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件事,韓先生對林珝產生了些許興趣,隨口問道:“不知賢侄為什么題目煩惱?”
“出來思考題目”是引出“牛二勒索”的借口,聽韓先生一問,林珝索性把老爹出的那個題目搬了出來。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
韓先生聽到“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時,微微詫異地看了林衛一眼,說道:“令郎還沒參加過鄉試吧,以此為題只怕太難了點,就算是文院中的文生,也未必能作出好文章來。”
林衛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這不肖子平日自以為聰明,常有悖論,所以我刻意出了個難題。”
林珝聽到這句話,只能翻白眼。
“對了,賢侄方才好像說有些心得?”韓先生的記性很好,立刻就想到了之前林珝所說的話 林珝暗罵自己多嘴,那句話本是穩住老爹,哪知道居然被這韓先生盯上了,如今話已說出,無法收回,只好含糊地說道:“只是些許而已,不敢獻丑。”
林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斥道:“既然韓先生都這么說了,你還藏著掖著作甚!如能得到韓先生的指點一二,當終身受益不盡。”
如果是平時的考校,林珝還真不怵,只是這兩天在領悟了噬心蟲的奧妙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夢境”和修行上,根本沒去思考這些。如今面對的是韓先生這樣的行家,敷衍是肯定無法過關的,只能臨時發揮了。
“父親這道題的核心在于‘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其意為不和人發生爭執…”林珝兩手提著菜,額頭有些冒汗。
韓先生倒是好脾性,微笑道:“放松些,不用緊張。”
“我把它引申理解成,‘無為’。”說到這里,林珝靈機一動,開始運用出穿越者最無恥的絕招,剽竊。
剛才已經明確了主題“無為”,林珝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華夏古代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被尊為“道祖”的老子。
滄溟大陸這個位面并沒有老子,也沒有《道德經》。林珝在重生后記憶極其清晰,立刻就背誦起《道德經》中的一段原文來。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
意思是,如果社會上不恭維有才華的人,就不會導致老百姓相爭;如果珍貴的東西大家都不認為不值錢的話,那么就不會偷竊之人,不炫耀引起貪心的事物,就不會導致讓民心混亂,這才是真正的無為。
這段話一出,韓先生和林衛同時愣了。
“這…這是你構思所得?”林衛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句話同樣問出了韓先生的心聲。
林衛出的那個“自以為無患,與人無爭”主題,本有避世無爭的意思,林珝將這層意思引申到了更深遠的“無為”,等于將難度再次提升了。
然而剛才的這一段話,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卻闡述出了“無為”的精義,就算是文院大儒也未必能說出,想不到竟會出自這個乳臭未干的少年之口!
看到老爹和韓先生熾熱的眼神,林珝心里暗暗發毛,硬著頭皮答道:“只是聯系以前讀過的那些書,還有自己遇到的、看到的一些事情,有感而發。不當之處,還請先生和父親指正。”
林衛問道:“你還想到了些什么?”
林珝想了想,又“背”出了一段:“是以圣賢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我就想到這些了。”
原文是“圣人之治”,林珝為了符合滄溟大陸的風格,改成了“圣賢之治”。
“奇才!奇才!”韓先生忍不住連說了兩個“奇才”,如果不是他記憶不凡、博覽群書,確定沒有見過這兩段話,還會以為林珝是抄襲的。
殊不知林珝還真是抄的,此刻某奇才心中正在默念:李耳大人,老君大人,八景宮大老爺,求原諒,求庇佑,求離地焰光旗…
韓先生自是不知道林珝心頭的嘀咕,嘖嘖贊道:“這已經不是‘避世無爭’,而是‘入世無為’,暗合治國之道。單以文而言,就是我也做不出這等文章。不過,這‘無為’雖是相對之說,內里卻頗有消極之意,若是太平盛世倒是上佳之策,如今滄溟大陸列強林立,戰禍不斷,‘無為’自是不可取。”
林珝見韓先生心胸坦蕩,自承不如,心中又多了幾分好感,行禮道:“小子受教了。”
韓先生越看林珝越順眼,鼓勵了幾句,又問了些詩文經意。
這下林珝倒沒有再剽竊,憑著記憶力對答如流,雖然中規中矩,但基本功顯得頗為扎實,讓韓先生更加滿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對林衛問道:“賢弟,令郎年底是否參加鄉試?”
