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東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闞萬林這輛比亞迪掛的是平川牌照,而近江的平川牌照小車里,十輛有八輛是干黑車的,其實他也是干過一段黑車生意的,遇到生意不免技癢。
“二百!”劉漢東習慣性獅子大開口。
“一百!”空姐攔腰就砍。
從這兒到近江國際機場正常打表的話大約是八十元左右,黑車不用給公司繳份子錢,按說價格應該比正規出租便宜才是,可這會兒路上一輛車都沒有,空姐不停看表,估計是趕時間,一百就一百吧,劉漢東身子向后一側,打開了后車門:“上來吧。”
“師傅后備箱開一下。”空姐開始收行李箱的拉桿。
劉漢東從后視鏡里看到空姐吃力的抬著箱子,紳士風度泛濫,下來幫她拿箱子,拎起來才發現輕的很,這小妞也太單薄沒力氣了。
“謝謝。”空姐走的香汗淋漓,扯下脖子上紅藍相間的絲巾,用小手扇著風,劉漢東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小腿修長,身材纖細,挽著發髻,化著淡妝,不對,這眉眼,這嘴唇,難道是她?
劉漢東心事重重回到駕駛位,空姐鉆進了后排,比亞迪轟隆隆發動,向機場駛去,劉漢東瞟一眼后視鏡中的空姐,總覺得酷似自己高中時期的初戀情人宣東慧,可是當年扎著雙馬尾的清純女生無論如何也無法和后座上風姿綽約娥眉淡掃的空中小姐形象重疊起來。
“師傅快點,我趕時間。”空姐撂下一句話,拿出蘋果手機上網打發時間,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去機場的路車流量很大,劉漢東駕駛的比亞迪猶如游魚一般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半小時后停在了近江國際機場一號航站樓前,空姐下車開后備箱拿行李,劉漢東也下來幫忙,趁機再次仔細看了幾眼,依然無法確認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初戀。
空姐拿出錢夾,抽出一張百元鈔票遞過去,囁嚅了一下,欲言又止,拉起行李箱走了,劉漢東悵然若失,在原地呆呆站了一會,往事歷歷在目,就算對方真的是宣東慧,自己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輛銀色奧迪A4停在前面,副駕駛上下來一個俏麗的女孩子,駕駛員下來拿行李,兩人親昵的拉著手,男的要親女的,女的說別在這兒,人多,劉漢東沒在意的瞄了一眼,發現男的居然是佘小青的男朋友安杰。
劉漢東摸出三防手機拍了張照片,心滿意足,下回佘小青再敢給自己臉色看,立馬拿出照片刺激丫的。
距離十二點還有兩個半小時,劉漢東駕車去了汽配城,買了機油三濾,把比亞迪保養了一下,十一點鐘開車過去,來到閱江樓附近,馬偉已經到了,帶了兩個人,都是膀大腰圓刺龍畫虎的角色,一見劉漢東都服服帖帖,畢恭畢敬,口稱東哥。
馬偉介紹說:“王剛,王強,混湖西新村的,都是玩的不錯的弟兄,帶來充個場面,回頭談事的時候,你倆站東哥后面。”
四人上樓,江浩風已經到了,也帶了幾個人,三四十歲年紀,穿的很隨意,都是葛天洪當年的小兄弟,現在自己做生意,半黑不白的,也算道上人士。
十一點五十,龍開江到了,帶著楊慶和錢振虎,大家寒暄客套,江浩風點了兩壺茶先喝著。
“那邊怎么還沒來人?”劉漢東問。
“已經來了,不過不是正主,也是喊來架勢的朋友。”江浩風一努嘴,遠處坐著幾個漢子,正低頭玩手機。
整個二樓已經被包下,今天到場的不是這邊的就是那邊喊來的人,樓下又上來幾個男子,劉漢東一看就笑了,上來的是鐵渣街的花豹,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十二點差兩分鐘,正主到了,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穿著T恤和板鞋,陰柔英俊,劉漢東頓時皺起眉頭,問江浩風:“這家伙是不是叫林福強?”
“以前叫什么不清楚,現在叫林楓,怎么,東哥認識他?”江浩風很詫異。
“認識,還是老對頭哩。”劉漢東冷笑,不是冤家不聚頭,想當年上高中的時候,林福強看上宣東慧,整天帶著一幫職高的小痞子在一中門口堵人,劉漢東和他們干過不止一次架,每回都打得血頭血臉,后來林福強的父親出面,讓派出所把劉漢東給拘了,要不是班主任拼死保自己,肯定要被一中開除。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林福強,現在叫林楓了,他也認出了劉漢東,大大咧咧坐下,點上一支煙,敲敲桌子:“人到齊了吧,開始談吧。”
江浩風介紹道:“林總,這位是我們金樽的副總劉漢東,今天他全權代表金樽。”
林楓說:“劉漢東混的可以啊,都副總了,那就談談吧,有啥意見都拿出來。”
劉漢東說:“金樽當時簽的合同是十年,白紙黑字,買賣不破租賃,這是法律也是民俗,你姓林買了房子,也不能獅子大開口啊,當然價格不是不可以談,可你干的叫什么事,弄一車建筑垃圾扔門口,找一幫小孩亂砸一氣,你這是想和平解決的態度么,房租的事兒先放一邊,你先給我一個說法。”
林楓針鋒相對:“劉漢東,別以為殺了張宗偉,廢了詹子羽,你就是近江的老大了,你差得遠了,今天我就把話撂在這兒了,要么房租翻番,要么給我滾蛋,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劉漢東一把抓起桌上沉重的水晶煙灰缸就要掄過去,江浩風急忙抱住他:“東哥,別動手。”
林楓嚇了一跳,驚得站了起來,隨即氣得發抖:“他媽的你還想動我!”
