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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正?守正?守正?”
楊倵焦急的呼喚,隔著房門兒、離得老遠兒,都能聽得真楚。
吳凡仰躺病榻,對曦月長公主打個眼色。
楊淑嫻懂啥意思,眼淚不用情緒醞釀,“吧嗒吧嗒的往外流”,臉上還違和的掛上笑容,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一個妻子在丈夫轉危為安后的喜極而泣、心有余悸等等的復雜心情。
“哐當!”
楊倵橫沖直撞的沖入。
楊倵不止一次的來過,曉得吳凡的方向,激動的手舞足蹈的厲害。
曦月長公主連忙攔住楊倵,哽咽的說道:“陛下體諒,夫君…夫君…剛剛醒來,尚且很虛弱。”
吳凡立馬伸出一只虛弱顫抖的手,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喃喃道:“陛下來了?淑嫻?淑嫻?扶我…扶我起來,我…我…”
楊倵露著紅光的臉,刷的一下白了,越過曦月長公主,三兩步到吳凡身畔,握住他的手。
楊倵言道:“守正!不用多禮!不用多禮!身體要緊!身體要緊!”
吳凡艱難的睜開迷蒙的眼睛,眸子中的光彩,黯淡、渾濁,能跟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拼。
楊倵心里頭酸澀,眼圈兒泛紅,深情的說道:“天賜我忠貞國士,又為何予他苦難折磨?若蒼穹有靈,何不讓我代受?”
吳凡暗暗咋舌,說他沒點兒感動,肯定是假的。說他真的完全感動,因這席話愿替楊倵肝腦涂地,肯定也是假的。
無論怎樣,吳凡表面兒感激涕零,承下楊倵好意。
君君臣臣,真真偽偽。古今如此。
涕零的吳某人,擦擦惡心的鼻涕條兒,半死不活兒的道:“淑嫻…你出去。”
曦月長公主又是擔心、又是害怕,一步三回頭。糾結的消失。
演技倍兒棒。
吳凡伸手把著楊倵的臂彎,道:“陛下,我…也許、也許真的要離開了。”
楊倵急道:“你為什么這樣想?我會給你找天下名醫治療!你不會死的!你會活著!你當初說過要輔佐我…難道你都忘啦?”
吳凡噓嘆道:“人力終有窮盡時!我嘗嘗自比…咳咳咳…漢家霍去病!沒想到,功績是超過他的,命數卻超不過他。活的…活的沒他長!呵呵呵…”,吳凡凄慘的笑著,道:“陛下不用哀傷,我不后悔,一點不后悔!因為…因為我,我趕上了最好的時代、我遇見了最好的君王!我…滅北燕,平梁孽,掃羌患,戰突厥。我…千里單騎、稱雄武舉、只身納降、封狼居胥!我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我留下了無數的傳說…人們會記得。我來過這里。”
楊倵瞬間淚崩。
吳凡太能煽情!
吳凡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道:“陛下!能扶我一下么?”
楊倵小心翼翼,像對待易碎的琉璃一樣,為吳凡調整個舒服的姿勢。
吳凡四仰八叉,全身無力的樣子,道:“我不知道,能撐多久,但…我想臨了前,為陛下再出謀劃策一次。”
楊倵咬牙頷首。
吳凡閉上雙眸,醞釀許久。
吳凡凝視楊倵。道:“‘天下,是世家士族的天下’,這句話我不止一次的聽說,刨除主觀的印象。我認為…沒什么不對!陛下不必反駁,事實如此!世家士族所以能掌握天下,在于他們掌握書本、掌握朝堂、掌握軍權!”
吳凡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一陣子,接著說道:“衣冠巨室傳承悠久、底蘊深厚,達到能與皇權爭鋒的地步,想要除去沉疴痼疾。要下猛藥!通過渲染帝國周邊,誘/惑世家士族主動請求開疆拓土,以此削弱他們的軍權,陛下…做的,遠遠不夠!”
楊倵抿著嘴唇兒,道:“我該怎么辦?”
吳凡篤定的言道:“權利需要強勢的軍隊支持,世家士族能夠控制大隋愈過三成的兵力,實在太危險!一個吐蕃,顯然不能耗盡他們…突厥!突厥名義上一統,其實與從前無甚區別,有東西之分。都藍那個雜碎讓我剁了,可突厥是部落聯合形成的國度,影響小的很,自身的競爭力十足。陛下渲染前者、忽視后者,我再從旁…咱們,這樣…這樣…再這樣…世家士族一定愿意出兵!”
楊倵駭然。
吳凡繼續說道:“軍權的削弱,僅僅是第一步!當世家士族的根基受損,他們的腰桿子便不硬,就可以延續其他計劃。”,吳凡大口的喘息,艱難地道:“我和當陽長公主研制出一種又便宜、又好的紙張,還有大大降低印刷難度的活字印刷術,可憑它們去打破世家士族對書本的壟斷!”
楊倵想到什么,道:“洛陽這些日子,有隴西李氏的族學,大面積流傳…”
吳凡坦誠的說道:“是我干的!我想給隴西李氏壓力,逼他們放棄李淵。更重要的是試探下世家士族的反應,估算將來打破他們對文化知識統治,他們會有怎樣的反擊、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等等。”
楊倵張了張口,到頭來只喚了聲吳凡的表字:“守正!”
吳凡笑了笑,道:“有些事情,陛下不能做,需要我做!可惜…”,話鋒一轉,他低沉的道:“我快不在了!”
楊倵悲切。
吳凡昏昏沉沉,道:“朝堂!朝堂超過五成的人出身世家士族,剩下的五成中的絕大多數,也與世家士族糾葛不菲…陛下缺乏非世家士族的臣子。文舉!武舉的成功顯而易見,哪怕不提我,其他諸如黃忠、英布、左天成、魏文通…太多的英才閃現,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為陛下效力的途徑!未來十年,他們必然成長到替陛下執掌兵馬的高度!既然有武舉,為什么不能有文舉?”
楊倵大有撥開烏云見日明的感覺。
吳凡疲憊的道:“書本、文舉,不急于一時,需徐徐圖之。蠶食世家士族的軍權,乃當務之急…明個兒我給孩子擺百天宴、主持侄子成親,陛下屆時與我一起…”
楊倵沒有不答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