林衛心中一動,趕緊答道:“正有此意。”
韓先生微笑道:“若不嫌棄,待考入文院之后,可為我弟子。”
林衛想不到韓先生對兒子如此看重,一陣驚喜莫名。
韓先生所說的是“弟子”,而不是“學生”,文院所有的文生,無論是否教授學業,都是文師的學生,而弟子則是入室親傳,幾乎相當于父子的關系,完全不同。
韓先生到現在為止只收了兩個弟子,如今看到這少年聰敏孝順,忍不住動了愛才之念。
林珝的心思轉得飛快,沒等老爹開口,已經放下手中的菜,對韓先生一揖到地,恭敬地說道:“老師在上,請弟子一禮。”
林珝這樣做當然有自己的盤算,噬心蟲的秘密絕對不能暴露,在蒼云子沒回來之前,必須要掩飾自己的實力,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學文。
韓先生是文院的三大文師之一,從羅建剛才的態度看得出來,身份和地位都非同一般,給林珝的印象也相當不錯,而且拜了這個老師,無論對于林珝自己或是林家,都大有好處。
韓先生一愣,隨即笑道:“你這孩兒,倒是鬼機靈。起來吧。”
這個稱呼和態度,已是認可了林珝的提前拜師。
林衛大喜不已,忙道:“拜師這等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必須要正式的禮儀才行。”
“正式的儀式還是等鄉試之后吧,”韓先生看了看林珝,忽然說道:“既是我的弟子,鄉試須得進三甲,你可以有信心?”
前三名?林珝知道這是韓先生的考驗,答道:“我當竭盡所能,不辜負老師的期許。”
“在鄉試之前,我不希望你宣揚我們的師徒關系,明白嗎?”
“弟子明白。”林珝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的羅建。
羅建并不傻,趕緊說道:“韓先生放心,我以武衛之名擔保,絕不外傳。”
韓先生微微頷首,林珝開口道:“羅大哥,這次的事情多虧你了,改日我自會登門拜謝。”
“珝哥兒客氣了。”羅建沒想到林珝居然攀上了韓先生這棵大樹,從剛才鎮定自若的表現來看,與先前的“怯懦”截然不同,當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韓先生一躬身,抓著昏死的牛二走遠了。
韓先生看了看天色,說道:“時辰已經不早,我現在和你父親前去學塾,后面幾天還要去其余的村巡視,再將成績回城上報文院。等忙完這件事,我會托人帶幾本書過來,你好好讀一讀。”
“是,老師。”林珝又行了一禮,等韓先生和林衛離去后,方才拿起菜,返回家去。
回家后,路過院子的時候,林珝感應到夜晚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再次出現,而且更加清晰了。
循著這感覺,他在院子里那棵老樹的枝葉中找到了某只“溫順”的螢火蟲。
原來,每次晚間結束捕獵后,噬心蟲都會回到這里,仿佛這里就是它的老巢,林珝早起的時候并沒有發現它,很可能是才回來不久。
噬心蟲現在的狀態有些特殊,似乎在休眠,看到那層半透明的外殼,林珝明白了過來,蛻皮!
看來金色鼯鼠給噬心蟲帶來的好處同樣不小,已經積累了從幼蟲到成蟲的足夠能量,進入了蛻變階段,只要蛻變完成,力量肯定會發生質變。
林珝有傷在身,早晨的戰斗耗費了大量的氣血和體力,吃了些林菱為他準備的煎餅后,只覺疲憊一陣陣襲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