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關門!”穆連恒急中生智,大喊一聲,手下們如夢初醒,慌忙逃進配電房,剛把鐵門關上,就聽到咚咚的砸門聲,大家面面相覷,驚恐萬分,外面人山人海,根本逃不出去。
穆連恒依然保持著冷靜,一邊下令報警,一邊走上配電室二樓,企圖向工人喊話,他剛站到窗前就縮了回來,外面黑壓壓全是憤怒的工人,場面已經失控,這時候任何試圖安撫工人情緒的行為都是徒勞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等援軍解圍。
王召鋼等五名護廠隊員被打得頭破血流,這更激起了工人們的憤慨,配電室的大門被砸的砰砰響,玻璃也碎了,助理和保安們龜縮在角落里,惶恐的看著不停晃動的大門,祈禱警察趕緊來。
“大家別怕,配電室是鋼筋水泥結構,窗戶上有鐵欄桿,除非動用大炮,否則他們絕對進不來。小王,報警了沒有?”穆連恒鎮定自若的樣子給他們帶來一絲信心。
“打過110了。”小王戰戰兢兢的答道。
穆連恒想了想,拿出手機調出了一個從未打過的號碼,不假思索就撥了過去:“韓局長您好,我是玄武集團的穆連恒,有個突發事件…”
打完電話,穆連恒心中稍微平靜了一些,外面人聲鼎沸,怒火滔天,此刻他卻感到一絲欣慰,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如果暴風雨一定要來的話,那就讓它早點到來吧。
鋼筋水泥大鐵門也擋不住憤怒的工人,王助理扒著窗口看到外面有人抬來了氣割機,嚇得大喊道:“他們要割開鐵門。”
穆連恒的冷汗一下就下來了,他忘記了鋼鐵廠是什么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種工具,氣割、電鋸、就連挖掘機都有,小小的配電房絕不是固若金湯的堡壘,而是汪洋中的一條小破船。
工人們用乙炔氣割破壞了門鎖,大門被踢開,門外一片憤怒的群眾沖了進來,保安們垂死掙扎,妄圖用橡皮棍抵抗,被工人們一陣亂棍放倒,一個個拖了出去暴打,助理們嚇壞了,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工人們也沒打算放過他們,一群女工沖上來,指著他們破口大罵,罵到不能自已的時候就動手撕打,一邊打一邊哭,場面極其混亂。
在工人們打開大門的同時,穆連恒藏進了配電房的工具間,好在工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動人的保安們身上,沒人發覺少了他這個罪魁禍首,聽著外面的噪雜聲,穆連恒將頭深深埋進了褲襠里。
忽然聽到門口有人說話:“工具間里不會藏著人吧。”
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狹窄的工具間無處可藏,被發現了就是死路一條,穆連恒緊張的都要崩潰了。
“不會的,門一直是鎖著的。”是那個叫王召鋼的工人在說話。
危機解除,穆連恒松了一口氣。
外面隱隱傳來警笛的聲音,警察終于趕到了。
等穆連恒灰頭土臉的從工具間出來的時候,局面已經被警方控制住,十余名參與打人的保安被送到醫院,鬧事工人被驅散,一幫助理們神情沮喪的站在原地,身上衣服被扯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極其狼狽。
穆連恒卻笑了:“大家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五味砂鍋居,王召鋼走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看看四周,警惕的好像地下工作者,來到二號包間,上次鐘科長介紹認識的路勇已經坐在這里了,桌上擺著兩瓶淮江特曲,砂鍋里燉著香噴噴的羊肉,上面還灑了一些鮮綠色的香菜,王召鋼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剛要掏煙,路勇就拿出了中華:“抽我的。”
兩人略微寒暄幾句,王召鋼從懷里掏出一張寫滿字的紙,壓低聲音說:“都在上面,姓名職務電話號碼家庭住址。”
路勇掃了一眼,放在口袋里,從手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推過去,笑道:“你那一下子可夠狠的,穆總臉上都破皮了。”
王召鋼喜笑顏開接過信封,并不查看,直接塞進口袋,說:“干城管時間久了,手上沒個分寸,你下回見了他,幫我賠個不是。”
路勇哈哈大笑:“受點傷也好,顯得真,來,滿上。”伸手去拿起酒瓶子。
王召鋼趕緊搶過酒瓶子:“路哥你坐著,我自己來。”說著幫路勇斟上了一杯酒。
深夜,氣溫降到了零下十度,滴水成冰的季節里誰也不會在半夜出門,高爐停爐,供暖斷了,家屬區一片蕭瑟,昏黃的路燈照著屋頂的積雪,屋檐下一排長長的冰溜子,靠近煙囪的地方被熏得黃黃的。
吱吱呀呀腳踩積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手電光亂晃,一隊警察走進了宿舍區,領頭的拿出一張名單,用手電照著,再看看宿舍區的樓號,一擺手,警察們四下散開,各自執行抓捕任務去了。
宿舍區的犬吠聲突然響起,緊跟著是踹門聲和哭喊聲,三十余名參與白天械斗的職工被堵在了被窩里,一個都沒跑掉,全部押到宿舍區門口,十幾輛警車隱藏在黑暗中,此時全部亮起了警燈,帶著嫌疑犯滿載而歸。
第二天,廠里參與對抗玄武的一些中高層干部都接到了派出所的傳喚,昨夜的大逮捕事件讓他們心有余悸,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犯不上為了這點事亡命天涯啊,于是他們都惴惴不安的來到派出所,接受了一通思想教育后回到廠里,再也不敢提對抗玄武的事情了。
幾十張嶄新的布告貼滿了全廠,這次直接一步到位,全廠關停,工人待崗,等候進一步通知。
市區,富豪廣場樓上電子專柜,這里有一家店鋪專營蘋果產品,王召鋼已經轉了好幾圈,漂亮的女營業員都快想報警了,他終于走了上去,問道:“這個阿派多少錢個?”
