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千八
“你干嘛不去搶？”
張力大怒。一家快要破產的小報，居然還敢跟他這么漫天要價？三千是多少？擱以后差不多就是三十萬，早兩年都夠在深圳買套小房了！真當他這個獄警警長就不是警長了？他這袖子上的三條杠杠是隨便畫上去的？
“警，警官，我，我這都是實價。我沒敢多要啊！”田默聞想哭。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因為按照一般的慣例，警察想買的東西，要么本身就不值錢，應該白送；要么就是這價錢不對，應該降價。當然，他的這家報社絕對不可能會是贓物，自然也就沒有沒收的必要了。
“你那個報社我只是要個名字和營業許可，說不定到時候還會改名字，就這也值三千塊錢？”張力又接著說道。
“警官，真的不是我坐地起價！”田默聞急忙解釋：“現在香港的新聞管制厲害，想要重新申請一個報業牌照很難的。而且我這個小報的牌照原本就是花了幾千塊錢辦的，現在雖然做不下去了，可還是有人愿意出錢買的。我要三千塊錢，只不過是個回本兒價罷了。這點兒錢，現在根本就連半個牌照都辦不下來了。”
“香港可是自由社會！辦個報紙什么時候也要牌照了？”張力佯怒道。
“警官？您…您恐怕是不知道行情。這，這辦報紙需要政府新聞處的許可！如果是華人想要辦報，還要華民政務司批準！不然你亂發消息，引起騷亂怎么辦？是不是？”田默聞暗暗鄙視張力的“無知”，卻也只能小心地解釋。
“你那牌照是假的吧？”張力又問。
“是真的！港英政府頒發的。”田默聞急忙說道。
“那也值不到三千…你知不知道現在三千塊錢都能做什么？這些錢買三兩個漂亮老婆都夠了！”張力叫道。
“警官，報紙辦好了，能賺不少呢！”田默聞滿臉難色，他知道張力這是胡攪蠻纏，可又能有什么辦法？但話說回來，《香港人報是他好大一份兒家當所在，如果便宜賣了，他可就虧大了。所以，他必須堅持。哪怕得罪了這位警長也要堅持。反正對這些警長來說，三千塊錢只不過是小意思，如果轄區富裕點兒，要不了幾天就賺回來了。
“你那報社不欠錢吧？”張力嘆了口氣，他看得出田默聞是不打算壓價了，既然如此，他也沒什么辦法。畢竟他只是一個獄警，不是整天可以在外面撈油水、整人玩兒的軍裝。可以說既不是現管，也不是現官，所以只能按正常部驟來。要不然，等這家伙打聽到他的底細，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不欠不欠，我那跟印刷廠都是一回一結帳的！”田默聞急忙應聲道。
“一回一結帳？”
“嗯！”田默聞點了點頭，偷偷又看了一眼張力的表情，沒看出什么不對，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他那份兒小報其實只是第一二期的時候聯系過印刷廠，現在早就用不著了。這么說只是想有個不被壓價的理由罷了。不過，想到現在的窘境，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報紙辦不好，印刷廠嫌我們老拖欠，所以后來就改成了印一回結一次帳！”
“看來你這報紙的名聲不怎么樣啊！那我以后豈不是很麻煩？要是這樣就花了三千塊錢，也有點兒不值，你說是不是啊，田先生？”張力逮到了機會，又追問道。
“長官，最低價了，真的是不能再低了。您不知道，其實在此之前就已經有幾個同行愿意跟我談了。他們出的價可都比這高呢！”田默聞一臉苦相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還賺了？”
“不敢不敢！我不是這個意思！”田默聞連忙搖手。
“算了算了，懶得跟你廢話！”張力不耐煩的撇了撇嘴：“三千塊是吧？那就三千塊！媽的，老子認栽了！…先簽個意向吧！”
“意向？”田默聞一怔？他剛剛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卻沒想到張力又突然變得爽快了。可這“意向”又是什么意思？
“意向書！就是說在指定時間內，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買你的報社，你也只能賣給我一家。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明白了嗎？”張力大聲叫道，才懶得管自己只是在歪解詞意。
“明白了！”田默聞急忙點頭。
