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前,如果誰告訴我說“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史達夫組織的總部啊!”,我一定當他是在說胡話。
“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樣想的人,一般來說,都會因為自作聰明而掛掉——因為即使再怎么白癡的敵人,也會重點保護自己的總部啊!
但是當半人半馬的伊斯力悠然自得地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我卻無法對他有任何質疑。
他種泰然自若的信心以及莉芙路理所當然的表情——好吧,我被說服了…
雖然并不善于謀略,但我還不至于連這么簡單的計劃都看不懂:梅里在追殺我們——我們逃到組織總部——組織會派出迎戰部隊——發生混戰——可以有逃跑的機會——我們跑了,組織還得跟梅里火拼。
這個禍水東引的計劃說穿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可伊斯力居然在被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情況下還能抽空想出這種壞點子,果然不愧是活了一個半世紀以上的老妖怪!
他那副溫厚的俊臉,根本就是用來迷惑別人的保護色而已!
懷著這樣的感慨,我和嘉拉迪雅用思維交流的方式,就伊斯力這個老牌深淵的真實性格做了一番詳細的探討。兩個前網蟲發揮當年混論壇的灌水精神,從歷史、文化、經濟、時政等各個方面仔細剖析這只人頭馬的心路歷程——其實只是嘉拉迪雅為了阻止我繼續后悔和自責,在努力搞活氣氛,所以這一番討論,就是她在不斷進行各種只能用“胡言亂語”來形容的分析,而我只是負責點評罷了…
一個多小時后,正當我們爭論北軍總帥伊斯力和已故北軍副帥里卡爾多是否有基情的時候,嘉拉迪雅突然臉色微變,話題來了個大轉彎。
前面有股強烈而混亂的妖氣,正在不斷減弱——朝著這邊過來了——是拉花娜——她怎么傷成這樣?!
嘉拉迪雅版高清視頻迅速播放出了前方遠處的情況,那驚人的畫面立刻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一個全身是血的獨眼女子,正用血肉模糊的雙腿飛快地朝著這邊跑過來。她傷得非常嚴重,右臂齊根折斷,傷口還在流血,因為肚子被撕裂了一個巨大的傷口,所以不得不用僅剩的左手將它捂住,還要不時將流出來的內臟塞進去,腦袋也破了個大洞,甚至不時地流下腦漿。仔細看看,她仿佛是被什么猛獸襲擊了,所有的傷口都是由撕咬和抓裂形成的,全身上下幾乎看不到一處完整的地方,如此恐怖的傷勢,她居然還能撐著逃跑,真是不可思議的生命力!
但是,也到極限了吧…
開路的“南貓”露西艾拉速度很快,逃跑中的拉花娜速度也不慢,很快,她們就進入了彼此的視野。
“拉花娜!”
看清前面那個傷重將死的戰士面貌之后,露西艾拉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一瞬間就恢復成人形,撲了上去。
以前嘉拉迪雅曾經告訴過我,露西艾拉和拉花娜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姐妹,雖然露西艾拉覺醒之后,拉花娜一直在拼命追殺她,但是深念舊情的露西艾拉卻不顧深淵者的面子,對妹妹退避三舍,甚至還對南方所有的覺醒者下了死命令,嚴禁他們攻擊拉花娜——若非如此,且不說戰士和深淵者之間那遙不可及的差距,就算露西艾拉本人不出手,總是孤身行動的拉花娜就算實力強到迪妮莎這個地步,也早就被那些腦袋和拳頭一樣出色的老鬼們弄死在南方的森林中了。
“覺醒”對戰士們來說,不僅是身體上的劇變,心靈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大多數戰士一朝蛻變,就會將昔日的情誼拋到九霄云外,毫不猶豫地殘殺生前的同伴,但也有極少數雖然身體變成了完全的妖物,卻依然牢記著當年的信念和感情。而且,就嘉拉迪雅知道的覺醒者來說,凡是能夠保留“生前”情感,沒有完全被妖魔本能支配的,無一不是絕頂高手!三深淵就是如此,正在我們后面揮劍追砍的梅里更是個鮮活的例子。
無情未必真豪杰,但有情卻也并不一定是好事,有心的人,就會傷心——現在的露西艾拉,哪里還有半點深淵者的風范!她抱著妹妹支離破碎的身體,卻因為害怕淚水滴進傷口而不敢把臉湊近,顫抖的雙手更是無處用力,因為手指稍不小心就會嵌進傷口的血肉之中。
“拉花娜…拉花娜…你…怎么會這樣…”露西艾拉尾巴一長,直接從后方戰士們身上扯下幾件披風,將拉花娜的身體裹起來,“快覺醒吧!覺醒的話,這種傷還是可以治好的!”
