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在這艘破船里待下去,會有失溫凍死的可能,但劉漢東不敢一個人離開,他不放心王海寧,更不放心崔正浩,唯一的辦法就是原地展開自救。
這是一艘小噸位貨船,甲板上的機艙蓋被粗大的鐵絲擰死,劉漢東掰開鐵絲,摸出打火機打著火探進去觀察,里面的柴油機已經被拆走,地上散亂放著油跡斑斑的棉紗和報廢零配件,還有一坨已經風干的大便。
“你,進去。”劉漢東沖王海寧勾勾手。
王海寧不敢有半點忤逆,乖乖爬進機艙,劉漢東和崔正浩在外面收集了一些破木板爛帆布,也爬了進去,在機艙里生起篝火來。
機艙里空間狹小,密不透風,比上面船艙暖和多了,嗶嗶啵啵的火焰映紅了艙壁,海寧縮在角落抱緊雙腿噤若寒蟬,崔正浩從兜里掏出一包雙匯王中王火腿腸,又摸出一瓶二兩五的紅星二鍋頭來,擰開來先遞給劉漢東。
劉漢東接了酒瓶子抿了一口,呲牙道:“你隨身都帶著干糧啊?”
崔正浩說:“沒辦法,餓怕了,我來中國這么久,發現最好吃的就是這種火腿腸,但是一定要淀粉含量小于8的這種才好吃,如果穿上鐵絲,用刀把火腿腸削成魚鱗狀,刷上油在鐵板上烤的焦脆,味道更好。”
劉漢東說:“你也就這點出息了,吃個火腿腸跟吃山珍海味一樣。”
崔正浩不說話了,火焰舔著串在鐵絲上的火腿腸,瞬間烤的焦糊,他皺皺眉,將烤糊的火腿腸丟給角落里的王海寧。
王海寧冰雪聰明的人兒,焉能不明白崔正浩的意思,她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長大的,從小被人寵著慣著,哪吃過這種垃圾食品,還是烤糊的丟在地上沾了塵土,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猶豫之下動作就慢了半拍,這下可惹怒了崔正浩,大罵一聲西八,揮拳就要打人。
“啊!”王海寧嚇得抱住了腦袋,可是拳頭并沒有落下,而是被劉漢東擋住了。
劉漢東蹲下撿起烤糊的火腿腸,剝掉外面一層焦黑的硬殼,吹了吹遞過去,“你崔哥是為你好,吃吧。”
在王海寧朦朧淚眼里,劉漢東的形象瞬間鑲上了一層金邊,雖然他們是兇惡的綁架犯,但劉漢東總歸比那個外地人善良多了,她接過火腿腸狼吞虎咽,三口兩口吃完,仿佛完成一件重大任務似的,討好的看著崔正浩和劉漢東,就差搖尾巴了。
崔正浩再次大怒:“西八,這種資產階級闊小姐就是貪得無厭,吃了一個還想再吃!”
小崔滿嘴都是朝鮮話,王海寧雖然也是韓劇愛好者,但距離聽懂逃北者的咸境北道方言還有很大距離,不過她能聽出來這個惡人在生氣,對自己很不滿,搞不好會殺了自己,往冰凍的淮江里一丟,等春暖花開的時候才會被發現,她越想越怕,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那個相對和善的劉漢東了。
江心島會所安全監控室,特保看到監控屏幕上有兩艘公安標識的船在接近,心里卻一點都不驚慌,他還以為是水上分局來檢查安全的呢,可是看到從船艙里跳出的不是穿多功能防寒服的民警,而是全副武裝的特警時,才知道大難臨頭。
王世煌正在休息室里和客人一起吃魚翅,忽然屋門被推開,胡朋帶著四名特警,夾著一股冷風闖了進來,亮出逮捕證說:“王總,你涉嫌故意殺人,現在對你執行逮捕,麻煩在上面簽個字。”
“小麗,上五碗魚翅。”王世煌喊了一嗓子,接過逮捕令看也不看放在一邊,笑瞇瞇道:“大冷的天還出來逮人,辛苦了,吃點東西墊墊先。”
胡朋從茶幾上拿過逮捕令,再次伸到王世煌面前。冷冷道:“簽字。”
王世煌一點也不怕,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什么場面沒見過,他大大咧咧一抬手,接過胡朋遞過來的簽字筆,同時瞄了一眼,看到自己的罪名是涉嫌故意殺人,咧著大嘴就笑了:“這不胡扯么,我堂堂正正一市級政協委員,區十大杰出青年,能干這種事?”
刺啦一聲,他把逮捕令給撕了,丟在胡朋腳下,端起魚翅羹繼續吃起來,刺溜刺溜吃的香。
胡朋這回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囂張,不過再牛逼的犯罪分子在專政鐵拳面前也只是戰五渣,他果斷下令:“銬起來。”
兩個膀大腰圓的特警撲上去將王世煌從沙發上掀起來按在地毯上,粗暴的反剪他的兩條胳膊,上了手銬。
王世煌臉貼在地攤上依然張狂的喊道:“強子,打電話給律師,給政法委的李主任,他們要玩老子就陪他們玩!”
