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運氣好的家伙
“《在港警職人員應急避難措施？！”詹姆斯看了一眼文件的標題，接著就好像沒了什么興趣，走到旁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毫無形象的倒在沙發上瞇起了眼睛：“我是不會當逃兵的！”
“逃兵？”
“是的。沒有交戰就逃跑，這就是逃兵，而我是絕對不會當逃兵的！就像是日本人打過來的那一次一樣，我就沒有逃跑！反而是在這里…”詹姆斯沉悶地指了指地板，“就在這里，赤柱監獄，呆了足足三年零八個月！直到日本人投降！”
張力默然，然后很不厚道聳了聳肩。不當逃兵？英國兵恐怕是二戰史上除了法國人之外最沒出息的兵了，逃兵都是成集團的，眼前這家伙根本就是嘴硬。當然了，眼前這份文件確實不怎么地道。上面雖然寫的是“在港警職人員”，但只是標明了英籍警職人員及其家屬在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可以主動撤離，卻根本沒有指明中國警員該怎么做。而同是鬼子，詹姆斯就比較倒霉了。總督察雖然已經是警官，但相對而言，職位依然較低。而且他也已經了解到，詹姆斯在港并沒有什么關系，所以才會在廣州已經被攻克，解放軍已經朝香港方向進逼，許多英籍警官都已經跑去船上避難的緊張局勢下依然被留下來處理事務。而光是看到這些天詹姆斯因為緊張而幾度失眠就知道這家伙到底是怎么樣的擔驚受怕了。如果不是沒有辦法，他恐怕是打死也不愿意留在這里的。共產黨都快被西方媒體描寫成了洪水猛獸，哪怕是出于最基本的安全考慮，這家伙也不應該表現的這么“英勇”！
“你在想什么？”張力想得有些走神，沒有發覺詹姆斯已經重新睜開了眼睛，聽到這個聲音，被小嚇了一跳。不過，總算心理素質過硬，他若無其事的將捏在手里的文件重新放下，轉過了身來，面色平靜無波：
“沒想什么，長官！我只是有些好奇這份文件。”
“這上面還能有什么？”詹姆斯又瞇上了眼睛。因為局勢以及自身的原因，許多原本要求嚴格的文件他并沒有向張力進行保密。而且，這份應急避難措施的文件雖然被標明了秘密等級，卻早就在香港傳開了，根本沒有保密的必要。
“我覺得這上面有著對全香港如今的混亂局勢不可推卸的責任！”張力嚴肅地說道。
“你這是在質疑律政司？”詹姆斯反問道。律政司是警務處和懲教署的直管部門，直接向港督負責。
“有點兒這方面的想法。但我更加奇怪的是，律政司頒布這項措施，難道就不怕因而影響到更深的層次？他們這是在把香港的治安推向更深的深淵！雖然像您這樣的官員現在還堅持在崗位上，可是，按照我們中國人的說法，您的行為叫‘螳臂擋車’！大勢面前，少數人的辛苦總是顯得那么的無力！”張力慢步走到了詹姆斯的面前，“難道，港督府根本就沒有打算考慮你們的安全嗎？整個香港才不過只有兩千的駐軍！可中共卻有幾十萬人！如果他們攻打過來，香港恐怕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之力！我甚至懷疑，你能不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并且最終爭取登上那艘停在皇后碼頭的游輪！”
“張，你太敏感了。我當然知道你說的這些。可赤柱監獄是在香港島上！中共的軍隊就算能迅速的攻克新界和九龍，在維多利亞港的面前，他們也依然要面對我們偉大女皇陛下的光輝而至少等待一兩個小時。這個時間足夠我接個電話并且趕到那艘游輪了！雖然我根本不愿意當逃兵！”詹姆斯臉上掠過一絲羞赧的表情，說道。他確實曾經在日本人管理的赤柱監獄里呆上過幾年，并且因為這種“光榮”經歷而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轉職為警察，并且進一步升為督察，繼而又在前不久升為高級督察。可這并不代表著他愿意再一次進監獄。
“我得承認您說的確實很對。可是，長官，據我所知，中共已經接收了國民黨的部分海軍，他們如果攻打香港，這支海軍會不會一起帶來呢？哪怕他們只是派來一艘軍艦…要知道，港督府的安排真的非常不靠譜，他們只有一艘游輪和一艘貨輪，這種安排，哪怕只是遇到一艘小炮艇，也很不安全！”張力笑笑，又緊接著開口問道，他是存心的。