拉花娜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作立刻讓她的喉嚨中噴出血來,我這才發現,原來她的咽喉部位有個極為平滑,一看就知道是被刀劍所傷的傷口——這也是她身上唯一的劍傷。
“…是誰?究竟是誰!”知道妹妹寧死也不肯覺醒,露西艾拉只能默默流眼淚,可過了一會兒,她又大吼起來,“究竟是誰把你傷到這個地步的?我要吃了他!”
拉花娜的眼睛里面突然露出恐懼的神色,嘴巴拼命地一開一合,似乎要說些什么,只是她咽喉受傷,又怎么說得出話來?努力了幾下,始終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嘶啞喘息,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結果突然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力氣,猛地抬起左手,刺進咽喉,死死捏住氣管,這才勉強說出話來。
“快…逃…”
逃?她腦袋壞掉了嗎?這里可是有成群的覺醒者,而且還有好幾個深淵啊!什么敵人強大到要讓我們逃跑的地步?
露西艾拉顯然也是這么覺得的,她不以為然地安慰著拉花娜,尾巴卻舉到空中,示意覺醒者們做好戰斗準備。
“姐姐…快…逃!”拉花娜急得流出淚來,重傷的身體卻沒辦法一口氣說太多的話,咽喉格格響了幾下,臉上突然涌起不正常的潮_紅,然后她似乎是放棄了說話的打算,苦笑著舉起殘破的手臂,輕輕撫在露西艾拉臉上,好像要為她擦掉淚水。
但是,她的手剛剛觸到露西艾拉的臉,就無力地垂了下去。臉上的血色也在剎那間消退殆盡,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蒼白。
她死了…
“拉花娜…你不要嚇唬姐姐…不會的…不會的…”早已看慣生死的露西艾拉當然明白發生了什么,但是她堅決不愿意接受拉花娜已經死去的事實,只是抱緊了她的尸骸,流著淚喃喃自語,仿佛只要她不承認,妹妹就還活著,還能夠再醒過來。
在晨風中飛舞的長發間,點點淚花濺落塵埃。
雖然明知露西艾拉是三深淵中最為殘暴和貪吃的一個,以罪過來說下多少層地獄都沒問題,但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我還是忍不住心酸。
就算再怎么邪惡兇殘的人,內心也有著柔軟的脆弱的一面啊。
“有什么好傷感的?在你同情她之前,不妨先同情一下那些被她不分男女老幼通通吃光的村子!”嘉拉迪雅的聲音突然傳來,帶著無法壓抑的怒氣,“對我們戰士來說,死無全尸、埋骨異鄉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拉花娜好歹還可以死在自己姐姐懷里,這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嗎?”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是為什么你會有這么大的怨氣呢?
“對我們戰士來說,活得久并不見得是好事。”說話的是不知何時醒來的古妮雅,她大約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心情顯得很沉重,“活得久,就意味著同伴們會死在你之前,意味著你會不停地收到黑函,執行幫朋友送終的見鬼任務!”