在場的大佬們都跟著勸,好不容易按住,林楓怒道:“不談了,明天下午江灘上見。”
大佬們都搖頭,現在的年輕人性子真急,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早知道這樣還來談個屁啊。
忽然樓板被人踩的咚咚響,一個魁梧的漢子在四個保鏢的簇擁下上來了,見狀笑道:“怎么還動起手來了,早知道早來一會了。”
大家都和他打招呼,稱呼一聲王總,江浩風附耳告訴劉漢東,這位滿臉橫肉的角色是世峰集團的二當家,王世煌。
王世煌是林楓這邊請來的重量級人物,和龍開江可以平起平坐的,花豹這樣的只配在沙發后面站崗放哨。
又是一陣寒暄,王世煌大大咧咧道:“葛天洪怎么沒來?”
江浩風說:“我姨夫身體不好,金樽這邊的業務都交給東哥了。”
王世煌看看劉漢東,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恨意。
劉漢東問道:“王總,古長軍在大西北還好吧,你沒去看他?”
王世煌忽然哈哈大笑:“你行,今天不扯別的,單說金樽的事兒,你們兩下鬧得挺大,連特警大隊都出動了,鬧到最后大家都掙不到錢,沒意思,我看今天龍總也來了,就趁著人都在,把事情解決了吧。”
林楓偃旗息鼓:“我聽王叔的。”
劉漢東也道:“那你就比劃比劃。”
王世煌說:“說到底,不就是錢鬧的么,要我說也別攆人家走了,也不要漲什么房租,干脆林楓你拿幾百萬給老葛,把金樽盤下來,這不雙贏么。”
龍開江呵呵笑道:“小王你這不是坑人家么,老葛腿腳不好,攢了半輩子錢就弄了這個一個場子,指望養老呢,你一句話就給人弄沒了,要我說,在原來房租基礎上漲兩三成也就可以了。”
王世煌說:“現在通貨膨脹,錢不當錢,漲兩三成一點意思也沒有,要不這樣吧,林楓以房子入股,占金樽七八成的股份就行,強強聯合總比互相斗強,有錢大家一塊兒賺,多好。”
劉漢東斷然回絕:“門都沒有。”
林楓大怒:“怎么和王總說話的,有沒有江湖尊卑!”
王世煌并不生氣,搖頭晃腦道:“所以說中國人就沒協作精神,一個中國人是條龍,一群中國人是一群蟲,都想著吃獨食,當我沒說,你們繼續。”
還有什么好繼續的,談判不歡而散。
臨走的時候,林楓特意走到劉漢東面前,一臉鄙夷的低聲說:“劉漢東,十年前你斗不過我,現在更不行,我能活活玩死你。”
劉漢東微笑回應:“那就試試吧。”
自始至終,耿大隊也沒出現,關濤也沒來。
劉漢東和江浩風回到金樽商量對策,劉漢東建議先掛上停業整頓的牌子以備不測,娛樂場所想找點毛病實在太容易了,無論工商、消防、公安、城管都能來管一把,所以老板必須八面玲瓏,黑白通吃,不然一天都開不下去。
江浩風說:“林楓家在江北開的夜總會叫頂點,最近隔三岔五被公安查,大概是得罪了當地有分量的人,他們的目的很明確,霸占金樽,進軍近江娛樂市場。”
劉漢東說:“所以堅決不能讓他們得逞,林家父子都不是好鳥,肯定準備了不少陰招。”
江浩風扼腕嘆息:“當初下狠心把這棟樓買下來就好了,哪有現在這么多煩惱。”
劉漢東也納悶:“當時為什么不買呢?”
“一來沒這么多錢,二來房東也不賣,后來林楓走的是詹子羽的關系,強取豪奪以超低價把大樓拿下了,現在又想故伎重演,把金樽也搶下來,純粹就是欺負人。”江浩風忿忿不平,他說的很有道理,近江這么多賺錢的娛樂會所,KTV,夜總會,林楓不搶別人家,但搶金樽,其實就是看葛天洪是個軟柿子,好欺負。
正說著,樓下來了一輛警車,消防支隊的幾個干事夾著皮包下來了,要突擊檢查消防設施。
“東哥,怎么辦?”江浩風愁眉不展。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無非是封店罰款,接招就是。”劉漢東說的輕巧,其實心里也沒主意。
江浩風下去接待消防干事,塞紅包人家不收,板著臉開了一張五萬的罰單,勒令關門停業一周,整頓消防設施、安全通道,不通過檢查,不許開業。
消防隊的走了,大家大眼瞪小眼,一籌莫展,這大概只是林楓組合拳的第一招而已,接踵而來的還有更多的檢查、搗亂、鬧事。
劉漢東感到很憋屈,很無力,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是靠拳頭就能解決的。
忽然手機響了,是耿大隊打來的:“中午談的怎么樣?”
“談崩了,消防隊的剛來過,罰款整頓。”劉漢東沒好氣的說道。
“談崩了就繼續談。”耿直笑道,“林楓不行,就和林國斌談。”
劉漢東心里一動:“耿大隊,你出手了?”
“沒大案,下午抓了個癮君子,身上帶了十幾片緬麻。對了,還是你江北老鄉呢,姓林,你不來瞅瞅?”
劉漢東樂了:“必須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