“帶走!”胡朋一擺手,特警提起還穿著睡袍的王世煌就往外走,坐在旁邊沙發上的一個白胖男子嚇得臉色慘白,一言不發,胡朋看了他一眼,認出這人是規劃局的一個姓張的副局長,和王世煌是一丘之貉,不過對付這種人自有紀委出面,用不著刑警。
“警官,我先穿上衣服行不,法治社會,咱們要講人權講法律是不。”王世煌的聲音漸漸遠去,江心島會所的服務員們心驚膽戰看著他們的大老板被警察帶走,就光身子穿著睡袍和拖鞋被押上了水警快艇。
事到如今,王世煌依然毫無懼色,他坐在快艇上問胡朋:“警官,拿根煙抽。”
胡朋掏出芙蓉王,王世煌又道:“算了,我不抽這個檔次的煙。”
過了一會,王世煌又說:“警官,我尋思半天,這幾年沒殺人啊,是不是別人做的事兒安我頭上了,你給提個醒,到底什么案子?”
胡朋說:“那我就提示你一下,丁素素,北河縣電視臺的前任女主播。”
轉瞬之間,王世煌心里拔涼拔涼的,就跟外面的天氣一樣,他經手處理過的人命不少,每一樁每一件心里都有底,最擔心的就是這一樁,警方查丁素素案,勢必牽扯到黃副市長,黃平一完蛋,樹倒猢猻散,世峰集團也就沒了蹦跶的能耐了。
估計黃副市長已經被雙規了,王世煌暗想,不然警方不會這樣大張旗鼓來抓自己,不過轉念又一想,或許是警方想在自己這兒打開突破口,扳倒黃平,如果自己不松口,他們就抓不到證據,世峰集團就能保全了。
外面江水還沒結冰,王世煌是練過冬泳的,身旁兩個特警也沒全神貫注盯著自己,假如沖出去跳進江里逃跑…不行,上了背銬,跳下去根本游不動,只有死路一條。
他眼神飄忽,臉上表情復雜,胡朋干了多少年刑警了,這點小心思猜的一清二楚,他輕蔑道:“小王,給他打開手銬,有種你就跳江。”
特警真就給王世煌打開了手銬。
如果是二十年前,王世煌風華正茂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歲,興許真就跳了,可如今他年齡大了,膽氣不如從前了,訕笑一下主動伸手道:“還是銬上吧,政協委員也不能搞特殊化。”
胡朋冷笑,通過這個舉動他可以探到王世煌的底氣,這家伙沒有傳說中的那么硬氣,從他這里打開突破口還是相對容易的。
與此同時,近江副市長黃平在市政府常務工作會議上被紀委人員帶走,秘密押往江北市某賓館執行雙規。
尚風尚水別墅,外面的積雪已經很深,女兒的電話依然是沒人接,王世峰輾轉找到女兒的朋友,得知海寧下午就離開聚會場所,據說是回家換衣服,他心里一驚,馬上發動所有關系進行查找。
大雪天,女兒開車又毛糙,很容易出意外,而且這年頭壞人多,看到這么招搖的金色卡宴難免不會動歹念,王世峰心中焦躁不安,在客廳里來回走著,時不時來到菩薩像前念念有詞。
忽然電話鈴響了,王世峰沖過去抓起電話,是他的司機小斌打來的:“大爺,查到了,車在交警大隊停車場,說是從車禍現場拖過來的。”
一句話如同五雷轟頂,王世峰覺得眼前一黑,強忍著巨大的精神打擊問道:“人怎么樣?”
“人不在車里,交警說不知道,我現在正在去醫院的路上,堵車了,二十分鐘沒動一步。”
“堵車就下來走!”王世峰掛了電話,重新打給秘書:“馬上給我聯系全市各大醫院,下午海寧出車禍,不知道送哪家醫院去了。”
五分鐘不到,電話鈴響起,王世峰一把抓起:“查到了么?”
“老大,二哥讓雷子逮走了!”世峰集團保安部主管南強的聲音響起,失魂落魄中帶著哭腔。
“慌什么慌!老二又犯什么事兒!”王世峰沒好氣道,屋漏又逢連夜雨,女兒的下落還沒查到,二弟又出事,今天是怎么了,流年不利么。
“故意殺人,特警來島上抓人的。”南強說。
王世峰一咬牙,直接掛了電話,二弟被抓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舍得花錢,死刑都能改有期,何況咱上頭還有人。
又過了幾分鐘,秘書打來電話,說是全市各大醫院都查問過了,車禍傷員是不少,但沒有王海寧。
王世峰心頭一冷,他隱隱預感到這不是簡單的車禍,而是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