“對戰士來說,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覺醒,所以每當一個戰士覺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體內妖力的時候,就會發出黑函,邀請自己最為親近和信賴的朋友,親手殺死自己。中位以上的戰士,幾乎每個人都親手殺死過患難與共、親如姐妹的同期伙伴——對我們來說,活著并不見得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死了其實反而輕松一些。”迪妮莎以難得的嚴肅態度說道,“像露西艾拉和拉花娜這樣的遭遇,我們早就司空見慣了,這甚至都不算是什么壞事啊…”
面對著少女們以悲慘命運發出的控訴,我無言以對。
一次又一次親手殺死自己的至交,一次又一次經歷更甚于此刻露西艾拉的悲傷…這樣的生活,我真的無法想象。
“拉花娜!”隨著露西艾拉撕心裂肺的狂吼,猛烈的妖氣暴風席卷而來,這股妖氣宛如臺風般狂暴,吹得只是普通人的拉基甚至無法立足,要不是古妮雅和普莉西拉同時出手拉住他,只怕他會被吹飛出去。
隊伍的最前方,露西艾拉已經變成了從未見過的龐然大物,宛若小山的身軀遍布著尖牙利齒,升騰的火紅妖氣強烈到連肉眼都清晰可見,兩條尾巴不自覺地擺動著,在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深溝。
仔細看去,在她的頭頂上,毛發盤結成一個小小的睡袋,拉花娜的尸體就像熟睡一般,靜靜躺在姐姐身上。
毫無疑問,無論是誰殺害了拉花娜,他都將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
“深淵吞噬者!它們怎么會出現的!不可能啊!”正在掃描前方的嘉拉迪雅突然大叫起來,“我明明殺光了組織的科研人員,為什么他們還能造出深淵吞噬者啊!”
“深淵吞噬者?”兩個深淵同時驚訝地看著她,伊斯力還好一點,莉芙路已經很兇惡地拖著忠犬達夫,擺出嚴刑拷問的架勢。
“小丫頭,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無關緊要的話題可以等一下再說,快讓大家退回來,把妖力壓制到最低——還有,問戰士們有沒有剩下的秘藥,有的話吞上一顆。”嘉拉迪雅沒有回答莉芙路的問題,反而急急忙忙地發出一條條指令,“相信我!這次面對的敵人遠遠超出你們的想象,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啊!”
伊斯力疑惑地看著她,似乎在分析這些話的真實性,但是還沒等他考慮妥當,前方已經發生了驚人的事情。
一群光著身子,看起來有幾分像大劍的怪女人,在兩個黑衣長發女子的帶領下,追了過來。
那些怪女人有著尖利如刀的牙齒和宛若猛獸的利爪,而且不少人嘴巴上還有鮮紅的血跡,看到這一幕,傻子也知道拉花娜就是被她們追殺,才慘死在露西艾拉懷里。
露西艾拉當然不傻,所以她一句廢話都沒說,直接撲了上去。
究竟什么是“深淵吞噬著”?嘉拉迪雅并沒來得及說明。
可是,當看到那些不知道該算戰士還是該算覺醒者的家伙,用利爪和獠牙撕裂露西艾拉身體的時候,我們都明白了這個名字的含義。
雖然看起來并不出色,但是這些家伙卻擁有驚人的攻擊力,深淵者的身體在它們的爪牙下輕易就被撕裂,然后它們居然直接吞掉了被扯下的血肉,果然無愧“吞噬”之名!如果面對它們的不是遍身利齒的露西艾拉,而是雖然武藝高強,卻沒辦法全身上下都能攻擊的伊斯力,只怕現在真的已經被“吞噬”了。
畢竟,實力再怎么強,以一敵百依然是不怎么可能的事情。
它們是為了消滅深淵而創造的,它們的戰斗方式就是“吃”!
“不要出手!壓制妖氣,這些家伙沒有視力,只會追著妖氣攻擊而已!”嘉拉迪雅的話音及時傳來,伊斯力和莉芙路猶豫片刻,最后還是接受了她的建議,雙雙變回人形。
前方的覺醒者們也紛紛變回人類模樣,和露西艾拉大戰深淵吞噬者的戰場拉開距離。倒是大劍們并不相信嘉拉迪雅,她們逃亡了這么多天,總算見到了組織的戰友,哪里還忍耐得住!