女營業員鄙夷的說:“最便宜的三千八,最貴的五千五,你要哪一款?”
王召鋼趴在玻璃柜臺上看了半天,說:“拿一個給我看看。”
女營業員說:“對不起先生,貴重商品不能出柜臺。”
王召鋼不悅道:“怎么做生意的,怕我買不起么!”說著從兜里拿出一大疊鈔票拍在柜臺上。
“給我拿最貴的,白色的。”
女營業員趕緊乖乖拿出一部白色64GIPAD2來,正要向王召鋼介紹怎么使用,這位豪爽的大哥說道:“不用你教,我女兒是一中的學生,精通電腦,這是我買給女兒的生日禮物。”
“老板,您真是一位好父親。”女營業員很適時的拍了一記馬屁。
半小時后,王召鋼帶著IPAD回到了家里,把盒子藏在身后,喊道:“乖女兒,快出來,看爸爸給你帶什么了。”
李燕從屋里出來,臉上盡是淚痕:“你鬼叫什么,女兒和同學出去玩了。”
王召鋼說:“你怎么了,誰欺負你了?我找他算賬去。”
李燕擦著眼淚說:“沒啥,這回咱們是真沒活路了,廠子全線停產,張主任,李科長,還有老王老趙他們幾個鬧事的都被警察抓了,據說要判好幾年,眼瞅著女兒下學期的學費又要交,咱家連隔夜糧都沒有,這可咋辦啊。”
王召鋼愣了一會兒,走到廚房看了看米缸,只有淺淺一層,地上扔著兩棵大白菜,案板上擺著一瓶辣醬,這就是家里所有能吃的東西了。
他嘆了口氣,從兜里拿出二百塊錢說:“買幾斤肉,給女兒改善一下伙食,廠子這回是真完了,回頭我想想辦法,給你找個臨時工干干,總比坐著等死強。”
李燕沒說什么,只是低頭嘆氣。
晚飯吃的是稀飯和炒白菜,兩口子都心不在焉,王召鋼隨開電視,已經七點半了,他咕噥道:“女兒怎么還不回來。”
李燕說:“和同學去過什么爬梯去了,你別打電話催她回家啊,回頭又和你急。”
王召鋼果然沒敢打電話,一直等到八點半,心里有些急躁了,這回李燕主動說:“這死丫頭玩起來不知道時間,你打電話吧。”
于是王召鋼撥打了女兒王嫣的手機,沒人接聽,再打,依舊沒人接聽。
這下兩口子急眼了,趕緊給同學打電話,也沒人聽,王召鋼二話不說,拿了衣服就出門去找,學校、同學家,女兒愛去的肯德基,全都找遍了也不見人影,正在心焦之際,忽然接到了李燕的電話,聲音很急促:“女兒有消息了,在大連路上的假日旅館,你趕快過去。”
王召鋼心里一涼,假日旅館就是個以鐘點房為主的快捷旅館,濱江大道上那些酒吧、夜總會里出臺的小姐,經常選擇假日旅館作為交易地點,女兒怎么跑到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去了。
他騎著電動車頂著刺骨的寒風趕到了假日旅館,幾輛警車停在門口,警察拉起了警戒線,路邊圍著一些看熱鬧的人,王召鋼連電動車都顧不上鎖,直接丟在一邊奔過去,警察伸手攔住他:“你干啥的?”
“我女兒在里面。”王召鋼的聲音有些顫抖。
警察看了看他,說道:“進去吧,在3018。”
王召鋼上了電梯,腿有些發抖,腦子里一團亂麻,他不敢想象到底發生了什么。
來到三樓,電梯門對面就是3018房,王召鋼走了進去,看到凌亂的床上躺著一具赤裸瘦弱的尸體,正是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