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光順著漆黑的江岸往前走,風吹過慢坡的蒿草,如同波浪起伏,半遮半掩的月亮時不時露出頭來,照的江面上波光粼粼,走了一段距離,他漸漸平息了怒火,身后也亮起了兩道光柱,是貝小帥來了。
聽說老大有事,貝小帥立刻喊了二十多個人,又打電話讓物業保安部那邊派人,至誠一期保安部宿舍里隨時都有二三十個小伙子在待命,聽到招呼之后拿了家伙就出來,四五十口子打了出租車浩浩蕩蕩開到十六鋪碼頭,卻沒什么架可打了。
“回家,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劉子光大手一揮,鉆進了汽車,對副駕位子上的貝小帥說:“有什么關系能聯系到交通局稽查隊那邊的人?”
貝小帥想想說:“這一塊我還真不大熟,回頭讓玄子想想辦法,他開汽修廠的,路子比我野。”
劉子光又問:“孟知秋這個人你認識不?”
“孟黑子,混十六鋪碼頭的,東北人,犯了事南下的,怎么了,是不是這小子堵咱的船?”
“沒事了,我已經擺平了,我想知道的是,孟黑子跟誰干?”
“好像不跟誰吧,他自己手底下有一幫東北人,都挺能打的,在這一片混的不錯,有時候也接點其他活,要個帳打個人啥的。”
“行了,我知道了。”劉子光點點頭,先給玄子打了個電話,讓他立刻安排幾輛卡車到十六鋪碼頭拉沙子,給那幾個急等著要貨的工地送去,然后開始閉門養神,腦子里迅速轉動著,盤算著明天的行動。
回到市區,劉子光先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說在外面吃飯了,然后帶著兄弟們去地地道道吃羊肉串,這個燒烤攤子現在基本上成為劉子光麾下人馬的集散地和大食堂了,每天晚上賓朋滿座,全是熟人,幾乎每撥客人吃完都會發生結賬的糾紛,都是來捧劉哥的場的朋友,特地點了一大堆的菜,吃完了哪能不給錢,偏偏貝小帥又是個講義氣窮大方的主兒,每次都說免單,搞得朋友們很不好意思。
今晚又是一場大聚會,幾十個兄弟坐在一起喝酒吃肉,順帶著在別的攤子上點一些熟菜手搟面啥的,連帶著他們的生意都跟著旺,人都有從眾的心理,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喜歡去,地地道道的生意火的不得了,每天人滿為患,一桌難求,光空啤酒瓶子都能堆成山,進賬更是與日俱增。
“小貝,干得不錯,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經營的好手呢,來,哥哥和你走一個。”劉子光舉起啤酒杯,和貝小帥碰了一下。
“我就是瞎混,一不小心就玩大了,嘿嘿。”貝小帥撓著頭笑了,舉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后拿袖子抹抹嘴,說:“其實我還有個最大的理想。”
“什么理想,說來聽聽。”劉子光饒有興趣的問道。
“開個大網吧,樓上樓下,單間雅座,幾百臺機器,賣飲料盒飯方便面還有各種游戲點卡,絕對賺錢嚯嚯的!順帶著還能把附近幾個中學的學生全給收了!”
談起自己的理想,貝小帥眉飛色舞,劉子光卻一拍他的腦袋:“瞧你這點出息!要收也得收大學的學生!”
正說著呢,一個穿著油膩工作服的漢子走了過來,大嗓門招呼道:“喝酒也不喊我,真不講究!”
貝小帥跳起來嚷道:“我擦,你真不厚道,半小時前就給你打電話了,現在才來,罰酒!”
原來是玄子來了,劉子光拍拍身邊的伙計,讓他騰個空出來,又讓毛孩上了一套招呼,玄子坐下后,豪爽的舉起酒杯說:“我來晚了,先干一個。”
干了一大杯啤酒,玄子才說:“卡車安排好了,一個朋友的車隊,本來是拉煤炭的,光干白天,我一個電話他就帶車過去了。”
劉子光說:“不錯,這朋友挺仗義的,得空喊來一起喝個酒,以后沒活了,讓他跟咱干,價錢好商量。”
玄子嘿嘿一笑:“沒說的,都是自己弟兄,對了劉哥,我廠里來輛車,廣東那邊上岸的黑車,香港牌子的,奔馳S350,質量崗崗的!劉哥要不要弄一輛玩玩,我給你進價。”
劉子光說:“那個事先放一放,今天車隊出點事,讓交通稽查的人給扣了,你有沒有能說上話的人?”
玄子想了想說:“交警這邊我比較熟,交通路政這邊還真不認識啥人,不過拐彎抹角能搭上關系,扣車的叫什么名字?”
