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其自然!
咋一聽,是一句多么不負責的話。
但是韓藝認為他做出任何保證,在任何人看來,那都是狗屁,畢竟他是有婦之夫。
“順其自然?”
楊老夫人緩緩念道,語氣中帶著絲絲詫異,突然呵呵笑了幾聲,道:“韓藝,你又讓老身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韓藝微微皺眉,道:“老夫人是不是以為我這一趟來多半是沖著與楊家聯姻來的?”
楊老夫人搖頭嘆道:“老身這幾日坐在這里胡思亂想,可是到頭來,就沒有無一猜中,你有話就直說吧,老身聽著了。”
“那小子就直說了。”
韓藝微微頷首,道:“在我來看,聯姻只能讓有著共同政治利益的兩家變得更加密切和相互信任,但是前提是要有共同利益,否則的話,聯姻起到的作用不大。如果只從聯姻的角度來看,能夠得到楊家的支持,對于我的確有很大的幫助,但是不能離開那個前提,就是有著共同利益。
目前我與楊家的利益并不相同,楊家在大唐的地位已經是穩如泰山,除非出現大變動,否則的話,是難以動搖的,但是想要再提高,那也是極難的。而我不同,我正處于沖擊階段,我們彼此的利益是不相同的,所以不管聯姻與否,要楊家鼎力支持我,這顯然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現在的情況也不是很明朗,如果為了我自己,而將楊家拖下水,這我也做不出來。另外我想現在聯姻對于我個人幫助并不大,還會增添我的負擔。
但是,一旦我僥幸度過了這個難關,那么能夠得到楊家的支持,對于我有著莫大的幫助,我同樣也相信,真到那時候,一切都會顯得自然而然,或者說水到渠成,但現在來說這些,一切都為時尚早。”
楊老夫人聽后,良久不語,忽然淡淡道:“飛雪她并不在這里。”
韓藝一愣,心想,難道我說錯話了么。
楊老夫人快速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可以去后山的湖邊看看,飛雪或許在那里釣魚。”
韓藝眨了眨眼。
楊老夫人呵呵笑了起來。
老小老小,果然沒錯啊!韓藝拱手道:“多謝老夫人相告。”說到這里,他突然道:“釣魚?”
楊老夫人道:“那丫頭可不是一個坐得住的人,她若出家,不到半年,一準灰溜溜的回去。你快些去吧。”
“是。”
韓藝再拱手一禮,“老夫人,韓藝先告辭了。”
“去吧!”
楊老夫人點點頭,可是等到韓藝走到門前時,她突然喊道:“韓藝。”
韓藝回過身來道:“老夫人還有事么?”
楊老夫人露出慈溪的微笑,“你能說出那番話,老身真的感到非常欣慰。去吧。”
“告辭。”
等到韓藝出去之后,楊老夫人呵呵笑了起來,搖搖頭道:“罷了,罷了,就讓他們自己去瞎折騰吧。”
韓藝出得后院,從一個小沙彌口中問得去后山的路,然后順著小道下得山去,行至一炷香工夫,來到一處地勢比較低的地方,四周非常幽靜,遠遠見到前面有一個湖,倒也不大,只有兩一兩個足球場那么大,周邊有好幾條小溪,從地勢來看,這個湖的應該是因為這里山勢比較低,山間溪水匯聚于此形成的。
韓藝張望下,忽然發現湖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著一人,雖然男裝打扮,但是從那玲瓏有致的身形來看,應該是一個女人,只是稍顯瘦弱的背影顯得有些孤單。
韓藝眼眸一轉,走了過去,用假聲道:“阿彌陀佛,萬物皆有靈,還望施主饒她們一條性命。”
楊飛雪并未被嚇到,頭也沒有回,一手托著那精致的下巴,望著湖面,淡淡道:“敢問高僧,這蟲子在不在萬物中?”
韓藝一愣,隨即道:“自然在。”
“我將蟲子掛在鉤上,放入水里,魚兒為什么會上鉤呢?”
“那是因為魚兒想吃蟲。”
“佛曰,萬物皆平等,為何魚兒做得,我卻做不得了。魚兒吃蟲,結果被鉤子鉤住,這不正是佛家的因果報應。你要勸也應該去勸勸魚兒饒了蟲子性命。”
呀呀呀!我竟然說不過她。韓藝忍著笑意,收起假聲,道:“姑娘好慧根,何不隨老衲出家算了。”
“你這!”
