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是以為閻金龍的心臟真有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閻金龍從小就被人稱為憨大膽,半夜敢睡墳頭,拿四骷髏腦殼當尿壺玩,別看個頭不高,身體素質相當好,練過武術,踢過足球,心臟比運動員還健康,心腸比鐵石還要堅硬。
至于在警察面前裝病,只能證明他會演戲,保外就醫嘛,沒有真病怎么保外。
但是閻金龍畢竟是一個中國人,中國人是純正的無神論者,平時百無禁忌,不信鬼神,可是有事的時候,又會變成堅定地泛神論者,別管是上帝真主佛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關二爺,全都能為我所用。
閻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當電視機出現異常的時候,他也有點害怕,但是當拔掉電源異常情況就隨時消失的時候,他心里就有數了,八成是有人在搞自己。
突然停電,窗戶大開,窗口出現一個“紅衣女鬼”,若是一般人,此刻肯定就嚇得不行了,若是心臟病患者,肯定當場就得心肌梗死了,但是閻金龍不是一般人,他的神經比正常人要粗大很多,見得世面也多,他只是大吃了一驚而已。
那個女鬼,其實不過是一個長發頭套加一件紅色衣服而已,用繩子吊著懸在窗口,雖然氣氛渲染的不錯,又是電視機雪花又是嗚嗚的風聲,又是停電加鬼影,但假的就是假的,唬不住真正有膽識的英雄好漢。
閻金龍一眼就看到了那條繩子,他的膽氣頓時壯了起來,順手抄起身邊的折疊凳就撲到了窗口,他要看看,究竟是誰在裝神弄鬼!
可是剛撲到窗口,一只大手就從上面伸下來,正好揪住閻金龍的領口,大力往外面一拽,閻金龍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拽了出去,兩只手拿著折疊凳也來不及抓住什么東西阻攔一下,就在翻出窗戶的那一瞬間,他爆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金碧輝煌的閻總,如同沙袋一般從十四樓窗口掉下去,摔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頓時血流滿地,腦漿迸裂,魂歸西天。
協警聽到慘叫聲,急忙沖過來推門,可是門從里面反鎖了,他后退兩步,奮力踹門,病房的門能有多結實,一腳就踹開了,結果真看到屋內空空如也,窗戶打開,窗簾隨風飄動,很是詭異。
協警沖到窗口,卻看到遠處空中有個穿紅衣服的女鬼正在飄遠,嚇得他一個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第二醫院很多住院病人也都看見了那個紅衣女鬼在空中飄蕩,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鐘不到。
十五樓開水房,一個人影從敞開的窗戶跳了進來,仔細的清理了攀爬過的痕跡,從鍋爐后面翻出藏著的白大褂披在身上,戴上口罩走到門口,打開一條門縫看了看,旋即迅速閃出,從消防通道下樓去了。
綜合樓旁邊的醫院行政樓天臺上,兩個穿著黑色特警作訓服的人趴在樓頂瀝青涂層上,和背景溶為一體,其中一人手中抱著碩大的變頻九通道遙控器,指揮著吊運“女鬼”的直升機降落在跟前,兩人迅速將頭套、衣服和直升機收起來,裝進背包從防火梯下樓,消失在黑暗中。
又有人跳樓,院保衛科迅速出動,封鎖現場并且報警,那名協警也通知了局里,保外就醫的犯人死亡,這可是個責任事故,刑警大隊緊急出動,法醫也來了,對現場進行細致勘察和詢問。
閻金龍是摔死的,而不是心肌梗死,這一點法醫可以確認,為什么一個心臟極其健康的人會保外就醫,這已經不是需要追究的問題了,眼前的問題是,閻金龍到底是怎么死的?誰要對他的死負責。
事發的時候,病房的門是反鎖的,提取門閂上的指紋,確實是閻金龍的,他為什么要反鎖自己,又為什么發出那一聲慘叫?他是自己跳下樓的還是被別人推下去的?這都是謎團。
最讓人疑惑的就是閻金龍死前醫院鬧鬼的事情,那個女人曾經是金碧輝煌的小姐,被打斷了腿拘押了六年之久,因為心理崩潰而自殺,這是定案的事情,而且她跳樓的地點就在閻金龍的樓上,閻金龍在她跳樓后第三天也跳樓死了,而且死了之后,醫院里鬧鬼的事情就停息了。
難道這真的是巧合嗎,刑警隊員們展開了細致的偵查,調取了所有的監控錄像,果然發現了線索。
監控錄像里,真的有一個紅衣服女鬼在空中飄蕩!