“張，你要明白，現在赤柱并不只有我留下了。我是文職官員，所以要處理一些文件。而我們的監獄長大人現在正在監獄里面巡視著！另外，我要明白的告訴你：香港島是安全的。在赤柱監獄，你遠比在新界和九龍要安全的多。”詹姆斯好像有些生氣了，也好像是在為自己打氣：“我當然知道中共已經收攏了一部分國民黨的海軍。可是，接手海軍并不代表著他們就能立即使用那些艦艇！因為海軍遠比陸軍要復雜一百倍。而且，中國人的海軍還要面對美國第七艦隊以及國民黨海軍，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來香港找麻煩，除非他們永遠都不想再回去！”
“哦，這么看來是我多慮了？”張力顯得舒了一口氣的模樣。
“你當然是多慮了。另外，我要告訴你，小子，不要隨隨便便地跟一名英國人談論海軍的問題。因為我們的身體里流淌著日不落帝國的血統，明白嗎？對于海上的問題，沒有哪一個國家的人能夠跟英國人相提并論！”詹姆斯仰著下巴，一臉自傲。
“您說的很不錯。可是…我依然覺得沒有幾艘軍艦護航的話，維多利亞港口的那兩艘船會很不安全！”
“誰說沒有軍艦？”詹姆斯像是在訓斥張力，又好像是想說服自己。畢竟，誰都可以嘴上雖然說的輕松，可事到臨頭，又有哪一個真的能夠鎮定如常？他何嘗沒有擔心香港島的安全？男人都有自己的英雄情節，兩年前，他也曾經幻想過由自己取代艾森豪威爾、巴頓、蒙哥馬利或者是麥克阿瑟那些名將，指揮數十萬乃至上百萬大軍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可事實上呢？解放軍這半年來猶如洪水一樣的推進已經讓所有在港的英國人沒有了任何信心！那可是一支經歷了幾十年的戰爭，并且跟日本人較量了八年的軍隊，而他們的駐港英軍卻是日本人的手下敗將，還是敗的很慘，僅僅十七天就選擇了投降的那種，而最可怕的，解放軍的數量還是駐港英軍的幾十倍…就算有一個維多利亞港口擋著，香港島就能保證安全嗎？維多利亞港口最窄的地方可只有不到一公里！這樣嚴峻的形勢，萬一解放軍真的打過來，香港能堅持幾天還是幾個小時？詹姆斯甚至懷疑，解放軍只要一次行軍，就可以拿下香港！
“嗯？”張力不知道詹姆斯正在“理性”的分析香港的危局，聽說這里居然還有軍艦助陣，立刻來了精神。他想問問，曾經被日本人趕得像喪家犬一樣的英國人中又誕生了哪位英雄，竟敢跑到這里來：“您說香港…有軍艦？是從新加坡來的嗎？”
“不是新加坡。我們有三艘從長江流域退下來的軍艦，紫石英號、伴侶號和倫敦號！”詹姆斯既有些自傲，又有些感傷地嘆了口氣：“它們即將從臺北歸來。有它們在，香港島的安全將勿庸置疑！”
“長江流域？您怎么知道的？”張力微微咧了一下嘴。長江流域退下來的，那不就是說，這三艘英艦十有八九是被解放軍給轟回來的？就這還敢說保證香港島的安全？
“當然是監獄長告訴我的。”詹姆斯回了一句，可是看到張力嘴角一閃而沒的笑容之后，他又微微有些惱了，“你覺得這很好笑？還是懷疑大英帝國皇家艦隊的能力？”
“不，我沒有取笑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張力急忙搖頭。詹姆斯其實并不是一個壞人，至少現在看起來還不算是。張力雖然與他接觸的時間不長，但已經基本可以肯定這一點。當然，他也知道詹姆斯的弱點，那就是這這家伙基本不能勝任高級督察的職務。因為傳說中這家伙原本就是一名駐港英軍退伍士兵，日本人打過來的時候，沒來得及逃跑，被抓了，之后就是幾年的俘虜生涯。45年小日本戰敗，這家伙被救了出來，對著來“解救”自己的英國士兵以及軍官大肆炫耀了一番自己的英勇無畏，結果竟然上了報紙，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成了“英雄”。當然了，二戰時期嘛，英雄也多，所以，詹姆斯也只有屈就一下，由退伍上士成為了高級督察，加上他又對赤柱比較熟悉，所以一直留在這里工作。這一下就是三四年，期間因為能力問題一直沒能升職，而這一回，解放軍逼近，英國人群情涌動，連赤柱的警官也跑了不少，于是，詹姆斯又被火線提拔成了總督察，而因為英籍警官人手緊缺，其權力也差不多都快跟上一個高級警司了。
“你這家伙也就是運氣好而已。”張力暗地里如此評價自己的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