“是亞莉西亞和比茜!”一個低位戰士指著那兩個黑衣女子歡呼起來,“她們是組織的守衛者,非常厲害!據說二人聯手可敵深淵!”
既然確定了對方是同伴,身為戰士首領的米麗雅自然要上去打個招呼,順便說明一下情況。她快步走到在戰圈外觀察的兩個黑衣女子身邊,稍稍有點不安地說:“你們好,我是NO·6的米麗雅。”
一個看起來勉強還有點人味的黑衣女子點點頭,回答:“我是比茜,NO·2;這是亞莉西亞,NO·1。”
“啊?”也已經走過來的艾花驚訝地叫了起來,“NO·1和NO·2…換人了?”
“半月前,先代排位1、2、3的戰士遭遇‘煉獄’嘉拉迪雅,1、2戰死,NO·3梅里覺醒。”即使說著同伴們的死訊,比茜的臉色依然冷冰冰的,毫不動容,“所以我們接任了NO·1和NO·2。”
“那么NO·3呢?”
“不會有NO·3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隨后,從“深淵吞噬者”中間走出一個裹著黑布斗篷的男人,“動手!”
話音未落,雪亮的劍光掠過了米麗雅和艾花。而能夠與深淵者大打出手的深淵吞噬者們,已經呼嘯著沖向了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戰士們。
“覺醒者也好,戰士也罷,都已經沒有價值了,把她們全部處理掉。”
怎么會這樣?他們不是同伴嗎?為什么組織要殺死效忠于他們的戰士?
雖然腦袋里面亂成了一團漿糊,但我一向是個身體比頭腦更快行動的人——混亂的思緒并沒有影響我的行動,在還沒明白什么回事之前,我已經和嘉拉迪雅、迪妮莎、古妮雅一起沖了上去。
深淵吞噬者的確很強,她們的力量大得可怕,速度也快得驚人,最奇怪的是她們似乎還在一邊戰斗一邊成長,我剛剛一拳將面前那個爆頭,救下曾幫助過我的辛西婭,另外一個怪物就將雙爪融合成大劍的模樣,揮出一道耀眼的劍光。
這是艾花的劍技,閃電劍!
一道毫不遜色的劍光迎了上去,硬碰硬地砍斷了那道劍光,順便將那個怪物砍成兩段。嘉拉迪雅從我身邊沖過去,一邊對抗紛至沓來的怪物們,一邊指揮戰士們撤退,而迪妮莎和古妮雅也迅速趕到,四個人一起出手,總算穩住了一點局面。
“你們還在等什么?走啊!”嘉拉迪雅對著僥幸生還的幾個戰士大吼,“不要毫無意義地死在這里!”
“你們留在這里只會增加我們的負擔、害我們早死罷了。”這次迪妮莎的毒舌卻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女孩們稍稍猶豫了一下,就退到了后方。
但是,能夠退回去的,只有不到五個而已。
僅僅一兩秒鐘的時間,經歷了皮埃塔之戰而活下來的二十多位戰士,除了被基路比救走的莉娜之外,已經只剩下芙羅拉、珍、辛西婭、迪維,還有已經因為憤怒而將妖力解放到幾乎覺醒的古妮雅。
更加令人悲哀的是,那些不幸死去的女孩們,連尸體都沒能留下。
無論是覺醒者還是戰士,深淵吞噬者們從不放過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仿佛是為此進行解釋,罩著斗篷的黑衣人發出沙啞的笑聲,陰測測地說道:“戰士也好、覺醒者也罷,你們的存在,都只到今天為止了。”
“現在開始,進行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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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劍的世界,怎么可以不發便當呢?那多無趣啊…
所以,不要說我壞心眼,怪只能怪八木太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