楊飛雪剛說了兩個字,突然停了下來,猛地轉過頭來,驚喜交加道:“怎么是你?”
韓藝見她那張秀美瓜子臉,白里透著紅,明眸善睞,容貌兀自艷麗,心中也放心不少,走了過去,笑道:“人家來寺廟那都是修身養性,可楊姑娘卻修得一張伶牙俐齒,也極是罕見啊。”
楊飛雪抿唇一笑,輕哼道:“分明就是你故意作弄我在先,想引我上當,可卻沒有想到說不過人家,于是惱羞成怒,企圖想倒打一耙,真是惡人先告狀。”
“是是是!”韓藝連連點頭,從懷著拿出一個小木盒來,雙手奉上,笑道:“為表歉意,備以薄禮,還望準師太笑納。”
楊飛雪見罷,喜不勝收,飛快將那小木盒拿走,可忽覺有些不對,白了韓藝一眼,“什么準師太,真是難聽。”
但這一眼,卻也將少女的嬌羞嗔怒展現的淋漓盡致,饒是韓藝不免也是心中一動,嘴上笑道:“準師太的意思是就是準備當師太。”
楊飛雪愣了下,道:“哦我知道了,原來你是成心在嘲笑我呀。不過,我不介意。”她自顧著去看禮物,嘴上只是風輕云淡,打開小木盒,只見里面放著有著一個精美的小瓷瓶,她眼中閃過一抹喜悅,“這是香水么?”
韓藝嗯了一聲。
楊飛雪笑容一斂,道:“怎么這么小?”
韓藝本以為她會說“哇!好漂亮,我好喜歡哦。”“謝謝你,韓藝!”亦或者更直接的抱著他親一口,這臺詞都已在腹中,可沒曾想到楊飛雪竟會來這么一句,差點沒有將他給噎死,哭笑不得道:“做人可不能太貪心。”
楊飛雪兀自不愿買賬,道:“確實很小嗎,可莫要欺我沒有見過,人家的可都比這大。”
韓藝笑道:“這并非完全是香水,而是一種香油,抹一點在身上,可防蚊蟲,我一共才弄出十余瓶。”
“是么?”
楊飛雪面色一喜,小心翼翼的將盒子蓋上,嫣然笑道:“這賠罪之禮,我便收下了。”兩頰露出微微紅暈,卻是更顯嬌艷動人。其實哪怕是韓藝送她一朵野花野草,她也會非常開心。
韓藝瞧她心情似乎挺不錯的,完全不像蕭無衣所講,心中也有些納悶,但又知如何開口詢問,余光突然看見石頭邊上的沒入土中的魚竿,道:“你倒也樂的清閑,竟跑到這里來釣魚。”
楊飛雪一臉不滿道:“對于魚兒也總比對著經書強,一天到晚就知道敲木魚,覺也睡不安生。”
老夫人還說半年?我看半個月她就得灰溜溜的回去了。韓藝順口試探道:“既然如此,你還要出家呢?”
楊飛雪撅著小嘴,道:“還不是讓我爹爹給逼的。”說著,她忽然心虛的瞧了眼韓藝。
她說極其自然,可以說是毫無破綻,倘若換做他人,倒也極可能被她瞞過去,但是韓藝可是騙子出身,辨別真假,那還是輕而易舉,心想,楊思訥恁地疼愛她,又怎會逼的她到出家的地步,想來多半還是因為我,她這么說,只是不想讓我因此感到愧疚,想不到她雖年紀尚輕,但是卻也有如此細膩的心思。
楊飛雪見他沉吟不語,又道:“不過我當時就已經后悔了,就算無衣姐不來,我也會反悔的。”
她這一句補充的,破綻便是更大了。韓藝微微一怔,直接道:“無衣都跟你說了吧。”
楊飛雪一怔,點了點頭。
韓藝道:“對不起,我!”
“你用不著說對不起。”
楊飛雪打斷了他的話,道:“此事關系你與無衣姐的性命,自然不便說得,這我心里明白。而且而且我還要感謝無衣姐能夠告訴我這一切。”
韓藝好奇道:“為何?”
