯部視察，看起來像是要給南廣日報站腳，恐怕后續報道還會繼續。”
“行啊，看來來者不善。”
胡文海正想著要怎么應對，顯然不可能搞正面對抗。如果要渤海省的報紙和南廣日報隔空對噴，對他并不是什么難事，但這就正中了對方的心思。
南廣日報只是一個剛開辦的掛靠小報，如果渤海省這邊嚴陣以待的噴回去，原本只是影響力有限的報道立刻就會惡化成全國知名的事件。
這也是南廣日報的妙處，就像未來小報最愛噴大明星，大明星如果生氣了起訴報紙，簡直就是給他們做免費。
就在胡文海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的辦公桌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他走過去拿起電話，電話是辦公室外面的秦凱打進來的，胡文海聽了幾句，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好吧，讓他進來。”
說完，他撂下了電話。再看向肖菲菲，又若有所思起來。
過不多時，胡文海辦公室的大門又被敲響起來。秦凱推開門，帶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這就是我們胡總。”秦凱伸手為他身后的人介紹道。
不等這人說話，胡文海就站起身來，神情怪異的上下打量著來人的樣子，試探的問道。
“蔡杰明？”
胡文海看著走近他辦公室的這個“熟人”，真是沒有想到堂堂未來發聯科的創始人，竟然會落得這樣的地步。
“胡…胡總，你好。”蔡杰明看起來有些疲憊，咽了咽口水說道：“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