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殺人無形

　　阿九搬了把椅子，坐到世浩跟前，幫他把被子掖好，世浩吃力地抬起手，阻止了阿九的動作。阿九把他的手拿開，繼續了剛才的動作，世浩的眼淚掉了下來，嘴唇翕動，努力張開嘴，發出的聲音，又小又干澀，像是隨時都會斷掉。

　　“老大，我…對不起你。”

　　阿九看看他，道：“你是對不起我。”

　　世浩怔怔地看著阿九，好一會兒，凄然笑了，道：“對不起也沒辦法了…我、我還不了了。”

　　阿九別過去，又轉回來，道：“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么？”

　　世浩搖了搖頭，道：“沒有…我給家里打完電話了，都安頓好了。我、”停頓了一下，世浩釋然般笑了，繼續說道：“我挪用了一筆錢，在我老婆的賬戶里面…老大，我求你…”

　　“好，我答應你。”

　　世浩定定地看著阿九，眼睛已經有點發直了，阿九見過太多的死人，知道此事世浩大約是已經看不見了，距離死亡，或許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了。

　　“老大，到了這種時候還要麻煩你，我…真的很抱歉，我、我能再求你一件事么？”

　　“你說。”

　　“能不能、能不能別告訴她們，我背叛的事…我不想兒子，看不起我。”世浩的眼睛輕輕閉上了，聲音也越來越小。

　　“好、”阿九又點頭：“我答應。”

　　“老大，我…”世浩的聲音更加弱了，阿九需要靠的更近，才能聽到一點點聲音：“…我能最后問你一個問題么？”

　　“說。”

　　“你、你為什么，為什么…”世浩已經說不下去了，他努力把眼睛睜開一道縫隙，嘴唇翕動著，努力想要發出聲音，但徒勞。忽然旁邊想起了警報聲，心電顯示已經趨于變成了一條直線。

　　世浩放棄了問題，使出最后的力氣，憋出了最后一句話：“對、不…”

　　再也沒了聲息。

　　阿九伸手在世浩的眼睛上輕輕拂過，讓他閉上了眼睛。然后又坐了下來，靜靜地坐著。

　　阿九大概能猜到，世浩想問的問題是什么。他大約是想問，阿九怎么會把他當做兄弟。

　　和東值與樸燦榮不同，阿九與世浩的相識，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準確的說，他也不是阿九的第三個小弟。他加入飛車黨到時候，飛車黨已經有了不少人了。但阿九從一開始，就對他頗多照顧，甚至在飛車黨解散的時候，還把自己分到的那份錢給了他，讓他可以結婚，開了糊口的體育用品店。

　　世浩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阿九也沒說過。但這個理由其實很簡單，幾個兄弟中，只有世浩是孤兒。在世浩身上，阿九看得到自己的影子。一個人孤獨無依地活在世上，沒有親人，得不到幫助，而他又沒有過人之處，混，打架也不行。阿九偏幫他，其實就是在幫一個‘低配版’的自己。

　　他把自己的那份錢給世浩，讓他可以結婚，可以有個家。其實是寄托了他自己的憧憬，他也有個家，開個小店，過簡單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話。

　　在樸燦榮，東值，世浩之中，他選擇了世浩作為接班人。也有這方面的考量。樸燦榮，父親是電視臺臺長，母親是企業家，富二代出身，縱容中長大，他什么都不缺。東值的家境稍差，但家里也是有工程隊的，算不上財閥，家里也什么都不缺。只有世浩，他什么都沒有，如果沒有飛車黨做事業，他就是一個體育用品店的小老板而已。

　　只是阿九沒有想到，他還是把事情做錯了。世浩不是低配版的他，他就是他自己。他做不了黑社會老大這份工作，硬把他放在這個不適合的位置上，才導致了今天出現這種情況。

　　這個不適合他的位置，可以不給他。就算后來給他了，也可以在發現不合適的時候，把他換下來。并不是沒有發現問題，而是在發現了問題之后，還一廂情愿地覺得，只要適應了，他就能做好。

　　看著世浩的尸體，阿九非常痛苦。他覺得世浩是他害死的，來醫院的路上，阿九已經倒回看了無人機影像。視頻顯示，世浩是在韓昌旭看了一條信息之后，才突然攬著他，然后發生沖突中槍的。那條信息，阿九知道是怎么回事。聯想樸燦榮說的情況，一切都明白了，世浩一定是以為自己有了危險，阻止韓昌旭來殺自己的時候，才發生了后面的事情。

　　這是一場從無數個節點，都可以阻止的背叛，這也是一個，本來可以不發生的事情。

　　世浩的背叛，傷不了自己半分汗毛，但他卻因為這件事死了。

　　阿九忽然發現，原來所謂‘低配版’的自己，也一樣過不好這輩子。

　　他忽然覺得很無助。

　　忽然病房門口傳來了聲音，樸燦榮和阿魯進來了，里脊站在門口。和他們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阿魯把這個女人推到前面，正是世浩那個姘頭敏淑。

　　敏淑嚇壞了，看到病床上的世浩，臉色刷地一下白了。見阿九看過來，立刻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哭喊道：“九哥，對不起，我攔著他了，我沒想到他不聽我的話，是他！是他背叛你，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只是一個苦命的女人…他給我的錢我都還給你好不好，饒了我，你、你是大英雄，不會跟我這樣的女人一般見識吧…”

　　“你…”阿九指了指敏淑，又指了指世浩，道：“阻止過他？”

　　“對對對，我、我一直阻止他！”

　　“呵、呵呵…”阿九忽然笑了起來，又問了一遍：“你阻止他，他不聽，對么？”

　　“是、是的、”敏淑用力點頭，好像點輕了，怕阿九不信似的。

　　阿九忽然斂去了所有表情，道：“我相信你。”

　　敏淑登時喜形于色：“真的？謝謝你，謝謝！”

　　“不過…”阿九伸手扶起敏淑：“還需要一個人證明你說的話。”

　　敏淑呆問道：“怎、怎么證明？”

　　阿九的手輕輕搭在敏淑腰上，仿佛她站立不穩，扶著一樣：“送你去見世浩，托夢證明給我吧。”

　　“你說什么！？…啊、”

　　短促的輕叫聲響起，敏淑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珠一番，直挺挺倒了下去。在剛才的一瞬間，阿九手指上的氣勁，已經貫穿了她的命門穴。

　　樸燦榮的反應最快，立刻喊道：“快來人，有人暈倒了！！”阿魯和里脊見狀，也都喊了起來。很快護士和醫生就趕到了。

　　阿九把敏淑平放在地上，讓開地方讓醫生搶救，一抬頭，忽然對上了krystal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