“小萱，去把我找大夫要幾張白紙來！”看到田默聞答應，張力朝一直站在那里的小萱吩咐道。他得在這里看著這個田主編，免得對方逃跑。…赤柱就有這么一個囚犯，是從域多利暫時移交過來的。因為跟某位警官談好了生意，嫌價錢低，趁著對方去取錢的時候，跑了。雖然最后還是沒跑掉，可他卻把自己的貨在跑掉的空檔賣給了另外一些人。所以，本來只是打算追繳那批貨物順便教訓他一頓的警官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直接把他送進了域多利監獄，罪名詐騙！這位老兄也成了域多利乃至如今赤柱本年度最冤枉的倒霉蛋兒！
“阿力哥，你真要買下他的報社？我哥說了，他們那家報社不怎么樣，薪水現在都只能發一小半兒！”小萱沒有按張力吩咐的去找醫生，而是走到了他的身邊，小聲說道。
“哦？還有這么個事兒？”張力抬頭看了看田默聞，“田主編，你可不怎么地道啊！”
“警官，您，您什么意思嗎？”這家伙還沒完了！原本看到張力只是乍唬了兩下就沒再怎么樣，田默聞還以為對方比較好說話，可沒料到對方竟然沒等到一分鐘就又找起碴來了。
“你那些職員的薪水不算欠帳？剛才干嘛不告訴我？想等到以后讓老子替你墊補？”張力問道。
“警官，我從來沒這么想過。我早就想好了，只要您把錢付了，我立即就跟他們結清所有薪水！”田默聞彎腰說道：“真的，絕不拖欠！”
“行，我先相信你！”張力指了指這家伙，話音卻又一轉：“不過這邊老胡的薪水我可就先從這三千塊錢里扣了！”
“啊？”
“怎么，不行？”
“行行，當然行！”
“嗯！”張力點點頭，對田默聞的態度似乎很滿意，“小萱，去要幾張紙去。順便再去找個大夫或者護士過來，就說我請他當見證人！”
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十分鐘后，田默聞拿著一份兒簡略意向書離開了。因為張力給了十塊錢小費，所以醫院的護士長留了一份兒，而剩下的一份兒則由張力自己收著。
“你真想辦報紙？”
胡家義還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一眨眼兒，自己為之工作的報紙就成了張力的了？
“是啊！我這人很有腦子的，尤其是有前瞻性。你不是也說過嗎？我不做記者可惜了。其實我自己也是這么覺的。現在既然有這么一個機會送過來，我當然不能放過。”張力有些興奮：“你知道傳媒這種東西日后會有多大的威力嗎？告訴你，掌控了傳媒，你就掌控了輿論；掌控了輿論，你就等于是可以掌控人心！雖說這有點兒難，可哪怕只是在傳媒界擁有一席之地，你的地位就很不同的！”
“我看你是在做夢！這里是香港，你的報紙再厲害，能比得了英國人的軍艦和槍炮？”胡家義瞪了瞪眼珠子。
“所以說你不是我呢！”張力對著胡家義做了一個很失望的表情，不等對方發怒，又急忙換上了一副笑臉：“別急別急。我現在還是警察，還得經常去上班，分不開身。所以呢，我決定了，以后這家報社要交給你經營！你胡某家義，將成為這份兒新生的《香港人報的首席主編！”
“我才懶得理你！”胡家義不屑地撇了撇嘴，轉過了頭去。不過他很顯然還是沒能忍耐得住，很快又轉過了頭來：“我現在可是有傷在身，整天都得躺在床上。怎么當這個主編？”
“這個你放心！”張力自信滿滿，“小事情而已。我已經想好了對策！”
“什么對策？”
“暫時休刊整頓，三個月后再重新發行！”
“…滾！”胡家義拿起床頭柜上的一個蘋果就砸了過去。
“我可是怕你不能好好休息才做出的這個決定，你怎么這么不識好人心？”張力接過蘋果自己咬了一口，搖頭嘆息。
“你也能叫好人？”胡家義冷哼了一聲，接著卻又皺起了眉頭：“三千塊？你真有這么多錢？你到底收了多少賄賂？”
“什么賄賂？畢業才一個月我能收多少賄賂？”張力奸笑了兩聲：“那個報紙不是有你四成股份嗎？也就是說那個姓田的只有六成！三千乘以零點兒六，才一千八而已！”
“一千八？”沒理會胡家義無奈又帶些氣惱的表情，張力又伸出手指頭默默地算了算：“兩千塊錢里面拿了五百出來，我加上這個月的薪水，總共也才一千六！還缺兩百？這兩百上哪兒找呢？”
監獄里面，雖然劉鑒達那些人沒找麻煩，可其他的一些獄警依然當他是出賣同伙的叛徒，雖然不至于翻臉，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大家又不熟，借錢的可能性基本沒有。可這兩百塊錢一時也不算是什么小數目…
原本還為暗中擺了別人一道而高興的張力又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