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又睡著了。”
平安一下子從夢境中醒過來,惺忪的睡眼看到門外西斜的日影,明顯過了中午時分,便知道自己剛剛睡了一覺。
母親可是千叮萬囑不要在廟里睡覺,而且自己在廟里呼呼大睡似乎對神仙姐姐也大是不敬,平安想著,心生懊惱。
懊惱的同時,他敲敲老是糊涂,愛睡覺,不能保持清醒的腦袋瓜子,然后腦中冒出從私塾先生那里偷聽來的一句《論語》:“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杇也!’”
大白天的,連牛都不放了,就想著睡覺,這般不思進取,他不由得就更加慚愧了。
一直盯著平安,生恐他忘記了夢境里的事情的聶小倩,見他一副糊涂的神情就是一陣著急,幾乎是恨不得揪住他,來個醍醐灌頂。
可惜她下意識伸出去的手直接就從平安身上穿了過去,仿佛那水中月,鏡中花,看得見,摸不著。
聶小倩頗有些不忿的又伸了伸手,但還是沒用,這種無力感就像是溺水的人,盡管有一根救命稻草近在咫尺,觸手可及,但無論怎么抓都抓不到。
由此她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自己已經孱弱到這個地步,豈不是連筆都拿不起來了?
拿不動筆,那還怎么寫小說?不寫小說,憑那點不斷衰減的文氣,要到什么時候才能真正凝聚形體,靠廟里的信仰念頭?
雖然谷娘廟不至于人跡罕至,但要是想要靠每個月的那微薄到還比不上越來越少的文氣的信仰念頭凝聚形體,是真正的猴年馬月。
從神像里的沉睡中醒來,聶小倩就一直想著文氣的事情,新作在她的考慮中已經是迫不及待。
然而一朝思慮周全,現自己所盼望的竟然是完全不可能,怎能不震驚。
心煩意亂之下,聶小倩就意欲離開這谷娘廟,到外面去透透氣。
鬼是不用透氣的,這完全是她的心境所致。
只不過當她往門外走去的時候,門檻都還沒跨過,一陣風吹來,就整個被吹了回去。
沒有香火定魂,孱弱不堪的她寸步難行。
聶小倩離不開谷娘廟,平安卻是一步就跨過了門檻。
對睡覺感到慚愧的平安在跨過門檻的剎那間想起了什么,喃喃說道:“我好像還沒與神仙姐姐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神仙姐姐,對了,剛才我好像做夢了。”
“夢里我做什么去了,嗯,殺狼救了阿黃。”
終于想起夢里所生的事情的平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因為在現實里趕走餓狼救了阿黃的可是神仙姐姐,不是自己在聽了村里的說書先生說劍仙的故事后,自己所日思夜想的劍仙。
“還有,就是在夢里神仙姐姐好像和我說話了,說什么叫我不要忘記了的。”平安不由又敲了敲自己的笨腦袋,游目四顧時,目光觸及不遠處吃草的阿黃的尾巴,眼神一下子亮了起來,“我想起來了,神仙姐姐讓我叫她聶姐姐,還吩咐我幫她買筆墨紙硯帶到廟里來。”
“不過聶姐姐是神仙,要筆墨紙硯來做什么,而且還說這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嗎?難道聶姐姐真的是想要讓我幫忙買筆墨紙硯,不然在夢里,她為什么會總是不滿意呢?”
平安帶著疑問,又回頭到了谷娘神像前,似乎是想要從神像那里看出來一些蛛絲馬跡。
只是他注定是要失望的,因為神像沒有變化,他沒有看到想像當中的聶姐姐,自然也看不到能夠解答疑問的東西。
疑問得不到解答,平安還是鄭重其事的說道:“聶姐姐,你是神仙,在廟有靈能聽得見平安說話,平安一定聶姐姐不負所托,盡快把筆墨紙硯買了,送到廟里來。”
說完,平安心滿意足的走了。
他今日到谷娘廟來,就是過來看上一看。現在夢到了,看到了,還得了囑托,還能有什么不滿意的。
一旁的聶小倩將平安的話語與舉動看在眼里,為他的聰明與伶俐在心里贊了一句孺子可教。
但她暫時是用不了筆墨紙硯了,只能說是浪費了平安的一番心意。
至于說她口述,平安代筆,聶小倩從未想過讓平安做小抄寫員,代筆工。
一來代筆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平安年紀尚小,當小抄寫員不合適。
二來荒郊野嶺未必安全,他的母親管束得也緊,他難得機會到山上來。
何況平安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現在是放牛,以后也是要上學的,總不能因為她的私事,耽誤了平安。
此外,其它方面的問題就更多了。
平安看不到她聽不見她的聲音,這意味著口述只能在夢境里進行。
而夢是最容易遺忘的,一覺醒來,也許就全忘記了。而且就算是記得住,效率也是問題。
一部小說,短的幾萬字,長的十幾萬字,乃至于幾十萬字。
平安一個小孩子,即便是所有的字都認得會寫,但又怎么可能寫得過來。
因著這種種顧慮,聶小倩暫時是不打算寫小說了。她只等著平安下次來的時候,讓他幫忙給王家那邊傳個口訊或者送一封信。
口訊簡單,就是幾句話。信也不難,隨便找個代筆就能寫得出來。她也沒準備在信里說什么機密事,不用擔心被人知道。
平安離開后,谷娘廟恢復了冷清與寂靜。
直到夜幕降臨,寂靜才被周遭各種蟲鳴之聲打破。
聶小倩從神像里出來,看到廟外月色如水,傾瀉而下,皎潔得如夢如幻,仿佛伸手就能掬一把到手里。
這么好的月光,正是修煉《太陰煉形法》的最佳時機。
但風有點大,嘗試著出去的聶小倩在門口就已經是身形不穩。
若強行出去,很可能不是乘風歸去,而是被風吹去,吹到天上,最后被吹散在天地間。
就目前來說,偶爾會有香火,能收納信仰念頭的谷娘廟才是最安全的庇護所,老老實實待在廟里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聶小倩又有點不甘心。
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她,對于能夠凝練形體的一切事物,都是希望能夠全部有效利用起來。
文氣固然是源源不斷,但有時多有時少,不夠穩定。信仰念頭,只能說聊勝于無。剩下唯一能夠利用的就只有這月光,太陰之氣了。
特別是今晚,太陰之氣充盈得她在廟里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其中的波動。
就在聶小倩想著要怎樣才能到外面去,安全的汲取太陰之氣修煉《太陰煉形法》時,突然聽到外面傳來獵獵風聲,緊接著屋頂有人踏過,踩得遮頂之瓦噼啪作響。
隨即遠處有人大喝:“賊子,哪里逃!”
話語遙傳,但聲音之大震得梁柱之上塵土簌簌。
可能是屋頂之人聽到厲喝太過驚慌,用力不當,以至于那被踩中的瓦片一下子全部碎成瓦礫掉了下來,屋頂露出了一小片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