“叫謝龍,是稽查分隊長。”
玄子馬上拿起電話,給他交警隊的朋友打電話,交警經常和路政一起聯合執法,互相比較熟絡,打了幾個電話之后便搞清楚了對方的底細。
“是主管城南開發區這一塊的稽查分隊長,手里有點權,黑著呢,我剛把他的手機號碼要來了,要不咱們自己先聯系一下,看看他什么意思。”玄子說。
“沒用,號碼我有,狗日的一直關機。”劉子光說。
“我打一個試試。”玄子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果然又是轉到秘書臺。
“我知道了,這鳥人八成是在哪個澡堂子泡著呢,怕老婆查崗,轉到秘書臺去了。這樣吧,劉哥你把這個事交給我辦了,明天絕對給你辦好。”
“那好,這個事就交給你了,咱們走一個。”劉子光舉起啤酒杯和玄子碰了一下,兩人一飲而盡。
第二天一大早,玄子就去了交通稽查隊,九點左右給劉子光打來電話,說謝隊長不大好說話,六萬罰款一個字兒都不能少,塞了一個信封過去,當時就改口了,說可以商量一下,但是渣土污染路面是事實,按照相關法規,每個車次要罰兩百塊,拉十趟就是兩千塊,十三輛車一天拉十趟就是兩萬六,這是最低標準,不能少于這個數了。
劉子光一狠心,說:“交!然后晚上安排點節目,一定要砸倒他,以絕后患。”
到了下午下班的時候,劉子光回到家后換了衣服,又接到玄子的電話:“劉哥,安排好了,晚上在金碧輝煌,吃喝洗浴一條龍,這姓謝的,真黑!凈挑最貴的地方,劉哥你過來吧。”
劉子光說好,放下電話就準備出門,卻被老媽一把拉住:“干什么去!”
“媽,我有事。”
“你忘了,今晚請小方過來吃飯,天大的事也不能出去。”
劉子光拍拍腦袋,忙暈了,把這事忘了,謝隊長和方霏想比,當然無足輕重,他給玄子發了個信息說自己不去了,讓玄子好好招待謝隊長,吃好玩好別怕花錢。
家里煎炒烹炸,老爸老媽一起下廚,弄了十幾道菜,盤子里還有洗好的水果,家里也是打掃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老八仙桌上鋪了整潔的臺布,茶杯茶壺擦得锃亮,連墻角旮旯的蜘蛛網都掃掉了。
鄰居們端著飯碗過來看熱鬧,老劉家今天大掃除,搞得喜氣洋洋的,不知道有什么好事。
“嗯,今天兒媳婦正式上門。”老媽自豪的說。
老爸低頭洗菜,也是眉開眼笑。
劉子光感慨異常,多少年了,沒見過父母這樣開心的笑容了,其實兒子有多大出息,賺多少錢,對他們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只要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平平淡淡,就是福啊。
“哇塞,做了這么多的菜啊!”一聲驚呼,方霏已經站在了門口,她倒是沒料到劉子光家會搞得如此隆重,所以只穿了平時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雙肩背包馬尾巴,依然是清純一派的打扮。
“嘖嘖,老劉家的兒子今年都三十了,咋找了個高中生當媳婦呢。”鄰居們小聲議論著。
“小方來了,趕緊屋里坐,小光,倒茶。”老媽趕緊招呼。
“我來幫著做菜吧。”方霏倒是一點也不客氣,把背包一放下,穿上圍裙就進了廚房,非要搶著炒菜,老媽爭不過來,只好放手,站在門口一臉的笑,對鄰居介紹道:“這就是我們家小光的女朋友,市立醫院的護士,正式工呢。”
鄰居們就都夸贊:“哎呀大姐,你真是命好啊,攤上這么好的兒媳婦,啥時候辦酒啊。”
方霏在里面聽見了,也是一臉的喜滋滋。
菜做好了,擺滿了整整一張八仙桌,老爸老媽和劉子光、方霏入了座,大家都有些尷尬,畢竟是第一次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小方,你吃,吃菜。”老媽客氣的說。
“嗯”方霏不動筷子,看了看劉子光。
劉子光舉起酒杯:“今天方霏上門做客,咱們共同舉杯吧,預祝生活更加美好。”
大家共同舉起了杯子,碰到了一起。
飯后,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一家人坐在八仙桌旁,老媽從柜子最深處拿出一個人造革的包,從里面又拿出個布包,打開來是一副翡翠手鐲,成色不算很好,但是溫潤柔和,也不是商店里那種凡品。
“小方啊,這是我們家的傳家寶,當初還是小光他奶奶傳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送給你了。”老媽鄭重其事的將手鐲捧到了方霏面前。
“哎呀,我不能…”方霏剛要擺手,忽然劉子光對她使了個眼色,聰明的方霏這才反應過來,嘻嘻笑著接過了翡翠手鐲:“謝謝阿姨。”
“這孩子…”老媽開心的笑了,老爸在一旁也欣慰的點點頭。
“小方啊,啥時候咱們雙方父母見一見吧。”老爸說道。
“嗯,我爸爸最近去美國訪問了,媽媽在省城工作,難得回來,我看情況安排吧,盡快。”方霏說。
“嗯,這孩子就是懂事。”老爸老媽會心的對視一眼,笑了。
又坐了一會,方霏起身告辭,老爸老爸一起送到巷口頭,然后讓劉子光送方霏回家。
上了劉子光的本田雅閣,汽車行駛在霓虹閃爍的大道上,往日里活潑開朗的方霏卻忽然沉默了,靜靜地望著外面的街景,劉子光一邊開車一邊轉頭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這么快就被你騙到手,不大甘心啊,你連那三個字都沒說過呢。”方霏說。
“哪三個字?”劉子光問。
“壞蛋,你壞死了,裝傻!“方霏撲上來將劉子光一頓暴打,當然只是象征性的,要不然車非翻了不可。
很快來到方霏家樓下,劉子光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爸不在家?”
方霏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捏著衣角說:“要不要上來坐坐?”
“好啊。”劉子光剛要關車門上樓,忽然手機響了,是玄子打來的。
接了,那邊傳來玄子急促的聲音:“劉哥,出事了,小貝把謝隊長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