楊飛雪搖搖頭道:“沒什么。”
韓藝心中越發困惑,心想,無衣行事,老愛暗中使絆子,令人防不勝防,不太靠譜,還是問清楚些好。又問道:“是不是無衣與你說了什么?”
楊飛雪見他一臉狐疑之色,又提及蕭無衣,心中竟猜到三分,忙道:“無衣姐只是告訴了我事情的真相,是是我自己太小心眼了。”
“啊?”
韓藝困惑道:“小心眼?”
楊飛雪臉上浮起一絲紅暈來,羞赧道:“其實,其實是我見你久久也不來找我,以為那日在南郊你說的是騙我的,根本沒有將我放在心上,不免有些傷心難過,如今我知你是因為無衣姐,而非是騙我,這就足以。”
原來她一直都認為蕭無衣與韓藝是假夫妻,在她看來她與韓藝的阻礙多半是因為身份地位的差距,再加上當初秦羽一事,害得韓藝背井離鄉,因此她倒也不敢過于強求什么,她唯一在乎的是韓藝究竟喜不喜歡她,可是自始至終,一直都是她去找韓藝,韓藝未曾來找過她,即便她跟楊思訥吵架,隨奶奶來到這里,韓藝也并未來探望過她。
這讓她覺得韓藝定是故意敷衍她的,因此她感到非常傷心難過,從而萌發了出家的念頭。所以蕭無衣將真相告訴她,她非但不感到難過,反而很開心,至少她知道韓藝并沒有騙她,她也并未希望得到更多。
難怪皮特朱總說,這世上最難猜的,莫過于那一顆少女芳心。如今看來,倒也不無道理。
韓藝心中也反應過來,笑道:“你恁地聰明善良,又善解人意,我如何會不喜歡。”
楊飛雪眼眸一轉,問道:“那你是更喜歡我聰明善良多一些,還是善解人意多些。”
韓藝沒曾想她問得這么仔細,可又見她語氣真摯,也不想是在說笑,倒也認真了想了下,道:“要說喜歡哪點多一些,這二者怕是都不算,我最喜歡你的笑容。”
“笑容?”
楊飛雪睜著清澈明亮的雙眼,問道:“為什么?”
她不會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吧!韓藝笑道:“當然是你因為笑著好看唄,看到你笑,心中煩心事只怕也會少一些。”
楊飛雪聽得面色一喜,紅著臉道:“你倒也別怪我不知女兒家的矜持,我只是想問清楚一些,也好確定你有沒有在騙我。”
韓藝見她神色輕松,泰然自若,笑容燦爛,言語輕快,談及此事,還能自嘲自諷,似乎已經放下了,不禁暗自責怪自己,我也真是太自私了,只顧著考慮我與無衣的感受,卻忽略她的感受,其實這種事最不能接受的非我,也非無衣,而是飛雪自己,若她不愿,那我自然也不會強求,做朋友那倒也不錯。
念及至此,他心中是一片坦然,畢竟他是一個來自后世的人,沒有那種我喜歡誰,就一定要得到對方的思想,他的觀念還是非常自由開放的,如果他是單身,那當然可以毫無顧忌的追求,可是他是有婦之夫,至少心中還是有極大的顧慮。
楊飛雪見他沉默不語,神情變幻不定,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韓藝一怔,笑道:“我在想待會你若一條魚都釣不上來,會不會怪我將魚給嚇跑了。”
一語就將話題轉移開了。
“當然會。”
楊飛雪說罷,自己倒是咯咯笑了起來。
韓藝見她的笑的如此美麗動人,不禁怦然心動,卻將目光移開,忽驚道:“魚兒上鉤了。”
楊飛雪趕緊轉目一瞧,只見魚線抖動著,不禁大喜不已,“真的有魚兒上鉤。”她一時興奮,倏地站起,可她卻忘記自己是坐在石頭上面的,腳下一滑,身子失去了重心,往湖面倒去。
“小心!”
韓藝大驚失色,急忙伸手想拉住她,可好死不死他,這手是拉住了,但是他的腳卻絆在了石頭凸起處,不但沒有將楊飛雪拉回來,反而把自己給拉進去了,不禁大叫一聲,“靠!”
只聽得撲通撲通兩聲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