看到這一幕情景,刑警隊員們都傻眼了,由于監控探頭像素不高,更清晰的畫面提取不到,只能隱約看見紅色的頭發和紅色的衣裙,漂浮的高度和空域,絕對不是正常人能到達的地方,所以裝神弄鬼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這種詭異的事件,就連刑警大隊長韓光都覺得匪夷所思,難道世間真有因果報應,閻金龍是被女鬼勾死的,如果這樣結案,肯定會被領導痛罵,經過一番思索,在醫院樓下徘徊了十幾趟,他忽然眼睛一亮,發現了線索。
高大的松樹頂端,不知道是誰扔的紅色和黑色的垃圾袋,他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么,這時候胡蓉也走了過來說:“有線索了,十五樓排氣管道里發現一只死貓,可能是不小心掉在里面,凍餓而死的,發現的時候已經僵了。”
韓光說:“那就清楚了,所謂女鬼的笑聲是野貓的悲鳴,所謂空中漂浮的女鬼,則是有人有人從高空扔下的垃圾袋,閻金龍作惡多端,心里不安,誘發了心理疾病,自己跳樓自殺了。”
“對啊,這樣一說就通了。”胡蓉也展顏笑了。
報告交了上去,領導比較滿意,閻金龍這樣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誰也不心疼,反而都長長出了一口氣,金碧輝煌案可以迅速結案了,三姐以組織賣淫嫖娼罪判處十年有期徒刑,幾個職業打手分別以故意傷害罪和妨礙公務罪被判處刑期不等的有期徒刑,金碧輝煌的所有資產被查封,沒收,對受害人給予民事賠償。
鬧得沸沸揚揚的金碧輝煌案就這樣結了,盛極一時的江北第一娛樂會所風光不再,門上貼著封條,風雪從殘破的窗戶灌了進去,停車場上空空蕩蕩,只有一輛大切諾基孤零零的停在那里,一個女警官站在車前注視著衰敗的金碧輝煌,低聲念道:“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另一側的車門打開,韓大隊跳了出來,說:“小胡,發什么感慨呢?”
“韓大,我只是覺得,金碧輝煌如果做正經營生,肯定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黑社會分子,你讓他做正經營生?開什么玩笑?對了,閻金龍葬禮,你去不去?”
“去!我要看看這個人渣是怎么走完最后旅程的。”
市火葬場位于北郊,火葬場殯儀館公墓連成一體,寒冷的冬日,這里正在同時舉行兩場遺體告別儀式,分別是黑道老大閻金龍和前金碧輝煌從業人員張某某,也就是先閻金龍兩天跳樓而死的那個女人。
昔日的黑道老大,今天風光不再,只有老婆孩子和一些忠心耿耿的老朋友來送金龍哥最后一程,平時那些結交甚密的狐朋狗友早已不見了蹤影,甚至連花圈也不送一個,云姨也變賣了房產汽車,攜款跑路了。
世道炎涼啊,可憐的閻東兩條腿尚未痊愈,只能坐著輪椅抱著父親的遺像,身后跟著孤零零的幾個人,反觀他們旁邊的送葬隊伍,卻是極其的浩蕩,幾百個穿黑的女子,統一的黑面紗黑絲襪小白花,還有海一般的花圈挽聯,誰能想到,一個弱女子的葬禮,竟然如此極盡哀榮。
閻金龍的大老婆很憤怒,罵道:“怪不得大廳不給我們用,只給小廳用,原來是給婊子開追悼會啊。”
“嫂子,消消氣,對方來頭太大,聽說是華清池卓老二主持的葬禮。”一個老友低聲勸道。
“打傷我兒子,現在又來氣我,這個卓老二是想讓老閻最后一段路都走得不安生啊,我和他們拼了!”大老婆捶胸頓足,卻被眾人拉住。
“媽!別鬧了。”輪椅上的閻東說了一句,少年眼神陰郁,眉宇間似乎有濃重的戾氣,他一字一頓的說:“這個仇,我永遠記住!”
“孩子,咱娘倆真命苦啊。”大老婆撲到兒子身邊哭了起來。
遠處,戴著墨鏡的韓光和胡蓉注視著這一幕人間鬧劇。
“卓老二是個人才,恐怕華清池就是下一個金碧輝煌了,只不過他比閻金龍手段高明一點罷了。”韓光冷冷的說。
“咦?劉子光怎么沒出場?”胡蓉關心的卻是另外的事情。
“他現在想洗白了,這種場合盡量不參與。”韓光解釋道。
“對了韓大,法醫說那只野貓是被人毒死的,不是餓死的,還有那個垃圾袋也有問題,當晚刮的是北風,垃圾袋從天臺上丟下去,不可能飄到那個位置。”胡蓉說。
韓光笑笑說:“做刑警,有時候不能太較真,閻金龍雖然躲過了法律的嚴懲,但是沒有躲過命運的懲罰,事情的經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壞人死了,對不對小胡?”
胡蓉默默無語,只是望著遠處火葬場煙囪冒出的淡淡黑煙。
北風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